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慕氏族人并非天赋异禀,尽管他们身负家族玄学秘法,可以和妖鬼邪魔抗争。但到头来,他们也不过是和所有普通人一样的血肉之躯。
妖鬼邪魔生而怨戾深重,即便卫道者能够消灭他们的身体和灵魂,但那由身而发的怨念和仇恨,只会让他们在死后更加变本加厉,形成一种类似诅咒的仇怨,附着在杀死他们的人身上。
而慕氏一族,在和妖鬼邪魔成年累月的抗争中,早就把他们生为常人的命数耗尽,渐渐被手刃的阴鬼邪气同化,整个家族背上了恶鬼邪妖的诅咒,每一代的寿命开始缩短。越到后来,慕氏庞大的分支不断缩小,人丁凋零。
慕氏一族开始陷入恐慌,一个与历史同存的家族,不能被这样阴狠的诅咒毁灭。他们想尽无数办法,使尽浑身解数,要将自己和整个氏族的族人带出这个诅咒之中,但他们身上背负的血孽和仇恨太深,即使请来上千上百位得道的高僧前来,也没有办法化解他们身上的诅咒。
慕氏屠妖鬼,妖鬼死后化怨恨,纠缠他们世世代代。
这是一个死结,除非整个慕氏家族破灭殆尽,否则这个结永远不会解开。
慕氏在将近百年的时光里,一直处于低迷颓废的状态,眼看着身边的族人被诅咒折磨的生不如死奄奄一息,他们却束手无策,无能为力。
直到一任新家主的继任,提出了一个能将整个慕氏从诅咒的恨海中解救出来的办法。
让一个慕氏的族人,背负起全族上下的诅咒和妖鬼邪魔的恨意。
这个人的血统必须纯正,否则那些妖鬼邪魔产生的怨恨无法精准的发泄在他的身上。其次,他在一降生时灵魂就会被刻上诅咒的印记,开始承受一波一波的怨恨,正常人出生的婴孩没有抵御的能力,一出娘胎就会夭折。所以,他不能是个普通的肉体凡胎。
七月半之时,慕氏一任家主和一只女月魅的孩子出生了。
他身负慕氏嫡出一派脉正的血脉,又怀有逢月成妖的魔力。
为了背负起所有的怨恨和诅咒,降生于世。
七月半到了,有人说:“入夜了。”
慕别坐在长廊下的石阶前,今晚的月色皎洁明亮,他难得穿了一件月白的长衫,显得格外素雅温和。银月从雕花的木窗外流泻进来,洒满他身,他披散的长发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和的白意,平静安定。
慕别看上去是从容的,他怀抱着二胡,半垂着眼,拉着那首他和容话共奏的曲子。
月这东西,和他靠的太近,太哀凉,太冰冷。从高悬在天空的那一刻,就昭示了不久后的陨落,如同他可笑的生命。
他从前不喜欢月,可到了现在,他似乎又有了那么一点喜欢。
他的月看似清冷,实则有一颗柔软的心。在他生命走到终途之时,给了他最饱含善意的温柔和温暖。
慕别的小月亮该是自由的,而不该和他一样,从出生到死亡都被困在一个永远也走不出的囚笼之中。
紧绷的弦音戛然而止,慕别放下弦弓,看向琴筒,半晌说:“又断了。”
在他身后的长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站满了神色各异的慕家人。
慕别怀里断弦的二胡被人取走,双手被铐上了枷锁。
“公子,时间到了。”
慕别动了动手腕,铁链撞在一起发出清响,“既是赴死,也该让我留封遗书才对。”
他声音不大,却恰当好处的传进满园的族人耳中,一时之间,偷偷审视他的神情变得更加古怪。
“公子是为了家族,舍生取义。”有族人说,“死得其所。”
“若没有公子,慕家还将背负着诅咒存活,变得不人不鬼……”还有族人说,“我们真心实意的感谢公子。”
“公子是慕家的救世主,是慕氏族群的大恩人!”
他们每一个字都说的情真意切,感人至深。但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没有流露出半点的悲意,即便是假装的,也没有。
用这样一个人的死来背负起整个家族的诅咒,把他们从仇恨的水深火热之中拉出来,得见天日。他们又怎么悲伤的起来?
他们的脸上只有掩饰不住的喜悦和激动,甚至疯狂。
没有一个人会因为慕别的死感到难过和心痛,因为慕别生来就是为了代替他们去死的工具。
谁会为一个工具痛哭流泪?
