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迷阁>都市小说>美人难撩>第 66 章 第 66 章
  冬日江水寒冷,浸在身上,刺骨的寒。俄而波翻浪起,江风便如刀子一般直愣愣地刺至脸上,又冷又疼。

  谢沂拖着受伤的左臂,宛如飘飖落叶在为风翻涌的江水中前行。所过之处,绯色江涛蜿蜒成线。岸上的西府军士很快乘着小舟追赶了上来,见他身下江水已变红了一半,忙将他打捞上船。

  “谢侍郎?您可有事?”

  救起他的西府军士忧声问道。对方是天子新贵,又是大司马的爱婿,真有什么好歹,他们可担待不起!

  谢沂面色煞白,扒着船舷,已是冷得嘴唇青紫,几无人色。却连声道:“快,快去前面追,我无能,太妃已叫蛮子劫走了!”

  他说完这一句便恰到好处地晕了过去。几名军士震愕地对视一眼,最终决定调转船头,返回江口。

  去他娘的什么太妃!姑爷要紧!

  岸上,局势已被稳定了下来,桓旺正带领禁卫军与赶到增援的桓时所率的西府军清理着残局。华丽的辇车横七竖八地倾倒在地上,码头上狼藉一片。劫后余生的大臣们则如惊弓之鸟聚在一处,被西府军士牢牢护卫着,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方才的事。

  方才北燕人嚷出那句口号来,不少人倒真以为是桓泌趁此生事,要屠帝室,诛众臣,自己上位,可眼瞧着北燕使团掳走了会稽王及郑太妃,又仿佛是错怪了老贼。

  再看新帝,脖子上的血已是止住了,清理了伤口缠上了白纱,哭得声堵气噎,哀哀望着江口的方向。不少大臣在这哭声里也暗暗抹起了泪,方才真是好险,差一点就被那些蛮子掳走了……北方可不似江南佳丽地,有桃花绿水、秋月春风。穷山恶水之地,又无莼羹鲈鲙茗饮,若真被掳走,还不如一条白绫追随先帝而去。

  谢珩一直站在小皇帝身边,软声安慰着,王毓既捡回了被吓掉的半条命,便开始质问起桓泌,“大司马是否该就此事对群臣做出解释?”

  “孤有什么可解释的?”

  一时群臣侧目,桓泌虎目烁烁,却只望着江口,语中微有忧急之声。一面又冷道:“贼寇心怀不轨,栽赃于孤,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但我儿桓旺负责京畿戍卫,未能识破敌人诡计,自当担起责任来。这件事,我江陵桓氏自会领!就不牢司徒费心了!”

  王毓等有心质问的大臣见他如此干脆利落地划分了责任归属,倒是一噎,忿忿噤声。谢珩见侄儿久去不归,心下烦闷,又疑心自己是否错怪了侄儿,便卖了桓泌一个面子,语气柔和地安抚群臣道:“贼人虽已渡江,毕竟还在大齐境内,大司马已派遣将领乘船去追,想必不久就有回讯。”

  话虽如此,众人却都心知肚明,太妃及会稽王怕是都落在了对方手里,一个是天子生母,一个是宗室之首,投鼠忌器,救回二人的希望渺渺。小皇帝听得此言后,涕泗交流,目光殷殷地望着北方,只求他的先生能将生母带回来。

  这时,西府军士停船靠岸,将昏迷过去的谢沂抬了过来。他躺在担架上,鲜血濡缕,浸透胳膊与衣襟。玉面沉沉昏睡,沾染血污水荇。桓时同桓旺见了,忙带了干净的绢纱替他包扎起来。

  “先生!”

  小皇帝一声哭喊,挣脱寺人的保护便冲了过去。左望右望不见母亲,又揪扯着桓时大哭:“你还我母亲!还我母亲!”

  谢珩面上掠过一丝忧色,怅然叹了口气。

  看来自己倒真是错怪羯奴了。

  “陛下!”

  桓泌怒喝道,萧崇立刻止了哭声,惊恐万状地望着他。

  桓泌嫌恶地瞪了他一眼,微白的胡须在寒风中飘摇,语声苍凉悲愤:“小婿的境况诸位也都看见了,仪简是尚书爱侄,孤的爱婿,孤不可能拿他的性命做赌注!如此,还有人怀疑是我桓氏的阴谋吗?”

