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启从小长在秦国，从未来过楚地。
然，顺着汉水飘了两天。
上岸后又骑马赶了四天的路程，看到寿春在望的时候，反而踌躇不前。
不知道楚王密信里说的太子之事，是真是假。
不知道同姓兄弟是否欢迎他这样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哥哥。
不知道楚国能否顶住大秦的攻伐。
不知道屈景昭三家如何跋扈。
不知道……
前路未卜。
心底突然生出一丝丝悔意：留在秦国多好。
虽无法继续执掌相权，却也逍遥快活。
还有众多亲朋好友相伴。
那里像现在这个鬼样子。
寿春楚人，他一个都不熟悉。
真当了太子，接任楚王也无法维系大权。
“弟，熊悍恭迎兄长凯旋而归！大楚万胜！”
在熊启恍惚的时候。
远远赶来一队车马，领头的华贵马车上，有人站立辕头端手行礼。
很快。
后面的马车上也纷纷下来衣着华贵的人群，一起恭敬地端手行礼：“恭迎公子启凯旋而归！”
声势颇为浩大。
驱散了熊启心底最后一丝阴霾。
热情地端手还礼：“悍弟多礼，启，谢过诸位相迎。”
不管后续如何发展。
眼下看来，公子悍至少还能做到出城相迎。
熊启信心大增，有说有笑地跟着熊悍进宫见驾。
“吾麒麟儿归矣！”
楚王熊完好不容易忍到熊启进宫，急忙跑到大殿门口迎接。
大笑着看熊启拾阶而上：“哈哈，免礼，免礼。快于寡人道来，汉水船坊，可变灰烬？”
“禀王上，儿臣已将其付之一炬，片瓦不留！”
熊启恭敬地行礼回应。
却没有察觉到，身边那个脸上笑嘻嘻的弟弟熊悍，此时眼角露出丝丝杀机。
楚王越开心。
熊悍越心凉：特妈的，天上突然掉下个哥哥来夺王位。
上那说理去？
本来嘛。
楚国的太子之位就很难确立。
屈家支持熊犹。
景昭两家支持负刍。
身为嫡长子的熊悍，只有舅舅李园支持，手里却没什么权利。
若没有嫡长子的身份，根本无法与熊犹、负刍二人争夺太子之位。
现在完蛋了。
突然冒出个身居大功的庶长子熊启。
情形更加混乱了。
鹿死谁手，真未可知。
熊悍怀着一颗忧郁的小心肝，脸上陪着畅快的笑容，一起聆听熊启火烧秦军汉水船坊的故事。
故事讲得一波三折。
王翦愚蠢地将油料库安置在木料附近的做法，被众人拿出来反复调笑。
更让熊悍忧心的是众人的夸赞：
“公子威武，扬我大楚国威！”
“水战大局已定，王翦再也无力东进。”
“正好让秦军知晓我楚军威武。”
“……”
接下来几天。
又是庆功宴，又是祭奠祖庙，熊氏王族忙得不亦乐乎。
熊启俨然变成了楚国上下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倍受楚国百官喜欢。
这下，醋意上头的不止是熊悍一个人了。
还有熊尤和负刍。
然，熊启对自己兄弟的情绪变化毫无所知。
每天忙着拜访朝中高官，为楚王解惑的同时，还忙着张罗人手，培植自己的势力。
此次率军出征的主将，项燕，便是最重要的拉拢对象。
项燕也对秦军很感兴趣。
两人情投意合，你侬我侬地整日厮混在一起。
不断根据熊启提供的消息做出针对性调整。
力争一战定乾坤。
——拿下咸阳，让秦王流落他乡。
时隔半月。
正在沿着齐国南海岸线不断进军的嬴政，也收到消息。
“芈启该死！”
获知消息的蒙武怒不可遏，端手行礼请命：“臣请奏，分兵伐楚。只需分出骑兵，命李冰父子出兵蜀中，再命章邯所率骑兵南出阳翟，楚国四面受敌，必然大乱。”
提出分兵的建议，不是蒙武狂妄自大。
而是齐军真不经打。
往往看到黑压压的热气球压向头顶，马上四散而逃。
或者跪地求饶。
打仗搞得跟行军似的，就不需要投入这么多兵力了。
再加上黑夫比较能干。
齐国将领但凡有点率军反抗的意思，不是被偷袭斩杀，就是被人暗搓搓地放火烧粮。
两项叠加之下，秦军面前无一合之敌。
弩箭都没射几根。
而齐国的国土，已经有小半被推平。
若不是为了驱赶齐国权贵向北迁徙，或许进度还能更快一点。
“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
嬴政急忙安抚，看不出有什么生气的架势：“兵法有云：怒不兴兵。”
“眼下驱赶齐国、燕国王族去辽东才是正事。”
“暂且轮不到楚国。”
“让他们再得意一两年，再替寡人去开拓烟瘴之地。”
“芈启纵火烧船，总比大权在握，祸害我大秦子民要强。”
“船没了就没了。”
“寡人的金饼多的是，雇人再造即可。”
“只需三五月，大秦的战船又能铺满汉水。”
“人没了，就麻烦了。”
“没有十几年功夫，孩童无法长大成人。”
“操心你的正事吧。”
“先把齐燕两国的王族赶出长城，去给赵偃帮忙。”
“不然，赵偃要被匈奴人打死了。”
“拟招。”
“命王翦、杨端和小心军务，防止楚军偷袭。”
“哦，好像还有个燕使求见吧？”
“带上来。”
“寡人看看姬丹送来的舆图，是真是假。”
“樊於期的人头，是真是假！”
风萧萧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站在秦军军营门口的荆轲，耳畔还回响着老友的送行之曲。
真他娘的晦气！
老子是土匪，又不是刺客，干嘛非得派这样的送命活计？
狗日的还唱曲咒俺回不去。
真是日了狗了。
就在他满肚子埋怨的时候，听到军营里传来寺人拖长的语调：“宣，燕使觐见！~！”
“唉！”
荆轲急忙堆起笑脸，冲远处宣诏的寺人躬身行礼。
又回头小声吩咐秦舞阳：“等会儿进去机灵点，别急着砍头，咱们还得靠秦王这个肉票脱身呢。”
十三岁。
却生得五大三粗，相貌甚为雄壮的秦舞阳连连点头。
却迈不开步子。
“唰！”
“唰！”
“唰！”
秦军军营大开，持戈猛士突然挥动金戈，搭成迎宾之门。
整齐划一的动作，带着无边的杀伐之气，吓得秦舞阳双腿发软，瘫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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