当然不会。
慕别的墓室和棺材在他出生前就早已造好,他掌握不了自己的生,就连死也不能由他自己做主。
那墓室建在地底的最深处,黑不见底。
墓室四周挂着几盏煤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亮。一口石棺前站满了人,为首的人,是慕别的生父。
他手里高举着煤油灯,眼神至始至终没有停在慕别的身上,直到慕别进入到一个诡异的阵眼中,他抬高了煤油灯,照清慕别的脸,说:“你活了二十三年,这二十三年,慕家任你随心所欲,这些帐,你该还了。”
“不要怨恨任何人。”
生来就被当做工具的异类,当然没有资格怨恨任何人。
只是慕别从不曾随心所欲。
他的灵魂被刻下咒印,那些怨鬼寻着咒印的背负者找来,夺杀他的命。可偏偏,他又没有那么轻易的死去,于是他开始活在慕家长年数月的监视之下,活在诅咒的阴影之下,慕别连湛海都走不出,被困于一隅之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慕别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但他所做的反抗根本不值一提。
他有一半月魅的血统,但慕氏从不教他玄学秘术,唯恐他学会之后,逃离他们的掌控。慕氏最乐于见成的就是他活成一个一无是处的人,最好是烂泥,烂进骨子里,掀不起风浪,能够让他们轻松的揉捏生死。
慕别按照他们所想的,好似活成了这样一个人。
醉生梦死,纸醉金迷。得过且过,等死不生。
冰冷的剑割下手臂上的一块皮肉,血霎时染红了一块衣衫,连串的血珠滴进阵眼里,黯淡的法阵渐渐有了颜色。
“割皮剔骨虽然痛,但只有这样,才能让你彻底背负起所有的仇怨和诅咒。”有人怜悯的又说一遍,“子故,不要怨恨任何人。”
连皮带肉被锋利的刀刃一片片的割下,白骨混在模糊残存的血肉中,慕别满身是血,他痛的撕心裂肺,挣扎着想要这割肉剔骨的痛楚。可他身上的枷锁却把他紧紧的禁锢在阵眼之中,他不能动,他被彻骨的疼痛刺激的动弹不得。
白衫上全是血,半边心脏停止跳动,但那切骨割肉声还在不断充斥进慕别的脑海,任何诅咒都没有此刻这声音恐怖。
容话目眦欲裂,他像个疯子一样的撞开那些挥刀落剑的人。他跪倒在阵眼中,看着面前不成人形的人,他的身体仿佛变得和他一样,被人割肉切骨,成了千疮百孔。
容话伸出双臂,把慕别的头抱进怀里,“他们不要你,我要你……”
他知道慕别会死,但从来没有想过,慕别会以这样一种死法死去。
他该理智的在他死时把心掏出来给他,那样他又可以重新在另一个世界复活。可他的慕别死前是那么痛苦那么哀凉,他做不到就这么让他死去,他痛苦矛盾。
进行到一半的仪式被突然打断,对于在场的人来说,无疑是掐断了他们的生路。
他们举起刀剑架在容话的脖子上,容话恍若不觉,紧抱着慕别,感受着他体内仅存的体温。
被血沾湿的眼睛动了动,慕别半抬起眼,望着容话,声音微弱到听不清:“……为什么,来?”
“我爱你。”容话额头轻抵住慕别的额头,“我要你。”
温热的泪从慕别的额头上一路往下滚落,冲刷清他眼底的血腥。他动了动嘴,想要回应,空寂的墓室里突然响起一声枪声。
慕别的眼睛,又再一次被鲜血染红,模糊了视野。
他知道这不是自己的血,而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为他的痛楚和死亡感到伤心难过的人,留下的血泪。
慕别的小月亮,碎了。
他的小月亮摸着他残缺不全的手,低声的说:“没关系,没关系。我的心给你……”
慕别感觉自己空洞的心房处被开了一道口,他的小月亮动作温柔的将一个东西放了进去,“给你,不会再痛了……”
他无力的倒在地面上,慕别倒在他的怀里。
一时之间,无色的阵眼被猩红的光覆满,墙壁上挂着的煤油灯接连破碎,不知道从何处来的风侵袭进整个墓室,带着阴寒和嘶吼。
“不好,他要成鬼了!”