  群臣面面相觑,莫衷一是。老贼这人,虽然跋扈了些,蛮横了些,却最是护短。谢侍郎是去追北燕的逃兵负伤的,寒冬腊月的天气,江水冷得如同冰窖,负了伤在水里这么一泡,只怕不死也得残废……若是做戏,断不用做到这一步。

  再且,有谢珩在,他们也不得不信了。

  桓泌负手看着玉面苍白昏死过去的女婿,良久,不悦皱眉。女婿的这个举措也是在他计划之外的,固然证明了他的忠诚,却不是他想要的。若真出了什么事,还真没法向谢家和十一娘交代。

  ……

  台城。显阳殿。

  庾太后躺在象牙床榻上,气若游丝地吊着最后一口气。宫娥寺人俱跪在榻前,小声地啜泣着,昏暗的大殿里哭声一片。

  “别哭了!”

  庐陵坐在榻边,烦躁地扬声斥道。她身为帝室的大长公主,今日本该与丈夫一同前往北渡口为侄女送亲,但丈夫却以宫室空虚、庾太后病重为由将她留了下来,命她留守台城。

  因在立帝一事上有了分歧,后来庾氏被诛,庾太后私下里也曾责怪庐陵不往宫里递消息,二人反目已久。庐陵本来是不欲管这位弟妹兼表妹的,但看她情况实在不妙,只好同意。

  而庾太后今日情况原本有所好转,元嘉出嫁前来拜别,她还下地陪同女儿去拜祭了宗庙,谁知公主的婚辇前脚出了台城,后脚她便倒下了。昏迷了又醒,醒了又昏迷,辗转数次,嘴里喃喃问着元嘉的行踪,俨然是回光返照的迹象。

  庐陵叹了口气,眼里渐渐聚集起浑浊的热意来,欲遣寺人前往崇德宫请闭门已久的长嫂出关,共同主持丧事。庾太后气息微弱地睁开了眼,唤她道:“阿姊……”

  庐陵心头微怔,庾氏有多久没唤她阿姊了?依稀还是她当年初嫁时,随先帝来向母后奉茶,这般叫了自己一声。她心中一软,语气也不觉柔和了下来,握住庾太后冰冷的手宽慰道:“一个半时辰前婚车便到了北渡口。算着时间,阿妧这会儿怕是已经过了长江了。”

  她知道庾太后此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远嫁的女儿,是而报以元嘉的情况。心中却莫名有些不安起来。送嫁队伍那边,是每隔两刻钟便来报告一次。可这会儿都半个时辰了,怎么还没有最新的消息递过来?bïmïġë.nët

  庾太后却摇摇头,气若悬丝,“阿姊,你让她们先下去。”

  庐陵微觉不妙,但仍是强忍住眼中泪意,如她所言屏退了宫人,“你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阿姊。”庾氏形如枯死瓦菲的面容模糊扯出一点少女的哀伤,“妾这就走了,去陪伴先皇,去陪伴母后。尽管先皇或许不需要妾的相陪,尽管母后可能会怨我没有护住庾氏……也没能守住大齐的江山……”

  她说至此处,潸然掉下眼泪来,湿了身下的素色床被。庐陵目中一酸,别过头,强忍住了眼泪。

  庾太后口中的母后是庐陵的母亲,先庾太后,也是庾太后的娘家姑姑。南齐传至今日已历十代,有半数皇后皆出身颍川庾氏。庾氏身为后族,势力雄厚,却败于桓氏之手,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这一点,庐陵也颇为无奈。庾太后更是为此愧疚难当,遂成心病。

  但庾太后此时搬出先庾后来,却不是为了责怪庐陵。她想,庐陵为了齐室牺牲的也够多了。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虚弱地道:“阿姊,新帝年岁尚幼,又无强大的母族支撑,我本想让两位族兄辅佐他,可下场你也看到了……呵呵呵……他竟是亲自给老贼递了诛除庾氏的刀!”

