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身西府军的军户家庭,父亲曾是军中马夫,因偷窃被处死,子女没为奴婢。这与她父亲是马夫的说法倒是吻合。玄鲤又暗中从牡丹花苗上去查,也的确是十月间会稽的庄子上送过来的。似乎并瞧不出什么异样。
没有证据,谢沂也不好直接告诉妻子,只命画月在暗中盯着采绿的一举一动,一有异常立即向他汇报。
这一日,桓府来了人请他们过去。桓微心知父亲是腾出手来处理沈氏的事,便写了一封信,想让采蓝同采绿带上这信去会稽王府请萧纂。又开了箱奁找出一块白玉夔龙佩来。
“让画月同阿绿去吧。采蓝太笨了,让她留下来看家。”
谢沂眸光幽幽地望着她手中玉佩,忽而垮了脸色,“你还留着这个?”
那夔龙佩乃是当日流觞宴上萧纂所赠。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男子赠女子美玉是为表爱慕,萧纂必定不怀好意。
毕竟前世,他可是借着桓芙的皇后身份常常召她进宫呢。
“郎君给我的簪子我也留着啊。”
桓微还不知某人的醋坛子又翻了,从妆奁里拿出那支他所赠的定情信物来,盈盈浅笑着呈给他看。这簪子着实漂亮,美玉托金簪,但因未出丧期,从成婚后她一次也未戴过。
谢沂面色微释,薄唇轻抿,哼道:“他和郎君能一样?”
真是个醋坛子!
桓微眼波嗔怨地朝他一横,不理他,合上妆奁出去叫婢子了。
这时,桓府的牛车却已停在乌衣巷口了。
来接人的是桓旺,因最近被父亲“大义灭亲”地撸了职,他连门都不大出了,生怕过往的狐朋狗友会嘲笑他。此次被父亲叫来接妹妹回家,却破天荒地拾掇了一番,焚香沐浴,更衣斋戒,极其庄重。
谢沂在妻子的搀扶下走出府门,见他一个劲地探头往府里张望,见到他们后,还流露出浓浓的失望,奇道:“子旺?你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桓旺连连摆手,皱起眉头嫌弃地掠他一眼,“你去干啥?阿父可没说接你过去。”
谢沂目光冷冽,掠他一眼,“我不放心皎皎才陪着的,毕竟她每次回去,可都没什么好事。”
桓旺想起妹妹上次回门闹出的桓晏那档子事,脸上微红,心虚地摸摸后脑勺道:“行了行了,快上车。”
瞧他那小气样!
桓微则抿唇一笑,小心翼翼地扶了郎君上车。
马车行在道路上。桓三公子骑着高头大马,于冷瑟的寒风中呵欠连连。不忘回头讥讽车中的妹夫:“我说仪简啊,真不是为兄不想你回去,只是这是我桓家的家事,你跑去凑什么热闹,好好待在家养伤不成么。”
他话音才落,旁侧街巷中突然蹿出一匹小白马来,两人险些撞上。马背上的女子一身素色骑装,长相甜美,语气却颇为恶劣:“长没长眼睛啊?!”www.bïmïġë.nët
她跳下马来,怒气冲天地朝着桓旺身上打去。桓旺死死拽住对方的马鞭,怒道:“没长眼睛的好像是您吧?这么宽的道儿,您就偏要与我撞一起?”
马车被迫停下。车内,桓微只觉这声音有几分熟悉,但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谢沂却听出这是会稽王之女、临海郡主的声音,皱一皱眉,按住了妻子欲要掀帘的手。
“是临海郡主。”他言简意赅地道。前世的杀子仇人,化成灰他也认得。
桓微恍然点头,嫣然而笑,“郎君与郡主很熟?”
嗯?这是吃醋了?
谢沂唇际不由浮起一丝笑意,掐了一把她纤软的腰按在自己腿上,温热的唇轻贴她耳畔:“没有皎皎和郎君熟。皎皎和郎君,可谓是知根知底了。”
桓微茫然回眸,察觉他眼神的炽热,起身出去。
车外果然是萧妙。
只见她容颜憔悴,两弯卧蚕红肿,鬓发也乱蓬蓬的,正与桓旺争执。桓微淡淡凝起春山似的眉,“兄长。这位是临海郡主,我们的长辈。”
二人同时看向了她。萧妙艰难地挤出一丝微笑:“十一娘。”
桓旺则哼哼冷笑了两声,“原来是姨母,我说,您老人家可有些为老不尊啊。”
临海郡主萧妙是会稽王的女儿,只是辈分较高,实则比桓微还小几天。萧妙脸色登时难看至极。勉强笑道:“一场误会而已,十一娘这是要归家么?正好,我也要去贵府拜访桓公,与你们一道吧。”
说着,便把马缰递给桓旺,要与她上车。
当日流觞宴上对方利用王氏女郎给自己难堪的事还历历在目,此后桓微也再未见过萧妙。她淡声拒绝道:“这恐怕不妥。拙夫还在车上呢。就不委屈姨母了。”
谢仪简也在?
临海郡主一阵恍惚。
当初在流觞宴上,她曾对他一见钟情。但后来桓谢联姻,虽然愤懑不甘,却也无可奈何。从未想到,还有再见之期。
她笑容带着几分少女怀.春的羞涩,却故作爽朗地道:“他一个大男人还怕臊么?姨母并不在意。”
车中却传来一道冷凌凌的声音:“可若,我在意呢。”
萧妙笑容僵在脸上,她素来心高气傲,被这样当众拒绝,脸上到底挂不住,牵着马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桓微冷冷笑着睇了她一眼,掀开毡幕进车了。
“姨母,请您让开。”
桓旺故意学做个阴阳怪气的语调。萧妙脸色又一黑,只好牵着马往旁退开,这时,闻车中道:“郡主是想学缇萦救父么?”