石棺被掀开,无数人恐慌的拉扯着慕别身上的枷锁,把他关进了石棺之中盖上了棺盖,死死的在每一个棺沿处钉上钉子,封上一层又一层的锁链,贴满符篆,将他的尸首连同诅咒和怨恨一起,锁在久不见天日的棺材里。
容话浑浑噩噩的清醒,他睁开眼,视线里只有无尽的黑。他听见有人在他近在咫尺的耳边痛苦的哀吼,这个人好像十分痛苦,如同被万骨噬心,啃噬灵魂一样,容话听着他的痛吟都觉得疼,他的意识渐渐变得清晰,他终于记起来,这个发出痛苦声音的人,是他最喜欢的人。
可容话,什么事都做不了。
他明明就在慕别触手可及的地方,但他既发不出声音,也没有实体。他只能感受着慕别在不断的痛苦中轮回,他被加注了诅咒,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狭窄空间里。他帮不了他的慕别,哪怕是一句安慰,一个拥抱,他都做不到。
他只能眼睁睁的,袖手旁观。感受着慕别变得遍体鳞伤,面目全非。
这段痛苦的时间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慕别变得麻木,任由那些妖鬼邪魔啃噬完他的肉体残魂,而他心底的仇怨开始慢慢滋生。
容话陪着慕别,在日以继夜感受着爱人被摧残却无能为力时,他似乎也成为了一具行尸走肉。直到某一天,那些折磨慕别的鬼不再出现,他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问道:“放你出来,解决渊泽逃出的妖魔鬼怪。”
很久之后,他听见慕别语气冰冷的说:“代价。”
那人沉默多时,深吸了一口气后才道:“我将以新任家主的身份,归还你所有自由。”
慕别声音似笑非笑,“好。”
棺盖被一阵疾风猛地掀开,捆住石棺的锁链被碾压成了齑粉。
石棺外站着的人,几乎是无法置信的看着从石棺里走出的慕别,“魃……”
阳界与阴界的交界之处有一条河,被称为渊泽。渊泽内被关押着无数穷凶极恶的妖魔鬼怪,它们趁着渊泽生变,从缝隙里跑出来,到了人族居住的地方四处肆虐,不过半个月的时间,湛海已经成了一座死气沉沉的鬼城。
慕别行走在大道上,成群的鬼影迎面朝他袭来,他不躲不闪,面前突然生出一片高大的火墙,鬼影落荒而逃,却被重重火墙困住。那火的颜色不像平常,而是仿佛噙上了血一般,红艳鬼魅。
慕别银发及腰,浑身被血浸染,琥珀的瞳孔里显出阴冷的鬼气。
他招手,火墙霎时被开出一条口子,鬼们得到了出路,慌不择路的从出口挤出,殊不知,慕别正站在那出口处。他将那些朝他迎来的鬼全部吞噬进体内,银发混着血在疾风中飘散,他神情冰冷又癫狂。
何为魃?
怨念极重的厉鬼,残忍暴戾,连同类也能啃噬殆尽。
群龙无首千年的渊泽境,迎来了第一位主人。
万恶之源,百鬼之主。
背负诅咒而生,带着仇怨而死。
他终于成了厉鬼。
慕别立在风中,腰间有清脆的声响发出,他低眸一扫,看见了一把挂在他腰上的匕首。刀鞘上雕刻着舒展着金枝的蔷薇花纹,陌生的像是第一次见。他随手又把匕首放回了腰间。
慕别血肉破碎,他扯下那一副皮囊,厌恶的丢进废墟里,重新塑成了鬼身。
那皮囊被埋在潮湿阴冷的地底下,渐渐的变成了一张素白的面具。这张面具经过斗转星移,空洞的面上又慢慢生出了五官,长成了一张人脸。
原来是他,容话浑浑噩噩的想。
那张人脸渐渐有了自己的神志,化成了妖,在人间界又是兴风作浪,以收集人的情绪,玩弄人心著称,于是被称为千面。
千面没有实体,即使是得道高僧也杀不死他,他就像是游离于三界之外的生物,谁也不能奈何。
青灯寺的主持得道已久,不忍心见人类被残害,死后成鬼,混入了渊泽,找到了渊泽之主。
慕别坐在高位上,眼神淡漠的审视着不请自来的鬼。
主持说:“人间若毁在一个千面手里,这因果循环,又该轮回在谁的身上?”
慕别没出声,环伺身边的百鬼却已先嘲笑了起来。
那主持一言不能打动,只好换着方式说:“人间有万般好,鬼主若是能就此走一遭,必不会眼看他亲眼陨落。”
慕别笑出了声,面上满是嘲讽之意,“老和尚巧言善辩,当真欺我在这偏僻鬼地之中待久了,不知那人间水深火热比我渊泽境还要不堪。”
那主持面色不动,在慕别身上打量半晌后,指着他腰间的匕首说:“鬼主这匕首便是凡物,鬼主既随身携之,必定是将其当做喜爱珍视之物。”
“既喜凡物,为何不救凡人?”
