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浅和戚小虞一直牵着手，在人群里,在星空下。
从花园饭店离去时,每个人的脚步都还轻飘飘的，舒缓柔美的音乐仿佛被晚风托着,一直陪伴他们到家。
路上，戚婉柔心情很好地哼唱起一首小曲，
“你好比皓月空明亮，你好比黄金土内埋藏,
你好比鲜花无人赏,卑人好比那采花郎。”
她唱曲时的声音和平常说话时的声音完全不同,别有一种沧桑悠长的韵味。
荀染奇道,“戚小姐用的是假嗓唱的是老生吗？”
戚小虞略略骄傲道，“是,师姐最擅长唱老生，假嗓特别厉害。”
他们细细一听,唱腔果然委婉又清醇。
荀染听了几句,夸赞,“如果光听戚小姐的声音，完全想象不出她的长相。”
荀浅也扭头搭话,“怎么不见师姐登台？”
戚小虞可惜道,“这是戏班的规矩,不许男女同时登台,师姐如果不是师父的女儿，都不允许呆在红月班。”
荀浅若有所思，也可惜地“哦”了一声。
他们听着戚婉柔的曲子，一边乘着晚风说着话，很快就回到了爱棠路上。
下车时，四个人还意犹未尽。
荀浅下车，和他们道别，又和戚婉柔约定明天再见，当着戚小虞的面却不说要干什么。
戚小虞就站在一边，听他们两个人说完话，才往前挪一小步，挪到荀浅跟前，“你只约师姐见面，不约我吗？”
戚婉柔识趣地先回到院子里。
荀染坐在车内也不催促他俩。
荀浅抓住戚小虞的手指捏了捏，“不约你，你快回去。这么晚了，再不回去小心被你师父撞见，骂你。”
左右的邻居灯都熄了，时间不早，估摸着戚风间他们也快从月桂舞台回来了。
荀浅不说，也止不住戚小虞的好奇心。
他和荀浅分开以后，刚溜进院子、就睁大眼睛问师姐，“师姐，他约你干嘛？”
戚婉柔推开后门，沿着长长的走廊放轻脚步往里走，“秘密，过些天你就知道了。”
戚小虞软软地撒娇，“师姐有事从来不瞒我。”
戚婉柔只管沿着走廊走，笑着不说话。
戚小虞跟在后面，心想第一次撒娇攻势不管用，一边在心里默默计算，难道过些天有什么大事？
他一个个日子算过去，清明刚过去，眼下没其他节日，戏班刚在月桂舞台站稳脚跟，暂时也没听说有其他大动作。
戚小虞数着日子，想起来师父的生日近在眼前。
荀浅不会想在师父的生日上来什么“惊喜”吧。
他还想问，被戚婉柔糊弄过去，“好困啊，我要睡觉去了，你也快回屋，再不回去，爹爹都要回来了。”
戚小虞好奇的心痒痒，不知道荀浅和师姐两个人神神秘秘要干嘛。
但他们已经走到楼梯口了，再不赶紧进屋，要被戚风间逮个正着。
戚小虞回到自己房间，上床时想起戚婉柔说的要帮荀浅讨好戚风间，但他师父可不那么容易讨好。
每次他要哄戚风间开心，都得装乖卖巧好一阵。
荀浅这张脸，和行事作风、身份地位，天生不在讨他师父喜欢的点子上。
****
几天的时间过得很快。
戚婉柔去司令府，戚小虞待在家里练戏，他知道师父宠他，禁足不了他几天，等生日时他乖乖表现，师父就又放他出去唱戏了。
可身上的功夫一天都不能耽误，只有他在台上表现不好，戚风间会真的生气动怒。
戚小虞又想，师姐看来真的和荀浅要在师父的生日宴上来惊喜，因为生日宴前一天、戚婉柔出去采购食材，竟然没叫上他一起。
往年都是戚小虞陪她一起去，帮着挑选菜品，给她当搬运工，还给她打下手。
戚小虞很好奇他俩这是要干嘛，难道要荀浅下厨做菜？
他觉得荀浅可能力气用错了方向。
他师父对吃的特别讲究挑剔，荀浅可能做不出来。
而且他实在想象不出荀浅下厨房是个什么样子。
荀浅那双手，根根细长白净、好看的跟白瓷一样，可以拿qiang，适合弹琴、写字，但和厨房里的一切都沾不上边。
“十指不沾阳春水”用来形容他最贴切不过。
连顾自珍都看不出对了，生日前一天都问他，“怎么今年不跟婉柔一起去买菜？你不是最喜欢跟着你师姐学做菜吗？”
戚小虞无言以对。
然后，戚风间的生日很快到来。
戚风间自己不怎么提倡过生日，他要管理整个戏班，就得先约束自己，以身作则、才能约束手下的弟子。m.bïmïġë.nët
