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迷阁>其它小说>第十七:死之舞>第35章 【番外篇貳 Eddie:關於錦】(高虐預警!)
  「⋯⋯答案⋯⋯只好要你一個人去找了⋯⋯」

  他看著所愛之人跌坐在地,因新添的神格碎片而承受著撕心裂肺的痛。

  真的想要為她再做些什麼。

  可是做不到,

  也來不及了。

  他仰首望著暗巷漏下的那一線天,任黑炎包圍了自身。

  ⋯⋯

  ****

  該從哪開始說起呢。

  大概是認識她的時候吧。

  他被第十七光河水面上佇著的的那個少年稱為自己的影子。

  同那鏽跡斑斑的神格一起,被寄託給那個方才有了人形的黑色的「意識」。

  當那個意識的名字再一次被喚起,他已來到她身邊。

  就像是與生俱來,他記得十七個世界的事。

  生靈,架構,和當今的認知。

  認識Eddie,Dawson,Maksim和Andrea。

  不過,也就僅此而已。

  他不知道自己是「誰」,或者是「什麼」。

  甚至在與她共生的第一年裡,仍然不知道。

  直到她因為無聊的理由,給了自己「Eddie」的名字。

  陰錯陽差,他和那個他所認識的第十七的少年,

  那位死神男爵,

  有同樣的昵稱。

  可是,他算是一個人嗎?

  也許只對她來說吧。

  而對他而言,她是什麼呢?

  朋友?親人?家人?

  還是戀人?

  他很久以來都覺得,最接近的形容是——

  自己。

  ****

  與她共享著感知,卻並沒有對那肢體的能動性。

  大多數時候,他都只是她生命的旁觀者。

  取得了她的信任後,他才得知她因何失去了右眼,又因何要扮成男孩子。

  只是和她不同,他的認知並沒有被那製造了他的人設計成一個孩子。

  他常在思考著,為什麼她會理所當然地接受一切。

  為什麼從來不去嘗試為自己做選擇。

  直到他理解那原本就是孩子的定義罷了。

  ****

  他陪她經歷在學校被其他孩子欺侮。

  社會中成年人的惡意很收斂。如果彼此不合,無非就是裝作路人罷了。

  可單純的惡意卻很可怕——

  座位上被放了圖釘;

  抽屜裡被藏了老鼠;

  課本被偷去亂塗亂畫⋯⋯

  他實在看不下去,要她報復。

  可她不肯。

  不是因為懦弱或無能,而是,她說,

  「可是他們也有他們的理由。」

  「我少了一隻眼睛,本來就很嚇人了。」

  他無奈。

  直到她母親得知,明確要她狠狠回擊,這些讓他不平的鬧劇才就此收場。

  ****

  小小的她被強迫扮作男孩子,有很多尷尬。

  這些,他同樣陪她經歷著:

  孩童時期直等到四下無人才偷偷跑去衛生間;

  少女時期偷偷藏起的衛生用品;

  漸漸長大後需要用布料裹好的胸部⋯⋯

  與之相對的,

  表面可見的,

  則是一個時常因為名聲在外四處被人找碴打架鬥毆的「他」;

  成績優異,卻對意欲接近的人寡言少語,退避三分的「他」;

  偶爾會收到小女生情書,卻只是面不改色地丟掉的「他」。

  這些矛盾被她深埋在心底,連對他,她也並不抱怨傾訴。

  ——大概就是那時吧,

  他對她,同情又欽佩。

  而更多的,是嫉妒。

  嫉妒她,

  活著。

  ****

  有人說,嫉妒像一種暗戀。

  在妒火中,你會開始關心那個人的一舉一動,

  對比自己,

  然後變得像他一樣。

  ——他直到最後都分不清,

  這些年,

  是他對她的嫉妒改變了他,

  還是他因與她共生,才逐漸變得和她一樣。

  ****

  兩個意識共生在一個軀殼裡,有時候不免衝突。

  現在想來,在他離開那軀殼之前,原來兩個人吵架的時候比和睦共處的時候更多。

  只是每每她有麻煩,他還是會想方設法地幫忙;