慕别伸出指腹在那朵蔷薇花上摸了摸,半晌,玩味的笑道:“听说青灯寺在人间香火甚旺,颇受人族的崇敬。不知道那主持的位置,若是换上我去坐坐,又会变成怎样的一副光景?”
青灯寺乃是正统佛教,若是被一只成了厉鬼的魃当了主持,那岂不是成了鬼窝?上门来拜佛的香客,岂不成了羊入虎口,有去无回?
那主持沉默了片刻,双手合十后朝着慕别拜上一拜,“还请鬼主遵守诺言,救人间。”
百鬼惊愕,谁也没料想到这老和尚竟然会答应这样一件荒唐的事情。
但他们的主人显然比老和尚更荒唐,轻飘飘的吐出了一个“好”字。
慕别将千面关进渊泽的地牢时,厌恶的不想多看一眼,任凭对方在他身后鬼哭狼嚎,他半步也没有多停留。
渊泽待得腻了,他的确该换个地方待一待。
青灯寺有个中年和尚法号叫一明,新主持本该由他接任,却被慕别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抢去,这一明表面看上去也不恼,面容慈和的对着初来乍到就当上主持的慕别说:“施主既然入了佛门,这首先便得取一个法号。”
一明拿着一本后后的籍本,指着一行说,“刚好到了无这一辈。”
慕别穿上袈裟仍旧不像个和尚,头发披散着慵懒的坐在蒲团上,倒像个妖僧,“就叫无禁。”
“百无禁忌……寓意是极好的。”一明思考着说,“按照佛门的规矩,法号有时会代表自身该规避的东西。”他和善的笑看慕别,“无禁主持往后,得多加自持。”
毕竟什么都要禁。
慕别亦温和的对着一明笑了一下,“一明大师,佛法的确精深。”
一明忙双手合十朝他摆了摆,“不敢,不敢。”
青灯寺的确朝拜的香客众多,慕别自从当上了主持之后倒是多了许多事情干。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新任主持无禁是名得道高僧,每天趋之若鹜找上寺庙里来的信徒众多,慕别虽然做着闲散主持,蛊惑人心的水平却是一流,往往一场他说的天花乱坠的法会下来,整个寺庙又进账了大半年的香油钱。
青灯寺里的和尚渐渐的都以为是他们这新任主持无禁大师的确得了佛道,对他敬佩又向往。
慕别百无聊赖的和这些信徒打着交道,竟慢慢消磨了许多时光。把人蛊惑的团团转,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成为信徒掏出腰包,这种感觉让慕别说不上来,但他却又隐隐开始和千面有些感同身受,但同样是蛊惑人心,他却厌恶千面不想看一眼都嫌恶心。
但他从来不是什么好人,常人的人间法则束缚不了他,他本就是极恶的源头,现在不过又多了一桩恶行。
谁让他是妖僧呢?妖僧当然该做一些妖僧该干的事情。
只不过,他在人间和人重新建立起关系之后,竟渐渐的觉得心里变空了一块。
从前在渊泽的时候,他不是没有过这种感觉。但围绕在他身边的全是和他一样的同类,那空落落的感觉就变得微乎其微,一眨眼就会消失。
而现在这种空落的感觉,却越变越明显。
那把匕首依旧被慕别携带着,像是一个随身的物件,丢弃又有些不舍,珍爱又觉得陌生。和他心里的空落同样的抽象又朦胧。
他被请去为一家上市企业的董事长超度,他正好被青灯寺孤冷的环境磨的快要没了耐心,没多想就接下了这一单。那灵堂开设的大,屋内满是丧服的人,青烟环绕。
慕别对这种氛围见怪不怪,死者的家属从里面走出来,朝他感激道:“有无禁大师为我先生超度,他走的也能安心些……”
慕别面上温和的安抚了几句,心里却想,该走的早就走远了,不安心也追不回来。更何况要是知道来替他超度的是一只鬼,也不知道对方躺在棺材里是副什么表情。
慕别秉承着一副大师风范,手里拿着串佛珠,云淡风轻的往停放的灵堂内走。灵堂前,正有个小男孩跪着磕头祭拜,他随意地瞧了一眼,看那磕头的动作嗑的还挺实诚,他脚下的地板都在跟着动了一动。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孩这么傻,慕别正漫不经心地这么想着,那磕头的小孩仰起头后却突然向后仰倒了下来。他有些幸灾乐祸,腹诽道这果然是把头嗑傻了嗑晕了,反应过来时,手却先一步伸了过去,扶住了那小孩。
这小男孩生的漂亮,头发卷卷的,一双眼睛干净又澄澈。就是瘦的厉害,和慕别见过的那些同龄孩子相比,瘦的有些惹人心疼,面色也病恹恹的,苍白得很。
慕别还记得自己是位得道高深的大师,松开小孩的衣领替对抚了抚领前的褶皱,温声提醒:“小施主,当心脚下。”
小男孩却双眼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突然抱住他一只手,声音软糯的说:“哥哥,你不要哭。”
慕别眼皮一跳,他或许真的遇上了一个蠢笨的小傻子,他缓了缓,又说:“贫僧不曾哭。”
这小孩却猛地摇头,眼泪接二连三的从那双干净的眼睛里流了出来,砸在慕别的手背上,“你不要哭,哥哥,你别哭……”
他的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任凭一旁他的父亲和叔叔阿姨来哄来劝,他的泪水仍旧止不住,只是一个劲的抱着慕别的手不放,不断的说,哥哥你不要哭。
明明哭的最凶的是他,他却反过来安慰他,让他不要哭。
慕别忽然觉得心口那块空落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往外滋生,那小孩哭的快晕了,头靠在他的心房上。慕别那颗仿佛被人衔接过的心,严丝合缝的合在了一起,心脏剧烈汹涌的跳动。
他死了很久,已经忘了这种心如擂鼓,近乎鲜活的感觉。
慕别擦去男孩眼角的泪,“是我在哭,还是你在哭?”
