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准备做一个酸辣大白菜,这个做起来快,吃起来也爽口。
霜降后的大白菜最是脆嫩清甜,才采摘的也新鲜。
程甜甜手脚麻利的挑了一颗看上去最新鲜的,将菜叶子一片一片的剥下来,又顺着白菜的纹理撕成细条。
皇帝陛下见状也拿了片开始学着程甜甜的样子,略显笨拙的撕起来。
程甜甜低头望着与她在同一个筐里择菜的手,不知怎的,突然想起那年小艾过生日的时候。
那天二狗子跟着她一块到程祖安家蹭饭,也是这样笨拙的帮她择菜。
那个时候,一切的灾难都还未发生,小艾也还会说话、会笑、会闹。
程招娣早早的下班,订做了一个凹凸曼家族的蛋糕,就让小艾开心的一蹦三尺高,说:这次中班的小朋友们肯定最羡慕他!
程甜甜现在想来,其实那个时候一切都已经在酝酿了吧,只是懵懂的他们都还毫不知情。
就如同我们永远都不会想象得到,我们如今所站的这块土地底下,有多少的地下暗河在汹涌,又有多少炙热的岩浆在沸腾。
她不止一次的想过,是不是他们做子女的,对那俩不省心的父母关心太少了。以至于到最后局面已经无法收拾的时候,才意识到,可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小艾生日的时候,老妈脸色就不好了,还时不时的捂着自己的后腰。
程招娣注意到了,可她却没有放在心上,只以为老妈操劳了半辈子腰不好在所难免,也不过是叮嘱她多休息。
她甚至还想着等手里的项目做完了,给老妈安排一个按摩椅。一个也贵不到哪去,总比被忽悠着买各种乱七八糟的保健品强。
可有些事情的发生就如同火山爆发,酝酿成功就势不可挡。
当他们察觉到不对的时候,这个女人因为肾衰竭已经奄奄一息。
什么下楼摔伤了腰,什么治疗效果不好要住院、要拍片、要手术都是假的。
那个男人骗走了自己妻子的一颗肾,再从子女这里诓了一笔又一笔的钱,却一分都没用在这个可怜的女人身上。
谁又能想到,这俩极品夫妻相互扶持的走了那么多年,最后还是没有狠过这个输红了眼的男人。
不过是短短一个月,程招娣的新项目都还没有做完,而且也再没有机会做完了。
她冲到病房质问她为什么要为了那样的男人拿掉自己的一颗肾?
为什么每次打电话都从来不说?
其实那一刻,程招娣更想问自己,为什么亲妈住院了她没有第一时间就来看她?
那时候的程招娣,一直以为老妈从来都没有在乎过她,她只要给钱、给东西就够了,她只想着把手头的这点工作做完。
可工作永远也做不完,而老妈的生命却会有走完的一天。
当她听到病床上面容浮肿得看不清本来的面目的女人,努力的对她说:“可如果我不答应,你爸就要把你嫁给上次那个男人。妈没让你过上什么好日子,也不想你嫁给那样一个无赖吃苦。”
程招娣才轰然明白,这个女人一直用她的方式在爱她。
那些棍棒怒骂又何尝不是殷殷期盼?
只是她们对于幸福、对于好女人、对于美好人生的定义完全不同。
在程招娣想要自由生长挣脱牢笼的时候,她的母亲却认为这样不学好的女孩子,是无法获得她以为的幸福的。
所以她连同父亲一起,就算是折断翅膀、打碎骨头,也要把倔强的程招娣给掰到他们认为正确的道路上。
程招娣也无法理解老妈对于那个男人绝对的服从和扭曲的爱,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成全他的奉献精神。
“可是我不需要,不需要你这样……”
病床上的人陡然暗淡下去的目光,让程招娣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有时候,被需要比需要更加能成为一个人的支撑。
有多少人,是因为被人需要而不断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呢?
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她的老妈似乎也想明白自己的女儿不是她,不愿也不会走她的老路。
而且,她的儿女都长大了,不再需要她了……
她弥留之际,程招娣一遍一遍的打着那个男人和程祖安的电话,却都没人接。
她又气又心疼:“你疼了一辈子的两个男人有什么用?最后守在你身边的是谁?是我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啊?”
为什么不多爱自己一些?
又为什么要让她在这么迟的时候才发现,她的母亲一直深爱着她,她程招娣也一直是一个被爱被期待的孩子。
她还没有来得及回报这份爱,人,就要不在了。
从前读‘树欲静而风不止’这句话体会不到其中种种,现在却是可以脱口而出后面的‘子欲养而亲不待’。
也开始明白,这短短几个字,都承载了些什么。
程招娣泣不成声,她的母亲用最后的力气却还在安慰她,劝她不要怨恨父亲。
“别哭,每个人都是要死的。也别怨你爸,他只是想多挣点钱。很多年前,你爸,也是你妈的盖世英雄……”
“妈!妈——你别走!别走……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别走……”
一滴温热的眼泪滴在了手背上,才让程甜甜从回忆里惊醒过来。
不知不觉一颗白菜都已经撕完了,皇帝陛下拍拍手还挺有成就感的望了程甜甜一眼,却一下就被她盛满泪水的眼睛击中了。
这世上最让人心疼的不是眼泪,而是久郁之人发自内心的笑,和乐观坚强之人仿佛无人可打倒的,那丝丝缝隙里的脆弱。
皇帝将两人中间的小箩筐挪开,凑近了将程甜甜轻轻拉进怀里,捧住她的脸用拇指拭去她眼角的泪珠:“别哭别哭,发生什么事你告诉朕,朕给你解决,啊。”
程甜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总是会在这个男人面前露出自己最脆弱的一面。
哭了一次又一次,明明她程甜甜是最最坚强、最最强大的,怎么能总是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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