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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九章

  原来大名府在今年夏天时候遭遇黄河决堤,洪水泛滥成灾,农村田地被淹。如今已到秋收时节,很多庄户却颗粒无收,村民无粮可卖,生活难以维持。眼看冬天将至,若事态发展下去,恐怕会造成大批饥民倒毙,因此府尹送来奏折恳求朝廷开仓赈济。

  奏章写得言辞恳切,承景帝看了之后神情沉重。此时兵部侍郎却提出异议:“辽东边境情况有变,万一女真人大举进军,又将是一场鏖战。严冬将至,我方必须做好充足应对,倘若轻易开仓放粮,原本为前方将士们预备的粮食都被百姓用尽,一旦边境开战,粮草供给不足,后果不堪设想!”

  自古开仓放粮都非小事,侍郎此言一出,自然也有不少大臣附和。更有人指出大名府府尹此举有沽名钓誉之嫌,将并不是十分严重的灾荒加油添醋,实则是希望朝廷赈济,既免除了自己的职责,又能在百姓中博得爱民如子的名誉。众人议论未止,忽有一人拱手上奏道:“黄河决堤乃是事实,当时臣曾奉命前往大名府一带勘察灾情,确实见到许多田地被洪水倒灌淹没。大名府若真的能够支撑过冬,又何必危言耸听?辽东战事虽起,但北方粮仓并非只有大名府一处。倘若因为顾及将士粮食,却对大名府饥寒交迫的百姓视若无睹,于情无法彰显万岁仁爱,于理更易导致灾民骚乱,到时腹背受挫,岂不是越发乱了阵脚?”

  此人语声洪亮,神情端肃,正是孙太傅的门生鲁正宽。他在地方为官政绩显著,近日刚刚回京述职,因此得以参与朝会,倒也能够挺身而出,侃侃而谈。他这一番话虽然在理,却引来先前那侍郎的不满,进而攻讦他本身就与大名府府尹私交深厚,此举有袒护偏帮之嫌。

  然而鲁正宽毫无惧色,与对方争辩引经据典,以一人对抗众多官员的“围剿”,气势上丝毫没有弱势。

  这一问题争论不止,承景帝本就为边境之事烦恼,再加上大名府灾荒讯息的传来,更令他心绪郁结。耳听得众臣犹在聒噪,承景帝紧蹙双眉,道:“何必再争辩下去,朕派人去查看灾情据实回报,再依据情形决定是否赈济!”

  鲁正宽自告奋勇想去大名府,但反对者搬出他与大名府府尹的私交作为依据,认为他若是再去难免偏袒失当。承景帝按捺着情绪沉声道:“怀越!”

  始终静静侍立在下的江怀越闻声行礼,承景帝发话道:“既然鲁正宽不便前去,这一次就由你前去大名府核查情况,务必如实汇报!”

  江怀越愣怔了片刻,想要推脱却一时找不到理由,而此时又有官员上奏其他事情,承景帝的关注点很快转移了过去。

  他侍立于君王一侧,尽管朝堂上官员们言辞慷慨,然而他的心里却纷杂不堪,听到了大名府这个的地名,便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某个人。

  直至散朝之后,江怀越还想找机会请辞这次任务,但承景帝又忙着召集兵部官员应对战局,无瑕听他关于大名府的分辩。

  他怅然茫然地回到了西缉事厂,不由自主进了书房,又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尘封已久的抽屉。

  收拾整洁的抽屉的最深处,安安静静地躺着那个银质雕花的小盒子。

  手指触及的感觉,冰凉透骨。

  他沉默着坐了许久,才将盒子拿起。

  红豆在盒内来回滚动,发出轻微声响,好似珠玉相撞。

  记忆中,喧哗的集市上,她得偿所愿与他终于能够同行,趁着他与人说话的时候偷偷买下了这个不值钱的银盒。而后,就在那座垂柳依依的桥边,惴惴不安地取出银盒,想要赠予他。

  那时的相思,是怀着如此虔诚忐忑的心,将自己最坦诚的一面呈现于他眼前。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虽然他曾经拒绝接受她的爱慕之意,虽然这一颗颗嫣红的相思子也代表着故乡遭屠的惨烈过去,然而后来,江怀越一直将这个银质盒子放在书桌内。

  很多次,他处理事务至深夜,极为困累却还不能入睡的时候,都会打开抽屉,默默看一会儿。

  只是他,从来没有对相思说起。

  江怀越终究还是接受了承景帝的委任,浩浩荡荡的马队从京城出发,在深秋时节,赶赴大名府核查饥荒情况。

  杨明顺得知他要去大名府,尴尬踌躇地在书房里站了许久,最后还是忍不住问:“督公,您……要不要借这机会,去看一看相思?”