  就算她鬧著脾氣,有時也還是會對他聽之任之。

  ****

  他原本也不知該如何開口,告訴她有關Edmund的計劃。

  偏偏她在12歲那年,不知因何機緣,學會了穿魂。

  與後來的走靈不同,她在穿魂的時候,那個軀殼就只留下了他一個人。

  他看不到她在那些穿魂中所看到的,

  卻漸漸感受到她身上累積的絕望。

  那絕望,壓得他也會有時覺得窒息。

  ——直到她16歲時決定自殺卻未遂,他才後知後覺,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獨自吞食了多少寂寞。毣洣阁

  ****

  最終,有關Edmund的計劃,她接受得有些太過理所當然。

  陪她歷經人生的他,不知道該對她說什麼。

  Edmund屢屢在光河上召他詢問,他也只是照章匯報罷了。

  他,和她的心緒,羈絆,他都閉口不談。

  ****

  她19歲,Dawson要她去借穿魂殺人。

  其實無非是想知道,她對生命還有多少眷戀。

  雖然她照做,他還是在她對那事件後續的追究上,看到了她的在意。

  一直說著,活下去什麼的無所謂。

  可她卻在認真經營著生活,

  努力地學習,

  與人為善⋯⋯

  那個悲觀的論調裡,最終有多少是言不由衷,多少,又是別無選擇:成年的她不再對他傾吐心聲,他也自然無從得知。

  想笑她妄自菲薄,想笑她惺惺作態。

  可那絕望,卻太過真實。

  ****

  後來他問過自己,是不是在那時開始,他覺得自己的嫉妒,原來其實是一種暗戀?

  還是說,他妒忌了她的生存太久,自己已經分不清楚?

  對她,他總想安慰,卻不知如何開口;

  總想振奮,卻沒有勇氣。

  ****

  當她接到Andrea的指令去問山,他明白,一切正在接近終點。

  只是萬萬沒有想到,她帶回的卻是一個破碎不全的神格。

  更沒有想到的是,其中的一半,最終寄生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有了不完全的形體,卻仍無法碰觸。

  最重要的是,不知為何,他得到了一部分Edmund的記憶。

  自己的形象,看起來就像Edmund成長後的模樣。

  那些記憶,也如同就根植在他身上。

  然而他找不到那記憶的立足點。

  三百多年的記憶,

  抵不及他對她的記憶真實和清醒。

  ****

  就這樣,他和她一起踏上了尋找Xystus神格碎片的旅程。

  雖然每找到一片碎片,都更迫近結局一點,他還是對那段日子甘之如飴。

  他從不相信機緣巧合,就像殷禪久的出現。

  可她仍然因此有了朋友。

  從她16歲起,他第一次感到,她身上沈重的絕望正漸漸褪去。

  他留意到,她不再常常提起尋到所有碎片後的事。

  那時他只以為,是她找到了依戀人生的理由。

  ****

  是什麼時候開始愛上了錦?

  他也不知道。

  至於為什麼?

  他原本以為,那是因為他與她共生的時日,

  造成的兩人的相像。

  而得到了Edmund的記憶之後,

  他更在那種渴求死亡,卻躊躇不決的她的眼神中,

  看到了自己。

  就從那時,

  明明自己只被賦予了一個使命。

  他卻開始希望這個使命永遠不要被完成。

  不是因為怕自己會消失,

  而是怕她的記憶在六千年的Edmund的記憶之下,

  被壓得粉碎。

  而她,就此不復存在。

  只是,

  那愛有多卑微,多渺茫啊。

  一個晃蕩在盡頭,連自己是什麼都不明的影子,

  憑什麼去愛一個有血有肉的人類?

