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薇的那张俏脸马上沉下来,“罗扬当初不过是对她好奇而已……”
“幸亏罗扬及时止损了。富小景那种专业,不是有钱人的孩子读的,就是有钱人的太太读的。她傍大款的心思昭然若揭,只有蠢直男才看不出来……不过她现在也太自暴自弃了。罗扬要是看到她现在这位,估计得悔死,恨自己瞎了眼。”
“她现在找谁都不关罗扬的事。他们当初不过约会过几次,连正式男女朋友都不是。”
“就是就是,罗扬眼里哪夹得下她?她怎么还在这里住得下去?”
许薇被戳中了心事,“她不走,我总不能赶她走。”
“有的是法子让她走,你就是太心软。”
“赶她走容易,可后续呢?我可不想让人以为我吃她的醋。”
“我有个现成的法子,你过几天不是去奥兰多度假吗你走之前在客厅里安个针孔摄像头,再随便把卡地亚手镯丢在显眼的位置。她能忍得住一次不拿,能忍得住一周吗?到时候录下来,她不滚也得滚!”
“我再想想……”
“你对她可够仁至义尽了,不是你,她哪里住得上这里的房子。她那点儿预算也只能去住皇后区了。再说你也没强迫她。”
“我……你这样说对小景不公平。”
“你以前可不是……”
许薇转头向富小景笑,“小景,你回来了?”
富小景很反感开门似摔门的人,所以她怕惊扰到别人,每次开门都极轻。她一进门就听见孟潇潇在贬低她。
“孟小姐,你怎么就认定我不和薇薇合租就会去住皇后区呢?新泽西和布鲁克林黑人区也能找到便宜房子啊。你关于我们穷人的想象力真是太匮乏了。”
孟潇潇虽然看不上富小景,但背后说人坏话被当事人听到了,终究做不到理直气壮,只好不接茬。
“罗扬送的松露巧克力,你要不要吃?”许薇友善地建议道,她那张脸长得极甜,说话声音更甜,一开口,仿佛要把人给溶化了。
富小景一边套鞋套一边说,“不了,谢谢。”
玄关的一面大鞋柜是属于许薇的,虽然没写进合同里,但属于默认条款。富小景的其他鞋子都挤在自己的小卧室里,唯有一双拖鞋和许薇待客的拖鞋搁到一排鞋架上,为了与其他拖鞋区分开,她的拖鞋颜色分外醒目,每次这双拖鞋都能成为聚会的谈资,几次下来,她干脆把拖鞋拿到卧室,每次一进门先带鞋套,到了卧室再换鞋。
“薇薇,我把钱转给你了。”
“不用这么急。你要没钱,就先用着。”
“谢啦,不过我还没到那地步。”
“小景,明天我请朋友来家吃饭,你可不可以帮我煎下牛排?米其林大厨也没你煎得好。”
富小景本想拒绝,但一想到人家刚帮了自己的忙,便说,“是晚上吗?我白天有事要去图书馆,如果是午饭我就没办法了。”
“嗯,晚上。”
“那好,我争取早点儿回来。”说着,富小景回了自己卧室。
到了卧室,富小景换了睡衣去洗澡。这套房里有两个卫生间,一个在许薇的主卧里,另一个是公用的。说是公用,但许薇是不会用的。富小景一开始看房时,还为此窃喜,以为自己能独占一个卫生间,后来发现纯属多想。这套房的客厅很大,很适合办party,许薇又喜欢社交,所以一直都很热闹。有时富小景夜里从图书馆回来想洗澡睡觉,卫生间里的灯仍亮着,她只好一边敲键盘一边竖起耳朵听卫生间门开合的声音。确认门开了,赶紧冲进里面洗漱。经常洗到一半,便有人敲门,问她什么时候能出来。
久而久之,她洗澡时心里像安了一个钟,每过一分钟,便响一下。哪怕并没有和人抢她卫生间,她心里的那面钟也没停止过。现在她已经把洗澡时间精准地控制到了八分钟,不多不少。
卫生间里的洗漱用品都是许薇为客人准备的。富小景只好把自己的洗漱用具装到小号储物箱里,用的时候再拿出来。
她很快就适应了这种生活,并认为理所应当。
她现在的租金并不比在哈林区多多少,地段却好很多,相对应地,她要放弃一些东西。
为了对得起自己的租金,她很有自知之明地把自己的活动空间缩小到了七平的小卧室,客厅是属于许薇的,尽管理论上那是公共区域。为了不旁观罗扬和许薇的缠绵场面,她每晚都在图书馆呆到凌晨,然后第二天在许薇没起床时,匆匆吃个早饭离开。
她每月交租金,活得却像个寄人篱下者。世上没有后悔药,如果有,她宁可继续住在哈林区每晚听枪响,也不和许薇合租。但现在她也不能搬走,她主动搬走,原来的押金就黄了,找新房子也要付押金,租期最少一年,她也就租半年,不出意外的话,下半年她就要去纽黑文读博。里外里赔的钱都够富文玉来纽约转一圈的了。
无论如何,今年夏天,至少得请富文玉到纽约玩一次。以防万一,母亲打来的三千块也不能动。
“如果目前的生活让你痛苦,就把它当成一场田野调查。”富小景在桌上贴了一张小纸条,时不时看一看。
没有什么事是糖解决不了的,如果一颗不够,那就两颗。
富小景的嘴里嚼着最后一颗玫瑰软糖,眼睛盯着电脑屏幕。
这已经是第三十九位教授给她回信了,但没有一个人给她一份工作。
富小景的硕士老板对她可谓是仁至义尽。即使中风也努力在她的推荐信上签了名字,还坚持给她发工资到寒假,但也只能到寒假为止。接下来她必须去找别的工作。
由奢入俭难,富小景自从做了助教之后,就不太想去做给校内停车场贴罚单、站在柜台前卖咖啡之类的校内工作了,而且现在是留学申请淡季,外快也难赚,光靠贴罚单的钱也很难维持生活。最理想的就是去做助教或者助研。