他在唱戏之外，除了抽烟喝茶，没其他花钱的爱好。
这么说似乎也不尽然。
吃或许也应该算进来。
戚风间对吃很讲究，鳝鱼要怎么做才香、东坡肉要怎么控制火候、甚至腊肉要怎么腌才最入味，他都知道，都有讲究。
他喜欢吃酱肘子，喜欢吃大白菜猪肉水饺，还喜欢吃扬州狮子头和京城的豆汁儿。
但戚婉柔会做饭以后，这一个项目也不怎么花钱了。
戚婉柔做得比酒楼的大厨更讲究，连带着戚小虞做饭都很有一套。
戚风间虽然不过生日，但作为弟子、晚辈，戚小虞他们都会提前准备，给戚风间庆祝。
当然，他们的庆祝方式也很简朴，不外乎所有人聚在一起，吃顿好的。
至于什么算好，则要看戏班那一年的收入来判定。
赚不到钱的时候，能吃上米饭、外加个鸡蛋就算好。
赚得到钱了，就尽量丰盛一些。
做生日饭时，每次掌勺的，都是戚婉柔。
戚小虞一般打下手，他很喜欢这份工作，往年他总能跟着戚婉柔学会很多道新菜的做法。
今年，戚小虞连打下手都轮不上了。
清晨，他还没起来，厨房门就关起来了，只听到里面传来乒乒乓乓、切菜炒菜的声音。
他去敲门，戚婉柔也不让他进，皱着眉一脸焦急的把他打发走，还跟他说，“你今天的任务就是好好哄着爹爹，厨房你别来。”
戚小虞想，师姐这是坑他，师父正和他生气呢，好歹吃饱喝足再让他去哄人吧。
果不其然，戚小虞从客厅路过，见到了戚风间，刚要上去打招呼，戚风间就转身回房了，连带把房门都紧紧关上了。
席云安慰他说，“小鱼，你先躲着，等中午大家一起吃饭，我们帮你一起求师傅。”
****
过了几个小时，大约到十一点半，吃中饭的时间差不多到了。
戚小虞探头往餐厅的方向看去，看到菜开始陆续摆上桌。
其他师兄弟也停止手上正的练的功夫，都跟着围上来看。
戚婉柔从厨房到餐厅，来来回回地忙碌，不许其他人进去添乱，说要摆好以后，再请戚风间过来。
戚小虞就和其他弟子眼巴巴隔着门缝看着，看戚婉柔先端上来一锅石斑鱼，又端上来一碗狮子头，再端上来一盘猪蹄，接着是一大份酱鸭，后面又有若干蔬菜点心，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石斑鱼很大，红烧做法，旁边还配了一大碟薄荷叶，用来配鱼一起吃。
狮子头则各个有石榴大小，酱汁流到了盘子里，馋的人流口水。
那猪蹄更是肥美，瘦肉的颜色殷红，肥肉白如羊脂玉。
戚小虞瞥到就急得叹气，“这么好的一道狮子头，我竟然没看到师姐是怎么做的。”
香气飘飘摇摇，把戚风间引了出来。
弟子们马上让开一条路，让戚风间进去。
里面，戚婉柔摆好菜，又摆好了碗筷，请戚风间入座，请他先尝。
弟子们都在门外看着。
一般戚风间尝好，就会让他们都入席，一起吃生日餐。
戚小虞也看着师父，还往厨房里面看了一眼，但厨房的门掩着，看不到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他只能悻悻把目光移回来，落在了师父身上。
戚风间拿起了筷子。
吃一口石斑鱼，嚼一口薄荷叶。
吃一筷子狮子头，夹一筷猪蹄。
他的筷子刚碰到猪蹄，那肉就软软的化开了。
戚婉柔笑盈盈问，“爹爹，今天的菜色，您还满意吗？”
戚风间抬头看着自己女儿，又低头笑了两下，铁青的面皮被带得出了几道褶子。
忽然他又眼睛一抬，筷子在石斑鱼和狮子头的碗沿上敲了敲，“这几道菜，不是你做的吧。”
戚婉柔捧着乖巧的笑，“爹爹最厉害，什么味道都尝得出来。”
戚风间哼了一声。
戚婉柔又道，“那爹爹以为是谁做的？”
戚风间悠悠然再哼了一下，“应该也不是你师弟的手艺。”
戚小虞伸长了耳朵，听他们的对话。
其他弟子也好奇地看着里面的情况，八岁的顾河最矮，挤在最前面。
顾自珍难得八卦起来，拍了拍戚小虞的肩膀问，“这一桌子，不会是那位司令做的吧。”