  江怀越检视着行李,静默不语。

  杨明顺只觉满心滞闷,壮着胆子又道:“其实,您为相思姑娘做过那么多事,她要是知道了,一定不会再介意过去……”

  他还是沉默着,将行李收拾好,转回身想要出去。

  “督公。”杨明顺忧虑地叫住他,“您真的,不想再见一面吗?不管怎么样,有些话还是说开了为好,否则一辈子压在心里,您不会觉得难受吗?”

  江怀越侧过脸,用那双冷寂幽黑的眼睛看着他,道:“杨明顺,淡粉楼的相思姑娘,已经死了。”

  杨明顺被这眼睛与话语侵染了深深寒意,战战兢兢地道:“可是,还有岑蕊……”

  黝黑的眼睫垂落下去,眸色深深,他的唇边浮起一丝过于冷静的笑。

  “那是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与我有什么关系?”

  杨明顺愣怔住了,再不能说些什么。江怀越就这样自己启程,带着众多番子赶往大名府。

  车轮辚辚,秋意肃杀,官道漫长而空旷,他坐在车内时常出神,有时候想的是过去,但更多的时候脑海是一片空茫,宛如茫无边际的浩瀚沧海,唯有浪起浪涌,不见一点颜色。

  这一行人之间,没有谁知晓他与大名府有着怎样的瓜葛。

  他在一路上,话语少得屈指可数。

  远天苍茫,平野无垠,衰草绵延起伏,如无声浪潮。时间如同洪流,挟着不可阻挡的力量,带来未曾领略过的人事,又卷走那些欢笑倚靠,徒留下零碎记忆。

  他在那样一个天色灰白的黄昏,抵达了大名府。

  大名府府尹虽预料到朝廷会派人来核查情形,再回禀圣上做出决断,但也没想到承景帝居然委派了西厂提督前来此处。江怀越此人的名声,即便是甚少有机会到京城的大名府府尹,也早有耳闻。因此早早就打听到这列马队的前行路程,带领了府衙大小官吏,从午后开始便等候江怀越的到来。m.bïmïġë.nët

  直至黄昏时分,才终于远远望到玄黑赤红的旗帜与煊赫仪仗,以府尹为首的众多官员纷纷跪拜迎候,黑压压一片蔚为大观。江怀越坐在车内,只撩起帘子看了看,府尹便高声迎诵,意态恭敬得让他都有些皱眉。

  “繁文缛节不必了,直接去府衙。”他放下帘子,靠坐在车壁。

  “是,卑职给大人带路!”府尹诚惶诚恐地起身,于是两群人马又浩浩荡荡转而赶往大名府府衙。抵达府衙后,少不得又是所有官员上前叩拜,江怀越坐在堂上,当听得某个官员自报家门,说是魏县县令时,眉间不由一蹙。

  府尹是个极为谨慎的人,始终都在察言观色,一见江怀越神色微变,连忙道:“提督大人明察秋毫!本府粮仓就建在魏县城中,而且魏县下属的几个村镇眼下已是饥民遍野,大人如有意,下官明日可带您赶往那里勘察一番……”

  江怀越的目光落在魏县县令脸上,过了片刻才道:“百姓都已无粮可用了?”

  魏县县令从未接触过江怀越这样身份的特殊人物,听得发问,不由白了脸色,结结巴巴道:“是……啊,不是,城内百姓还好,但乡村农户多数一天之内只能吃一顿……”

  江怀越又沉默下去。满堂官员们心生寒意,不知这位提督大人到底在想着什么,也不知这一次迎候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够恭谨,才使得他始终冷若冰霜。

  府尹又小心翼翼地询问几声,江怀越方才不含情感地挥了挥手:“都退下吧。”

