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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几人从冰冷的山内石室出来时,时间刚过未时一刻。
从菩心观至南城走着去需一个半时辰,算算时间,官府知道此地凶杀案派人前来缉捕,顶多一个时辰便到。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陈桑提议。
万长青吃了丹药,精神体力恢复,他神色有些萧索,“各位真的是修士?”
步星火点了点头,万长青立刻跪倒,“今日多谢仙长相救。”
“不必!”
步星火淡然道,“随手而为。”
万长青眼中忽然留下泪来,跪在地上不起身,“仙长,万长青还有一事相求,恳请仙长答应。”
步星火木讷神情露出一丝烦躁,他本是个一心厨艺的男人,对其他不相干的事情很少关心。
万长青这位笑傲江湖的汉子如今在步星火面前,就像遇到高人的小孩,满心敬畏,生怕自己说错一字,惹得仙长不高兴。
“仙长,弟子想要拜入门下,求仙长答应。”
陈桑嘴角咧了起来,朝三师弟眨眨眼睛。
果不其然,步星火一口回绝。
“你虽是个习武的上乘苗子,却无修行的根骨,若跟了我,风餐露宿,远离红尘,或许数十年之后一无寸进,到头来一事无成,浪费了大好光阴。”
万长青以头磕地,嘭嘭作响,声音颤抖,“恳求仙长答应,不是万长青纠缠仙长,而是在下有大仇要报!”
步星火更烦躁了,“修行问心,讲究的是心无杂念,你胸中戾气太盛,容易坠入魔道。好生去吧!人生百年如南柯一梦,何必纠结于过去?”
“仙长!”
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跪倒在三十岁外表的男人面前,唏嘘流涕,言辞哀切。
此时,墨小染等人已回院子,御天华去四下里搜寻藏起来的道士。
道观中藏污纳垢,其他人也脱不了干系,还需留给官府审讯。
墨小染瞧着汉子可怜,忍不住在一旁劝道,“三师兄,你每日砍柴做饭挺累的,此人常年习武,体格精健,留下打个下手也不错。”
步星火终究是溺爱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师妹,见她开口,便叹口气答应下来。
“你且追随我,待到了合适之时,我自会告诉你宗门的事。”
万长青惊喜过望,连连磕头,“谢师父,谢师父”,又向墨小染叩头感谢。
小丫头连忙跳到一边,“我可不是你师父,受不了你这样的大礼。”
这时,御天华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师兄、师妹,总共抓了四个道士,都打晕了,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田毅也从院外掠回,他方才去大殿顶端放哨,免得与官家的人碰面。
“南城来人了,一队官差,两炷香时间就到。”
既然决定要走,几人立刻起身,走到门口大殿外布满尸体的香炉时,有一个年轻村姑,颇有几分姿色,正对着一个男子尸体用脚狂踩。
“畜生、畜生,你也有今日?”
女子穿着朴素的衣衫,清丽的面庞流着泪水,手挽的篮子里有些鸡蛋。
乍然有人出现,女子惊恐的停住抬起的脚,向后退了几步。
“你...你们是谁?”
接着她看到跟着众人身后的中年汉子,“你是张三?”
万长青道,“你认的我?”
女子道,“认的,我以前去南城赶集时见过你,他们都说你...”
“说我是个赌鬼?”
“嗯!”
“你在这做什么?”
女子指着地上的中年道人,活着的时候,他容貌俊逸举止儒雅,死去后面容扭曲充满恐惧。
“这个恶贼,给我母亲用了毒,然后要挟我伺候他,为了救母亲,我便忍辱负重从了他,他才帮我母亲解毒。
然后他要我每隔三天来一次观里,为了不被母亲发现,我就装作给恩人送鸡蛋。”
说着,她哭了起来,珍珠般的眼泪沿着脸颊留下。
后面的意思很清楚,一个弱不禁风又受人要挟的女子,一个有功夫别有用心的恶道。
女子又道,“他是你们杀的吗?”
万长青慨然应诺,恢复了几分当年的豪气,“是我。”
女子跪倒,“谢恩人替小女子报仇雪恨。”
她扬起清丽的面庞,上面还有露水点点,“小女子牛二,愿为恩公设立长生牌位,终日供奉。”
牛二,姑娘好名字!
万长青默默赞了一声,“姑娘,官府马上就要来人了,你快走,别被抓了去!”
名叫牛二的女子起身,冲万长青道,“恩公,你一人是准备去那?不如随我回去,也让小女子做些饭菜感谢恩公。”
“什么,我一人?牛二,这么多人你看不见?”
万长青笑着指了指身前的众人和小男孩。
牛二悚然一惊,表情惊恐,“恩公,你可别吓唬我,这里除了你我,没人啊!”
万长青觉得心底冒出冷气,背后凉飕飕的,他僵硬的扭头看向旁边,红衣小姑娘向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原来她看不见恩公,万长青暗想,随即笑了笑,“我开个玩笑,姑娘,快去吧,此地不宜久留。”
牛二深深的看了万长青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感激,屈膝盈盈一礼,走过来将装有鸡蛋的篮子塞进万长青手中,转身跑开。
待女子的身影在大门外消失,万长青手挽篮子,望向步星火,“恩公,为什么她看不见你们?”