  就連想要付出,想要犧牲的東西,

  他都一無所有。

  正因此,

  就算後來他得到了形體,

  連一個吻,他都不敢留下。

  只是覺得自己,

  沒有資格。

  ****

  只是,就算沒有資格,就算沒說出口,

  只因那羈絆,他還是只想時時處處護她周全。

  可她呢,對她自己的生命卻似乎毫不在乎。

  病了,不打算醫治;

  又可以在素不相識的人落水時,

  明明可以呼救,卻寧可捨命也要親力親為。

  ——原本都只是些稀鬆平常的小事,

  可這些事的根源,讓他止不住地悲哀:

  他只是在想,其實讓她知道,

  「她的存在,他很在乎」,

  大概也沒有意義。

  再怎麼樣,自己也改變不了她如此急切地衝向死亡的終點。

  只因為,

  自己對她並沒有那麼重要吧。

  那日,他連迎敵也心不在焉。

  只是在氣自己,

  沒有讓她心中的天平逆轉的重量。

  也就因此才會衝她大發脾氣,

  卻在看到她眼中的脆弱和無助時,

  吻了她。

  ****

  那夜在教堂,Dawson說起,

  他大概是因為把六千年的記憶做成了魂去救她,

  才會只記得封塵後的事情。

  他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

  只是在想,如果時間倒流,而那正是擺在他眼前的兩個選項,

  他確會選擇那樣去做。

  只因是她。

  可是,她還是在聽到Dawson反諷她的話後,

  把他送的項鍊還給了他。

  她握著他的手的那一刻,

  忽然之間,

  一如她幼時,

  他聽到她的心聲:

  『不要來找我;我也不希望你找到我。』

  ——這就是說,

  她終於想要珍惜自己的生命了嗎?

  他不禁笑了。

  笑得很坦然。

  『也好,』

  『我,』

  『會遠遠跟在你身後。』

  『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

  ——只是他沒想到。

  一切都和他所設想的相反。

  ****

  他不知道,

  有了形體,

  究竟是一種福澤,

  還是詛咒。

  他終於能夠碰觸她,保護她,

  甚至吻了她。

  可卻因此和她的心,

  漸行漸遠。

  他沒有聽懂她罵禪久的話;

  沒有想到,

  原來這一次,

  讓她想要擁抱死亡的,

  竟然是自己。

  當她垂首,

  無力地說出,

  「我願⋯⋯為你去死⋯⋯」

  他只覺得天旋地轉。

  他願自己早一些看清,

  可就算早一些,又怎樣呢?

  似乎在任何一個瞬間,

  他都並無力改變這個結局。

  不,

  如果早一些,

  大概她

  就不必一個人承擔這沈重了吧。

  人心,

  是這麼微妙而狡猾。

  就算他有三百年的記憶,

  卻仍看不透一個只有二十幾年的人類的心。

  在他記憶中,

  他第一次後悔:

  後悔因為自以爲無足重輕,

  一而再,再而三地錯過

  將那絕望的塵埃

  從她眼中拭去的機會。

  不過,

  事已至此了。

  雖然原本也許可以笑著告別,

  她可不能,

  繼續再拿自己當藉口了。

  這樣想著,他吻住了她。

  而也是因她那回吻中的苦楚,

  他那刺痛的心,一點一點又被自責充塞。

  『是啊。』

  『自私的反倒是我。』

  『我只想和你,一起活著。』

  『原本,』

  『十七個世界怎樣,』

  『我早就不在乎了。』

  他擁緊她,像是要把她和自己再度熔在一起。

  像她幼時那樣;

  像,

  一切的開端那樣。

  可是,

  這已經是結束了。

  ****

  ——我說過,

  只要有我一個人不會忘記,

  你就會永遠存在著。

  這對你也是如此吧。

  我,

  會和你一起活著。

  雖然不能再和你並肩而行;

  雖然不能再用雙手保護你,

  抱緊你。

  這記憶,只要還在,

  我就沒有離開。

  ⋯⋯

  錦,

  對不起,

  答案,

  只好你一個人去找了。

  你可,

  千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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