春播在即，河里的水位却陡然降了一截。
而且，自打年前停了雪，近两个月都是大晴天，一滴雨水都没有看到过。
“那就种玉米和红薯吧。”
“下官明白。”
时间才刚到二月，孙大人就不停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心里很不看好今年的年景。
之前宁水传出去的消息是对的，只不过方向反了，今年很可能是大旱。
“其他地方怎么样？”对于天灾，白芨是没有办法的，只能尽量做一些应对措施。
“江淮隔壁的省都差不多，大家也意识到了。”
“提醒他们一下，稻子缺水很难有收成，不如种土豆和红薯，找人提前挖好水窖存一些水，到关键的挂果期使用。”
“王爷英明。”孙大人小小地恭维了一句后，问道，“王爷，淮宁都种玉米的话，明理说种子可能不够。”
“你去找白斯泽，海州去年新收了几个岛礁，我建议过杨重他们抓紧时间种一茬玉米，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听，你问问看。”
“是。”
孙大人一听这话，心马上放进肚子里了，王爷既然敢说这个，那指定没问题。
二公子的封号是镇南王，杨大人只会比以前更听话。
白芨没空理会下属心里的小九九，交待完淮宁，后边还有一大堆州府需要解决。
虽然分了家，几个孩子也在尽力学着做事，确实省了不少工夫，但总督这个职位并不算清闲，尤其是在这种关键时刻。
下一个被接见的是许知府，过了年，这位年岁不小的官员，看起来更为沧桑一些。
他感觉自己的运气很不好，明明是大出风头的球赛，结果被漕运那群畜生搅和了，而作为模板的州府联合院试，也因为几位小公子遇袭，王爷没有到扬州坐镇。
老许觉得吧，事情都做成了，效果还都不错，但总是差了那么一点意思，也就去年的税收比较亮眼。
“下官拜见王爷。”
“不必客气了许大人，坐。”
“谢王爷。”
这位老当益壮的下属，白芨还是很看重的，也明白对方的憔悴是因何而来。
眼看就要到任期了，谁也坐不住。
为了自己以后能清闲点，她决定稳一稳对方的心态，把老许、老苏、老胡几人树立起来，成为各位知州、知府的样板。
“王爷，咱们奈何不得老天爷，不妨跟着走。”
“许大人的意思是？”
“各地河道水位突降，这正是一个清理淤泥和暗礁的好机会，耗费的人力和物力会少很多。”
例行的公事谈完，没等白芨开口安慰，干劲十足的许大人立马表示有承接新任务的意愿。
他，想去挖河沟。
“许大人的眼光和反应，本王实在佩服，有你在扬州，我能少费很多心思。”
“王爷谬赞，下，下官……”
上峰开口就抛了大饼过来，老许瞬间被砸了个七荤八素。
他这一颗心过年都不得安生，唯恐哪里做得不好，一觉醒来就被人顶了位置。
“许大人，本王直说了吧，有我在江淮总督任上一天，扬州知府只能是你。”
白芨也不含糊，一剂药效十足的强心剂下去，立刻把人感动得痛哭流涕。
“王，王爷，下官，何德何能啊？”
士为知己者死，要不是看在男女有别的份上，老许当场就要抱着上峰的大腿哭喊了。
他也拿到过和苏知府一样的个人案卷，早就过了王爷调查背景的那一关，仕途的唯一阻碍只有年岁。
现在有了这个承诺，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王爷，蒙您不弃，下官定当肝脑涂地。”
“起来吧，用不着这么严重。你做了事，我自然能看到，只要脑子不糊涂，年纪不是问题。想那朝中的阁臣，哪个不比你年长？”
白芨在江淮这块的信誉有目共睹，从她嘴里出来的大饼，好不好吃先不说，起码分量够足。
饶是以许知府的心志，也被勾得两眼放光，脑子里充满了遐想。
但这种美梦只存在了一瞬，他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入阁是天方夜谭，到退休的时候能混到一个从三品或者正三品的待遇，人生就算完美。
白芨没有错过对方的神情，也不准备一下子让人吃撑了，选择点到即止。
于是，两人闲聊了一会找了找状态，而后继续谈起了今年的计划。
“水窖？王爷，这个工事一时半会难以做完，百姓不一定会接受。”
此刻，心中已然大定的老许，自动把自己放到心腹的位置，全心全意为上司排忧解难。
水窖这种东西，北方少水的地方常见，南方几乎看不到。
江淮气候不错，冬天不会太冷夏天也不会太热，是以许多有条件的大户人家，冰窖都挖得很小，更别说储水的水窖。
“许大人的顾虑本王也想过，但眼看着干旱临近，除了提前储水保收，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如果是一个地方干，白芨不会大费周章，连续丰收几年，用存粮撑一撑也就过去了。
可江淮周边都是这种情况，倘若吃光了存粮，再出现三年自然灾害那样的场景，前面所有的努力都会白搭。
明白上峰的意思后，许知府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要早些到王爷手底下做事，说不定这辈子也能弄个侍郎当当。
他想了想，说出一个最为稳妥的法子。
“王爷，让百姓自选吧，每个里舍所有村民投票，同意的就挖，不同意的就算了。”
这话听起来有些不近人情，但对掌权者来说却是最好的选择。
是人都有反骨，强制命令下多了，鬼知道百姓心里会生出什么怨气。
说到官僚思维，白芨比老狐狸还是差点，明哲保身他们更擅长一些。
“你说得对，我会让舆情司把消息扩散出去，待工部清吏司统计好工事数目后，再以多余的人手疏通河道。”
“王爷，此举大善。”
能听劝的上峰，对于下位者是最好的，他们最怕遇到那种一意孤行，最后还甩锅的上司。
有了大方向后，许知府凭借自己多年执政经验，不断完善后续的操作，尽职尽责地出谋划策。bïmïġë.nët
白芨体验到了久违的轻松，更加看好面前这个满脸红光的小老头。
“许大人，扬州目前有没有紧急的公务？”
老许混了一辈子官场，瞬间就听出王爷有留人的意思，连忙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很闲。
“没，没有。下官动身之前都已安排妥当，即便出了些许小事，两位同知也能处理。”
“是这样，淮宁是小儿的封地，水窖一事也该由本地而起，若是许大人有暇，还请帮忙带一带吴王。”
“王爷言重了，下官年迈，恐怕难以当此重任，顶多跟在殿下身边，敲敲边鼓罢了。”
这种愿意做事又不要名的态度，让白芨有些叹为观止，只希望老大也能学到点老油条的气质。
人家都这个样子表态了，她自然不能小气，报酬还是要给的。
“因私事害大人有家难回，本王心有愧疚。嗯，上次几个小家伙在扬州玩得很开心，也交了不少朋友，这回就由他们做东，招待客人吧。”
“多谢王爷。”许知府连忙离席谢恩。
话不用说透，王爷让几位殿下礼尚往来，摆明了是想抬举许家的小辈，这是天大的机会。
“不瞒大人说，本王这个长子向来主意大，小小年纪就知道给自己找媳妇，眼下还要把人接到村里来，真让我这个当娘的发愁。”
“王爷不必忧心，下官这就派人把孙女和侄孙女接来，想来外人不会多想的。”
这种敲打在许大人看来根本不算个事，他本来也没有特殊的心思。
两人对视一眼，眼神中尽是坦诚，都向对方表明了意图。
“如此，就劳烦许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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