富文玉经常嘱咐富小景要和教授们搞好关系,为此邮了一堆具有中华特色的纪念品让她用于礼尚往来,熊猫书签、剪纸、刺绣……这些东西在圣诞节都派上了用场。富小景在每份礼物里都放了贺卡,每张贺卡祝词都精准定制,绝无雷同,深刻表达了富小景对收信人绵延不绝的敬重和爱戴之情,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圣诞节前,富小景捧着礼物一个个去敲教授们办公室的门,那天她收获了一堆巧克力和糖果。
送完礼物她又发电子邮件再次祝福,把她的敬爱之情换了一种描述,但中心还是一样的,信的末尾,她委婉表示自己需要一份工作,并附上了自己的简历。她甚至给东亚系发邮件,问他们需不需要一位中文助教。比较文学系也收到了她的邮件,并且给了她回复,回复说暂时不需要一位希伯来语助教。bïmïġë.nët
她本科是学希伯来语的,高考为了能进a大,报了小语种提前批,希伯来语四年一招,那年省里恰好有一个招生指标。后来高考分下来,她超常发挥,分数甚至能去读经济,但档案已被提走,只好认命。上学时,她对社工萌生了兴趣,便去读了个双学位。她本来想本科毕业后读社工的,c大半年的交换经历让她改变了想法。
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选择得对不对,以她的家境,她应该去读法律读医学读cs读任何能赚钱的专业,唯独不是人类学。
从圣诞到元旦再到今天,她发出的邮件都陆陆续续有了回复,但回复好像出自统一模板,感谢她,肯定她,但暂时没工作给她。
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陌生号码来电。
声音出乎意料地熟悉。
她的号码说得极快,根本没想他会记下来。
“你到家了吗?”
“到了。你的糖很好。”
“你喜欢就好。玫瑰味的最好吃,橘子味的也不错,就是那个榛子的,如果你细嚼的话,也特别好。”
“你明晚有空吗?”
“哦,明晚我和别人约好了。”
“最近两周你什么时候有空?”
富小景不好意思地笑笑,“好像都没有。”
鲁迅他老人家说过,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总会有的。但富小景现在不想挤。
“那好吧,晚安。”
“晚安。”
等顾垣挂了,手机屏还贴在富小景的脸上。
她想,今后他恐怕不会再联系她了。
可也只能这样。她再也付不起下一杯酒钱了。
夜里,她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听肯尼基的回家。越听越清醒,跳坐到书桌上去看星星,玻璃窗上最清楚的不是星星,而是她的脸。她去翻铁盒找糖,里面已空无一物。于是只好拿起边上的黑牌伏特加,就着手边一块钱一加仑的橙汁,给自己调了一杯螺丝刀。
宿舍会有的,全奖也会有的。
至于爱人,爱有没有吧……
这么想着,富小景又喝了一口酒。
此刻她的背包被顾垣拎在手里,她从包里拿出相机,戴着顾垣给她的手套笨重地手持相机寻找角度。
冬季的沙滩不比夏天,人也寥寥。
海水拍着海岸,富小景举着相机屈膝蹲在地上仰头看顾垣,“冲我笑一个。”
“你想要什么样的,要不你给我示范一下。”
富小景想了想,笑得见牙不见眼,顾垣的手在她头上拍了一下,便丢下她往前走,只留一个背影,她呆在那儿,等醒过来,人已经走远了。
她撇了撇嘴,对着背影抓拍了几张,又跑着去追他。
“想不想放风筝?”
“放风筝?”
在街边一家华人开的店铺,富小景买了一只熊猫风筝。
海风很大,她手里的风筝却怎么也飞不起来。
熊猫在顾垣手里终于升上了天,富小景接过线轴,脚踩在灰色的沙滩上,仰着头边看天边往后退。
熊猫越来越高,离她也越来越远。
冬季白昼很短,没一会儿太阳就慢慢向海平面靠近。
富小景把风筝交给顾垣,拿着相机去捕捉落日。
“你有没有试过边骑马边拍照?”
“那也太丧心病狂了吧,摔死怎么办?”富小景可不想死在这儿。
沙滩上可以付钱骑马,富小景从自己的钱夹里取出五元纸币获得了短暂骑马的资格。她骑在马上,手里端着相机,捕捉越来越红的太阳,太阳像是长在中国画的画幅上,而后这画幅浸了水,周边慢慢被这红色浸染,海水不断拍击着海岸,天与地缩成一个小小画框。
她是画框里微不足道的一点。
下马时,尽管有顾垣帮牵着马,富小景也极其小心翼翼,生怕再重新上演从自行车上跌落的窘态。
等他们回到赌场,富小景得知一个十分不幸的消息,她错过了大巴,下一班要等到明天。顾垣马上告诉她一个好消息,今天是周四,她可以以一个极其低廉的价格订到一间海景房,明早正好在房里看日出。
“我知道你是一个非常节俭的人,所以我给你定了这里最便宜的房间。”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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