男孩哽咽道:“哥哥不哭,我要哥哥……”
慕别抱起男孩,看似从容的对着身后男孩的家长说:“令郎身体不适,贫僧有一法解之,欲带令郎回寺庙几日。时间到后,定当将令郎亲自送回。”
容家的小少爷一出生就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容家夫妇为了孩子不知道求过多少医,但始终找不到救治的办法。无禁大师慈悲为怀,善名远播,现在容家的孩子又抱着大师哭闹不撒手,大师还能如此不徐不缓,仪态有加,在场许多人都开始劝说容家孩子的家长,说不定能救孩子一命。
容话的确哭的厉害,亲生父亲来抱他他都不肯走,最后也是没了办法,只能让慕别抱着容话离开。
小小的一团蜷缩在慕别的胸膛上,漫天下着大雪,他哭累了哭冷了,抱他抱的更紧,窝在他胸口小声的抽泣。
“你有心脏病?”慕别把他放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扫开石面的雪。
男孩哭的眼睛红红的,闻言点了点头又想来抱他,被慕别躲开,掌心覆在男孩心口片刻后,他惊讶的挑了一下眉。
这孩子体内的心脏就是一层包裹着空气的假壳,哪儿是什么心脏病,他根本就没有心脏。bïmïġë.nët
也不知道是怎么活下来,长到现在这么大的。
男孩冷的瑟缩身体,被慕别连躲几次,不敢再要求慕别抱自己,只敢小心翼翼的牵起对方一块袈裟盖在自己的身上。
被慕别察觉到,拿回了自己的袈裟袍,“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抿了抿唇,有些失落的望着他,“容话。”
雪夹着风从枝头吹过,慕别腰间挂着的匕首突然砸进了雪地里,刀身与鞘分离。
容话小小的身体蹲在雪地里,替慕别捡起那把匕首合上,他看慕别又不搭理他,双手把匕首高递给慕别,认真的说:“是无所容心的,童话的话。”
好半晌,慕别才伸出手接过那把匕首,呢喃着一句从脑海深处飘出来的话,像是从前有人对着他说过一遍,“爱慕的慕,别后再见的别……”
容话点点头,拉着慕别一角袈裟说,“我不喜欢哥哥哭,也不喜欢哥哥伤心,哥哥怎么样才会不哭?”
慕别很久才缓过神来,他用那袈裟遮挡住容话的半边脸,缓声道:“小施主,不喜贫僧伤心?”
容话的头给他袈裟后摇着,“不喜欢。”
慕别又是一阵沉默,他放下手,袈裟回归原位,重新露出容话的面容。
容话试探的朝他伸出手,抱住他的手臂。慕别半蹲下来,容话如愿以偿的钻进他的怀里,环抱住他的脖子。
他问容话,“不喜欢,那要怎么办?”
容话被问住,茫然的从他怀里抬起头。
慕别却已经替容话做了决定,他抱起容话,往大雪茫茫深处走去,看似镇定从容的说:“不如便把小施主的心交给贫僧,不定能让小施主欢喜……”
小小的容话极为依赖他,抱他抱的紧,像是生怕他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用着稚嫩的童音回答:“好啊。”
那一刻,慕别觉得自己心底那块空落的遗失地,正在被无声填满。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计时.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小王子与大魔王更新,第 105 章 慕子故06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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