  众官员捏着一把汗,颤颤巍巍起身告退,谁也不敢再多留一刻。

  这一夜,江怀越历经车马劳顿,却披着大氅坐在驿馆,望着摇曳烛火久久不能安睡。

  从抵达大名府的第二天起,他就强迫自己全神贯注地审阅各种卷宗,从早到晚在府尹的引领下前往各处乡间核查灾情。

  面黄肌瘦的百姓已了无精神,寒凉的秋风中,多的是身穿单衣光着双脚的孩童,挤在一起互相取暖。

  他甚至还看到有十六七岁的少女,原本应该也是长相清秀的,如今却衣衫破烂,胡乱地扎着发鬟,插着茅草,跪在路边哀求别人将其买下为奴。

  那样的场景,让他一时怅然。

  他极为难得发了善心,丢下一锭银子就走开了。可是眼前却始终摇晃着那些饥民的脸,毫无生气的眼。

  那是他抵达大名府的第三天,按照计划,原本晚上是要重新召集官员商议事务的。然而从街上回来后,江怀越一直坐在书房内,过了许久,整装出了驿馆。

  驿馆官员急忙上前询问,江怀越只吩咐下人备马,什么都没说。

  “大人要去哪里,卑职也好跟府尹说起一声啊!”驿馆官员生怕他率性出去发生意外,然而江怀越直至牵着白马出了大门,也未曾说出去向。

  “到邻近地方转一圈就回。”他只淡淡说了一句,翻身上马,没带任何随行人员,就这样离开了大名府。

  萧飒秋风扑面而至,阴云密布,似是酝酿着一场大雨。他远离了人烟阜盛的大名府,从官道上,再转入乡间小路。凭借着先前看过的地形图以及魏县县令的介绍,江怀越一路辗转,终于在临近黄昏时分,望到了前面那座古拙宁静的小城。

  与大名府相比,魏县县城小了许多,就连街道亦显得狭窄不平,行人更是寥落稀少。低压的云层聚集翻涌,不多时,果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苍蓝曳撒间落了雨珠,洇染出点点水痕。

  他买了一把素白竹骨杏黄木柄纸伞,牵着马慢慢走在高低不平的石子路上,一时之间却又产生了迷惘。

  为什么,要来这里?

  是想探知魏县的情形严重到了怎样的程度?还是因为在街边看到了同样柔弱的少女卖身为奴,让心底深处泛起了不安?或者是,为着积压沉寂已久却始终无法纾解的情绪?

  再或是……再或是,他闭了闭双目,不愿多想,亦不能多想。

  两年前最后一封密报,只有一行字。岑蕊还在酒馆。

  别的,什么都没说。

  并非探子不认真,而只是按照他的要求来写。

  他不想知道,她是否跟那个县衙的差役有了结果。

  有些可笑,也有些自欺欺人。能知道她的去向就可以,至于她是否有人爱慕,是否接受了别人的提亲,这本来就已经是属于岑蕊的未来,和他江怀越又有什么关系?

  分别三年,一千多个日夜,他至今还记得的是,当夜等候在西厂那个院落,他是怀着怎样寒凉的心,等待着她的到来。他甚至已经预料到她会来决绝分手,可是当相思真的用那种悲凉眼神审视着他,好似从未认识过真正的江怀越,直到那时才看透他的心的时候,他还是心冷了。

  碧色琉璃的耳坠,玄黑狐绒的斗篷,都是他赠予的,她却像奔逃般离去,把这些东西丢在了门口。

  他想要彻底忘却,可是抵达了大名府之后,原本还感觉天涯海角终生不会相见的遥远,却在深夜里一尺一寸被无形拉近。就像有巨大的力量,硬是牵扯着痛苦的心,让他几乎能看到一间点着灯火的小酒馆内,有个熟悉而陌生的身影在窗前坐着。

  正如以往,总是坐在沿街窗内,抱着琵琶的那道倩影。

  他曾在梦里回到过淡粉楼下,梦里的他,难得地没有乘坐马车,而是自己一个人穿过长长街巷,穿过弥漫水雾的黑夜,站在了那座灯火璀璨的高楼下。

  梦里琵琶声幽幽,半空中白莲依依盛放,细密湘妃竹帘半卷,绛红色帘幔随风飞舞,而她就坐在窗内,似乎永远在等待着谁人的到来。

  相思。

  他在梦里,竟然不再犹豫,也不再害怕别人异样的目光,扬起脸向她唤。

  帘幔飞卷,相思却只是坐在那里,转过脸来望着他。

  她没有回应,就那样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相思!