戚小虞眨了眨眼睛，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席云听到他们的对话，跟着凑过来，“他一个带兵打仗的司令官，做得出来这么一桌子菜？都是婉柔帮忙的吧。”
旁边又有一个弟子说，“这桌菜如果是司令做的，待会儿我就不敢吃了。”
这时，戚风间回头看了门边的戚小虞一眼。
戚小虞马上站得笔直。
戚风间又转回头去，看着戚婉柔说，“去，把人叫出来吧。”
大家闻言，都盯着厨房的门。
虽然他们心里多多少少猜到是荀浅，但还是很好奇。
他们还没见过一个带兵的司令，这么个追人法。
一般官绅财主捧角儿，不外乎砸钱捧场子、千金送礼物，还没见过谁偷偷摸摸跑到人家里来下厨，这要是传出去，都能上报纸的花边新闻。
有人说，“小鱼，这个荀司令真不一般。”
“司令都给咱做饭了，明儿能改编成一出戏。”
大家正伸着脑袋、凑成一团、议论纷纷，厨房门啪嗒一下打开。
他们齐齐看去。
荀浅穿了一身月牙色的长衫，挽起来的白色袖口沾着几滴酱油，胸前还滴上了几滴油渍，很镇定的外表里隐隐透着几分狼狈。
他手里端着一碗面条，握着碗沿的手指骨节突出，他朝戚风间鞠了个躬，“戚班主今天生日，晚辈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特意准备了一桌菜，祝戚班主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戚小虞看着荀浅的样子，有点想笑。
他的嘴角刚弯起来，里面戚风间叫他，“你进来。”
戚小虞还没反应过来是叫自己，身后的师兄推了他一把，把他推了进去。
戚风间已经停了筷子，又把烟qiang拿了出来。
戚小虞赶忙挨着荀浅笔直地站好，他感到屋里屋外都很静，静得能听到长寿面冒着蒸汽的声音。
他往旁边看去，他师姐默默退到了一边，门外的师兄们都睁大眼睛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他侧头，荀浅还是保持着端正的姿势捧着长寿面，隔得近，荀浅长衫上的油渍更显眼了，还有一点辣椒酱在上面，他又想笑。
他想难怪荀浅要偷偷摸摸学做菜，估计场面很精彩。
这时，戚风间开腔了。
戚小虞憋着不敢笑，也不敢看戚风间，他想这回荀浅要害他跟着一起挨骂了。
但过了一会儿，他听到戚风间说，“有劳荀司令费心了。”
荀浅回道，“能为戚班主庆生，是晚辈的荣幸。”
戚风间干笑了两声。
戚小虞抬头去看师父，正好撞上戚风间精光闪闪的一双眼睛，连忙又心虚地低下头。
又过了一会儿，他从下往上悄悄往餐桌的方向看去，看到一双腿出现在视线里。
戚风间站了起来。
戚风间的声音不像生气，但也不是很愉悦，“荀司令下次不必这么客气。就算来，也别做饭了。浪费。”
最后两个字说得格外重，带着些痛心疾首的味道。
说完，戚小虞就看到视线里戚风间的脚消失了，他再抬头往前看，就看到餐厅门打开，围观的师兄弟们纷纷往两边退去，让开一条路，戚风间就这么走了。
戚小虞心还有点砰砰跳，懵逼地问身边人，“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荀浅似是长松一口气，笑道，“一点点松口的意思。”
戚小虞又问，“那后半句呢？”
荀浅垂下眼睛，皱了皱眉。
戚婉柔走了过来，正拿起一双干净的筷子，挑了一小块肉放进嘴巴里，尝完以后露出一言难尽又百般疑惑的神情，“可能是……我没教好的意思。”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穿成给豪门冲喜的炮灰（娱乐圈）更新，第 127 章 惊梦（二十一）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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