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萧鱼缓缓睁开眼,起身来到通风口下举目望着那只并不陌生的鸽子,她缓缓抬起手,小鸽子警惕地向后退了几步,低头啄了几下腿上的小竹筒,一张薄如蝉翼的绢纸轻飘飘从竹筒里落下。
王五的视线随着绢纸落在萧鱼的手上。
萧鱼抬头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展开绢纸,上面是一手游龙戏凤的簪花小篆,若非知道刑律俭仿了一手好字,她绝不会相信这一手字是出自他手。
“你可是信了?”王五蹙眉问。
萧鱼看完绢纸上的内容,将绢纸卷好收进袖兜:“可惜绸缎庄里人去楼空。”
王五一怔:“不可能,他们……”
萧鱼耸了耸肩:“我以为你应该明白才对,既然东家已经打算除掉你,你以为他还会留下什么线索等着你反咬一口?”
王五面色狰狞地看着萧鱼,“那又如何?如果三天后我没出去,我的人就会把所有证据交给司密处。”
萧鱼“噗嗤!”一笑,“有一个词叫一网打尽,你不会没听说过吧!我猜你在外面的队友是孙平对么?”
王五原本还算镇定的情绪在‘孙平’二字从萧鱼口中吐出的时候彻底崩裂开来,他猛地跳到萧鱼近前,抬手去掐她的咽喉。
萧鱼侧身避开他的攻势,右手虚抬,一只弩箭从袖口疾射而出。
王五没想到她会放出暗器,弩箭贴着他的耳尖飞过,‘噔’的一声刺入身后的墙壁,可见其威力有多大。
偌大的牢房里再次安静下来,王五的耳中仿佛还残留着弩箭贴耳飞过时带起的气流争鸣声,整个人如坠冰窖一般无法动弹。
世人皆以为雾影手下无人命,可此时此刻,王五清晰地感觉到了萧鱼身上那股无形的杀气。
她手里的弩箭叫嚣着,期待着一次歃血。
“七年前,你找孙平买了八具尸体,后来这八具尸体出现在了度阴山战场。”萧鱼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王五,“最有意思的是,不久前,那八具本来该死的‘枭’字旗出现在了江城,其中一人还杀了西郡郡主魏珍儿。怎么样?我说的对么?”
王五猛地退后两步,差一地看着萧鱼:“你,你不是雾影十三,你到底是谁?”
萧鱼一笑:“我当然是雾影十三。”
“他不会将这件事告诉你。”王五又惊又惧地看着萧鱼,“你是,你是刑家的人?”
萧鱼打了个哈气,弯腰坐回草垛:“有区别么?不管我是谁,我找到你了不是么?难道你还以为你的主子会来救你?”
“你果然是刑家的人。”只有刑家的人才会在这个时候不遗余力地找他。
萧鱼抬头看他:“绸缎庄的主人是桑家的二公子桑金玉,不久前桑家有一艘货船在近海被海盗打劫,船上所有人除了一名女子之外全部遇害,其中有八名侍卫护送一批丝绸去往京都,这八人在沉船后便失去踪迹,后来其中一人侥幸逃得性命,逃到了城外慈恩寺。”
当她说出‘慈恩寺’三个字时,王五脸上神色模辩:“这些事皆与我无关。”
萧鱼嗤笑道:“这些事当然与你无关,你只是利用职位之便偷梁换柱了八具尸体,并且……”萧鱼翘起脚尖一下一下轻点着,“你拿走了陈阳的布防工事图。”
王五此时已经深陷绝望,在她说出陈阳的名字时,他就知道自己大势已去。所幸,他还有最后一张底牌。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萧鱼:“我不管你是谁,刑家人也好,雾影的人也好,我现在只与你做一桩买卖。”
萧鱼:“哦?”
王五冷笑道:“我可以交出布防工事图,也可以说出当年换走八具尸体的人,但你要保证我能活着离开这里。”
萧鱼缓缓站起来,“就算我不答应你任何条件,我也有办法让你说。”
“但你并不能保证我说的都是真话,刑家的时间不多了。”王五说道,眼中露出一丝狡黠的笑。
“所以你在拖延时间?”萧鱼了然道,“故意透露给我朱雀街32号的信息,目的是为了拖延时间。”
王五愣了一瞬,下意识露出防备的姿态。
萧鱼知道自己说对了,于是继续道:“让我猜一猜,你的主子是谁?”
随着萧鱼的话音而落的,还有王五脸上的汗。
“是西郡王?”
王五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一下子断裂开来,他不可思议地看向萧鱼,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萧鱼不以为意地笑了下:“你千辛万苦逃出军营却不离开江城不仅是为了躲避陈阳,更是为了躲开西郡王的追杀吧!当年是西郡王买通你偷换尸体的吧!”