她心中一喜,方要答是,谢沂又淡淡笑了一声,嘲讽道:“可惜啊,能主宰会稽王殿下生死之人乃是北方的蛮夷,并非桓公。郡主若真有心,也该学前朝的荀灌娘,突围救父才是。”
萧妙用力攥紧了缰绳,气得浑身发抖。
她不过一个弱女子,哪里能和蛮子作战救父了?谢仪简这是在羞辱她!
为什么,就因为十一娘和她有过节么?
马车辘辘又走动起来,车内,桓微面无表情地坐在离丈夫一尺远的车角。谢沂一直含笑看着她清艳妩媚的半张脸儿,忽而道:“皎皎吃汤饼么?”
什么汤饼?
桓微诧异地掠他一眼。
谢沂微微笑着,伸手揽过她双肩带入自己怀中,与她咬耳朵:“不吃汤饼,怎么这么大的醋味呢……”不顾她涨红了脸色要反驳便咬住了她下唇,做尽想做之事,惬意之至。
青溪里。桓府。
“仪简怎么也来了,你的伤怎么样了?”
桓泌神色微有不悦。
女婿到底是外人。处置沈氏乃是家事,桓泌不愿让外人看了笑话。
“回岳父。小婿已无大碍,因放心不下十一娘,就一道来了。”
他边说边柔情脉脉地看着妻子,桓微面上微热,只做不觉,向上首的母亲与李夫人行了礼。
桓泌今日是专门抽出时间来处理沈氏,除了年纪小的桓萝以外,将家中所有的人都叫来了,桓芷与桓芙也在内。一个面色惶恐,一个却是冷冷冰冰,只在与长姊见礼时露了些真心的笑意:
“长姊。姊夫。”
桓微回了她一笑,同丈夫入了座,不多时,桓时带人押了沈氏进屋。
庐陵是才从宫中被长子请回来的。只模糊知晓沈氏想报复李夫人,被女儿制止,具体经过却是不知。此时见沈氏鬓发乱蓬蓬的,破衣烂衫,右肩更破开一个大洞,衣上血污已凝成黑色。不禁皱眉:“这是怎么回事?怎将人折磨成这样?”
她朝桓时怒喝道:“便是沈氏犯了错,她也是你的庶母。你怎能私自用刑?”
“是,母亲。”桓时跪下行礼,直截了当地将过错揽了。桓微面无表情地起身道:“母亲错怪长兄了。沈氏这一箭,是女儿射的。”
庐陵的怒容僵滞一刻,狠狠瞪她一眼,斥道:“理由?”
“她用匕首挟阿姨做人质,不该杀么?”桓微迎着她盛怒的目光,不卑不亢。
以寄柔为质?
庐陵狐疑地瞥了一眼坐在身旁、垂头缄言的李夫人,面上怒色稍解。
却仍是道:“即便如此,她也是你桓家三书六礼纳进门的妾室,你的阿姨。你就不能用其它办法?”
桓微简直要被母亲这番荒唐的言论气笑了,冷冷道:“恕儿做不到。”行了个礼便自顾坐下。
谢沂侧眸看着妻子娇面上快绷不住的怒色,活像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无声咧唇,轻轻握住她的手。
小骗子素来涵养极好,怒不形于色。这世上,能把她气成这副模样的,也就只有大长公主了。
“公主。”
一直怡然饮茶的桓泌忽而放下了茶盏,语气淡淡,“您应知道,下官当日用娶妻的礼仪纳这女人进门是为了什么。”
庐陵冷笑连连,“这些陈年旧事,大司马却也不必再提!”
蚕食她父族的江山社稷,逼反她母族,鸩杀她皇弟,现在又在她跟前装什么一往情深,真是令人恶心。
桓泌呷了一口茶,慢悠悠地道:“唔,下官知晓,公主一定在想,以沈氏的出身当年给下官做妾也是抬举下官她是因为你才进我桓家的门的。”
“既然公主对这一点深信不疑,多年来,不惜为这妇人与下官怄气,视儿女为仇人。如此,你便可亲自问问她,她到底是为谁进门的。”
庐陵愣住了,厉声逼问道:“桓泌!你这是什么意思?”
直呼其名乃是大不敬,几个子女的神色俱是一变。桓泌却仅仅只是挑了挑眉,看向沈氏道:“沈氏,你可还有什么话要交代吗?”
沈氏被五花大绑地捆着,刑杖交颈,脸色苍白,闻言大哭起来:“夫主,妾冤枉啊。”
“妾的确是对李氏心怀不满,想要趁您不在对她下手,可妾自从进了这个门心里便只装着您一个,从未有过不该有的心思啊。”
这几日她已在心中盘算好了一切,李寄柔没有证据,几个奴仆的证词算得了什么?只要她咬死不认,阿琬就会信她。只要阿琬信她,她就能活。
桓泌似若未闻,端过茶盏轻轻吹散茶汤上的热雾只顾饮茶。沈氏心里倏地凉了半截。
她这时才明白,这个自己赔上青春年华侍奉了二十年的男人,对她是一点感情也没有。
她不过是他和阿琬怄气的一个工具罢了。或许,他根本不在意她和谁有染。
庐陵却站起身来,神色怔忪,“进了这个门?也就是说,你在进门之前有过别的男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郎君是上辈子知底的。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美人难撩更新,第 70 章 第 70 章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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