步星火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墨小染边走边说,“一点小手段罢了。”
...
离开菩心观没多久,官府捕快纵马进入道观,接着道观内就传出一阵阵倒抽冷气的声音。
远处柏林上空,墨小染一众御空而立,望着查看伤口四下搜寻的黑衣捕快,又目送几人进了竹楼,亦有人走向后方大殿。
“一个拜神求平安的道观,竟是藏污纳垢的贼窝。”
红衣少女连声感叹。
万长青和独臂小破孩形象的阿鲁扎好奇的四下里观望,不时探头探脑眺望远方青山河流,感受高处风拂过脸颊的温柔。
这就是修士吗?
万长青低头望着脚下柏树,以前他也无数次从树顶掠过,但从未有悬浮于空的经历。
现在,他感到即兴奋又担忧,有些忐忑。
“你根骨不行,不是修行的料~”
步师父这么说他,万长青是骄傲的,既然我练武能够无敌,那么修行,一定也可以。
落下山坡脚下,一行人缓缓西行。
阿鲁扎像一只刚出笼的小鸟,欢快的奔跑,一点都不在意空荡荡的袖子在空中飘摇。
“这孩子,好可怜啊!”
万长青盯着那褶皱又垂下的袖子,有些怜悯的说道。
“呵~”
异常的是,其他人反应都很冷淡,浑不在意。
新人不知道师父为什么会这么无情,对一个失去右臂的小孩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几位老司机更不可能告诉他,眼前的小孩,就是那恶毒老妪供养的魔物。
晚上步星火在河里抓了数条大鱼,在河边的青石上使用斩缘清理鱼鳞,那柄寒光闪闪的宝刀用在烹饪上,让万长青一阵心疼。毣洣阁
他不好说什么,只在一旁打下手,接水烧水倒水什么的。
“嗨,张三,你为什么会在菩心观出现,他们应该和你没什么关系?”
陈桑坐在石头上,调侃着高声问道。
万长青浑不在意,万长青是他,张三也是他。
“因为一个承诺。”
“哦?有点意思。”
“其实,是有个孩子求了我好久,让我救他的母亲。”
“你答应了?我看你不像个有热心肠不计后果做事的人。”
“开始没答应,那孩子就把外面讨的钱送我,说是报酬,又把化来的残羹冷炙送我,这么持续了三个月,搞的我是他爹似的!”
“你感动了?所以帮他找娘?”
“没有。”
“那你为什么改变主意了!”
“那孩子死了。”
一片沉默,许久,陈桑问道,“怎么死的?”
万长青语气平淡,掩盖不了眼中的忧伤,回忆往事。
“呵呵~马车撞死的呗,一个杂种而已,死就死了。”
他狠狠的说着,但谁都听的出,他很伤心,“狗娃那孩儿命苦哇!他娘是青楼的姑娘,他爹不知道是谁,从生下来开始,别人就叫他杂种、贱种。
外面的人看不起他,或许这世上,只有他们娘两相依为命。
不过,我听说那女人恨他,对孩子很不好,时常打骂,在外受了委屈,拿孩子出气。
毕竟是小孩,世上又没别的亲人,也就他娘了。
后来,三个月前,他娘被人掳走,孩子没了依靠,没日没夜的找,又被人从青楼里赶出来,沦为乞儿。
然后,他不知道从那听说我是高手,就整日的来缠我。”
墨小染皱眉道,“怪不得别人说那孩子经常钻赌坊钻青楼。”
万长青道,“进赌场是把他讨来的钱给我,进青楼么,大概是去找他母亲活着的时候相好的几个姐妹,傻子呗!
人走茶凉,何况他娘肯定死了。”
墨小染有些坐不住了,想起石室中的那些女子,有个妇人自称是狗儿的娘,而且万长青来菩心观的第一句话,就是问,狗儿的娘在那?
她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万长青解释,“我人在赌坊,夜里会出来透透风,有次我看到狗儿的娘被人往马车上拉。
那女子也是硬性子,拼死挣扎,结果有个人就给了她一刀。
那人你见过!”
墨小染道,“谁?”
万长青道,“一个采花贼,在菩心观做了道士。说起来,狗儿他娘姿色还不错,那人也是因此才劫人。”
御天华道,“那为什么我们去救人的时候,那婆娘说自己是狗儿的娘?”
万长青笑道,“那女子在石室中不知困了多久,又整日见老太婆拿人心炼药,吓都吓死了。见有人特意寻人,为了活命,随口说说而已。”
墨小染不由想起前几天第一次见到乞儿时的情况,那孩子在菩心观大吵大闹,后来掉下墙,还是自己送他回的南城。
因为孩子一入城便去了赌坊,又钻了妓院,对他产生误解,原来,里面还有这么多的事情。
她双手撑在身侧,仰头望着西边落日余晖,晚霞里,似乎有一个漂亮女子的脸庞,与一个小孩的脸,相互笑着,紧紧的贴在了一起。
永远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