“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王五向后退了两步,转身一把抓住牢房的栏杆拼了命地朝远处的狱卒大喊,“救命呀,救命呀,有人杀人了!”
萧鱼冷眼旁观着他拙劣的演技,他到底是在为谁拖时间?
他们又在谋划什么?
“王五。”
然而萧鱼已经没有了耐性,与刑律俭约定的时间眼看就要到了,如果拿不下王五,刑律俭那边便会行动,只是拿不到王五的口供,西郡很有可能反咬一口,并且将罪名随意推脱出去。
西郡这盘棋下得足够大,如果不能全面将他绞杀,后续起死回生,于东岳而言必是一场浩劫。
“我一直在想,当年你帮西郡王偷梁换柱之后,他为什么没有直接杀了你,反而让你这些年一直在军营经营。”萧鱼垂眸把玩手腕上的手-弩,“你手上有他忌惮的东西吧!”
王五攀着牢房的手一僵,慢悠悠回头看萧鱼:“我一直很好奇,你是如何笃定利用‘枭’字旗的人是西郡王的?”
萧鱼勾了勾唇,抬手探入怀中,拿出一只银红的双鸳鸯肚兜:“这是魏珍儿死前曾穿过的肚兜。”
王五微怔,不明所以地看她。
萧鱼翻过肚兜,轻轻拂过上面精致的交颈鸳鸯:“你大概对蜀绣不太了解,蜀绣大家陈燕芳早年曾经发明过一种特殊的绣技,先在薄如蝉翼的天蚕丝料上绣出暗纹,然后再将已经绣过暗纹的天蚕丝料嵌入普通布料中绣制,之后采用特殊的技法绣制,便能使整幅修面栩栩如生,且从不同的角度看,呈现出的绣样会有细微的变化。便如这两只鸳鸯,从正面看,两只交颈鸳鸯,但是换个角度,放到灯下,两只鸳鸯又似侧颈遥望远方。”
“那又如何?”王五蹙眉问。
萧鱼用手轻轻揉搓了一下肚兜上面的鸳鸯纹路,从一旁已经拆开的缝隙里抽出一块薄如蝉翼的天蚕丝料:“巧就巧在,郡主这块内里的天蚕丝料上不止是绣制了暗纹,还暗藏了玄机。”
霍卿少时曾经跟过江南刺绣大师学过一些罕有的刺绣手法,虽然并没有习得这种藏绣法,但是却有幸见过她师傅的一件藏绣珍品。那日在驿站,她曾偷偷查看过魏珍儿的一些衣物饰品,发现她所穿戴的衣物多半都是京都时兴的款式,可见在来江城之前,魏珍儿曾多方了解过京都仕女所喜爱的服饰物品。这些衣物都是最近时兴的,且做工讲究,绣技多耗费时日,魏珍儿来的匆忙,由绣娘随身定做的可能性极小,多半是高价买来的成衣。
这本来并不能引起霍卿的注意,但当她看到魏珍儿的肚兜时,她才认出那竟然是曾在师傅家中见过的藏绣法。
霍卿在离开前偷偷问过一次魏珍儿的侍女,她可曾会刺绣。
那侍女便说,魏珍儿少时便拜访名师学习刺绣,一手刺绣的手艺天下无双,出事前,郡主还在绣肚兜。
按理出嫁前新娘子都会给自己绣嫁衣,即便时间来不及,那也会绣下自己头上需要盖着的红帕子,可魏珍儿确是在出事前几天突然魔怔一样去绣一只肚兜,这真是怪哉!
霍卿一只想不通其中关窍,便在地震那日特意去养济院找刑律俭,便是想要去亲自看看魏珍儿的身上是否有没有那个丫鬟口中的肚兜。
果然,那件丫鬟口中所说的交颈鸳鸯肚兜被魏珍儿穿在了身上,并且在里面藏了一份魏珍儿生前留下的血书。
原来她与魏玉分明是一对双生子,可一个天生注定要成为西郡的世子,受万千宠爱,而另一个却要从小接受各种折磨,甚至打断筋骨重塑,只为有朝一日成为谋夺君王宠爱的工具。
西郡王确实聪明,且有隐忍的绝佳定力,甚至在多年前就开始谋算一盘巨大的棋局,但他似乎没算准人心。
其实从魏珍儿踏上和亲马车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的命运已经不能由她主宰了。父兄并没打算让她活着到达京都,因为他们比谁都清楚,一个郡主,即便是艳绝天下的美人也不足以动摇东岳囚禁西郡王的决心。
但是如果这个郡主死在东岳就不一样了。
东岳需要给天下一个交代,需要给西郡一个交代。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养济院卧底日常更新,第一百零四章魏珍儿的悲剧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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