  “我死之后,你就请出崇德宫的那位来,请她废黜新帝,迎立会稽王叔为帝。我们都不是老贼的对手,只有王叔还能和他抗衡……”

  庐陵沉默,良久方叹出一声:“你若能早一点想通这一点,庾氏也不会落得今日这样的结局。”

  当日她便劝说庾后放弃立新帝,改迎王叔登基。但庾太后贪于权势,不听劝阻,以至于落得今日。庾太后面色惨然,哀哀苦笑了一声,摇头道:“我的命算是走到尽头了,也算是解脱了。阿姊,你的福报却还在后头呢。桓公到底敬重你……我兄长是个富贵闲人,没什么野心,他这一脉,今后就全靠你了……”

  庾太后说完这一句便大口大口地吐起鲜血来,庐陵大惊失色,忙将宫人唤进,“去传医正!”宫人们吓得六神无主,飞也似地跑出殿了。庾太后却拉住庐陵,气息奄奄,最后唤了她一声:“阿姊,你要当心沈阿星……”

  “你说什么?”

  见她突然提起沈氏,庐陵骤然一怔,庾太后的意识却已近涣散,拉着她的手渐渐地、渐渐地垂下去,“她是王叔的……的人……她一直在利用你的感情,你要、要当心……”

  说完这一句,庾氏的手无力地落在床榻边,就此断了气。

  庐陵震惊地从榻上站起,冰冷的寒气从鞋履往上蹿,一瞬间冷得麻木,近乎失去全部知觉。却不知是因为庾氏的死,还是她的那番话。

  怎么可能呢……

  她踉跄朝后退了几步,几乎站立不稳。眼中迅速凝集起泪水来,阿星怎么可能是王叔的人?!她分明是因为自己才进了宫做侍读,后来又随她嫁入桓家……

  “报”

  小黄门高亢的报讯声突然传入殿来,打破殿中如死的寂静。庐陵来不及擦拭眼角未尽的泪水,震惊站起,“出什么事了?”

  那小黄门还不知庾太后已崩,一步三个跟头,跌进殿来,随之带入大殿外凛冽的寒风。他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北渡口传来消息,夷人趁迎亲起事,已劫了长公主与会稽王殿下北去!大司马阻挡不及”

  “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庐陵震愕上前,一脚踹翻了报信的使者,面容忿怒地几近扭曲。到底是老贼借机行事,还是真有此事?但如今宗室王之首都被对方掳走了,简直是奇耻大辱!

  老奴到底想做什么?!

  “这,这是真的啊!”

  那小黄门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惧怕得嘴唇发乌牙齿俱颤。一抬眼瞧见青纱漫舞中庾太后散光的瞳孔,神魂俱丧,咚咚咚地磕起了头!

  “太后崩了”

  伴随着这一声,庐陵的眼泪无力地落了下来。这风雨飘摇的齐室江山,她是彻底地守不住了。

  ……

  城东,青溪里。

  因为距离较远,沈氏尚未得到北渡口老情人被掳的讯息。此时的她,正带着婢子强闯李夫人的澄心堂,强行将李氏从病榻上拖了下来。

  “李寄柔你这个贱人!夫主不过一日不在,你就敢在家偷.汉!简直是成性!”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因知夫主与主母俱不在,沈氏便连温柔贤淑也懒得装了,气势汹汹地闯入内室。

  趁着李夫人卧病在床的功夫,她买通了李夫人院中的几个婢子,又费尽心思找来当年蜀国宫廷里的没落宗室、李夫人的族弟李珂,桓泌等人刚走,她便将人塞进了李夫人的院子里,势必要治她一个通奸之罪。

  而荷风苑里,桓芙同桓萝也被桓芷绊住,温柔小意地送来香料,拉着两位小娘子说东说西。伸手不打笑脸人,桓芙也不好拒绝胞姐。但被她堵在院子里近半个时辰后,桓芙觉出一丝不对来,悄悄遣人前往澄心堂,得知事情的严重性后又命婢子赶去乌衣巷:“去请长姊回来!沈阿姨要对夫人下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血大部分都不是谢郎的,谢郎君计划通233

  庐陵是崇宁帝的姐姐啦,前面有个地方有错了,明天我改一下。感谢在2019112723:58:132019112901:04: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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