  他惊慌失措地喊,不是说过的吗,她说过喜欢的,爱恋的,只有他一个。可是为什么到最后,用那样陌生的眼神看着他的,也是她。

  ……而后,便是梦醒。

  囿于沉沉黑夜的梦醒,寒意侵袭。

  江怀越牵着白马打着伞,冒雨走过一条又一条寥落长街,最终到了距离魏县县衙不远的那条青石板路尽头。

  那是三岔路口,原本应该是人来人往的热闹地带,而今却也有些冷清。沿街的店面开着门,遥遥望去,悬在门前的酒旗已有些斑驳褪色,然而中间那个“洪”字,却还是醒目的。

  有人赶着车快速驶来,他下意识地退避至街边角落,不想引人注意。

  雨珠噼噼啪啪打在伞上,江怀越就站在无人经过的街角,站在低矮的长着藤蔓的围墙下,默然注视不远处的间酒馆。

  有两个男子没有撑伞,快步跑进了店门,又过了一会儿,另一个年长的也撑着伞进去了。没过多久,酒馆上方的烟囱冒出炊烟,应该是有人在厨房忙碌做饭烧菜。

  可是他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白马在微微晃着脖子,江怀越紧紧攥住缰绳,让自己就停留在此处,不要,不要再上前一步。

  炊烟渐渐散去,在水雾中只留淡淡痕迹。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只是看着有人进去,又有人出来。

  偶尔的,还能隐约听到那边传来谈笑声。

  天色渐渐暗下来,雨势倒是变小,只依稀还落了寒凉。

  长街那头,有年轻男子抱着一名孩童一路小跑着过来了,到了酒馆门口抱怨了一声“太暗”。随后,有人撩起布帘,一闪身,提着一盏红灯笼走了出来。

  时间似乎在那一瞬凝结成雨幕倒影。

  那个侧影仍旧如此熟悉,熟悉到铭心刻骨,仿佛昨天还在眼前,昨天还在身边。

  昏暗的夜幕下,相思提着灯笼走到门口,踮起脚尖,想将之悬挂在檐下。身边的那个男子把孩子交给她抱,替她把灯笼高高挂起。

  摇曳的灯笼,红艳的光亮,照出她如玉容颜,以及盘结似云的发髻。

  斜斜一支钗,挽起了她的乌发。

  他的眼前,一片空茫。

  而后,她笑着转身,抱着孩童,与那个男子一前一后进了酒馆。

  冰凉的雨珠从伞檐落下。

  他还是那样站着,好像没了意识。

  原本平静的呼吸,却忽然变得很慢、很慢,慢到令他自己都怀疑,自己是否还有生命。

  远远的,有某种声音在暮色间飘荡,他却听不清。

  直至沿街的门户间,探出了几个小脑袋,孩童们纷纷踩着水花朝这边奔来,他才发现有个卖糖葫芦的老汉停在了边上的屋檐下。

  小小的身影从那间酒馆里跑了出来。

  他用空茫的眼,望着那个穿着蓝布袄的小男孩,从他面前经过,蹬蹬地跑到卖糖葫芦的屋檐下。孩子大约才两三岁,梳着羊角辫,白净脸大眼睛,目不转睛望着鲜艳的糖葫芦。

  孩童们都围拢着看,买的人却很少。

  那个小孩子,也只是用无邪的眼睛望着,甚至不敢挤上去。

  他撑着纸伞,牵着缰绳,慢慢走过去,到了孩子身后。

  嘴唇有些发干,隔了许久,才艰难问道:“想吃吗?”

  小孩子起先没留意,过了一会儿才回过头,看到这个陌生人,显然吃了一惊。江怀越仔细看着他,又努力笑了笑,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令人难以接近。

  “你想吃吗?”他试图温和地说,“我买给你。”

  小孩子愣了愣,抿了抿唇,摇头奶声奶气道:“不要。”

  “为什么?”

  “我不认识你,我娘不让。”他一边说,一边用墨黑的眼睛打量眼前的人。

  江怀越静默片刻,慢慢蹲了下来,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道:“你娘……在哪里?”

  孩子后退了一步,指着那间酒馆道:“她在店里,一会儿就出来的。”

  他眼神发冷,居然还笑了笑。“那么,你爹呢?他是做什么的?”

  小孩子得意起来,插着腰道:“他很厉害的!带着大刀,会抓坏人!你要不要去看看?”

  江怀越注视着他,脸上还带着笑意,眼前却渐渐模糊。

  “哥哥,你怎么不说话了?”孩子伸手来拉他,江怀越这才深深呼吸了一下,取出铜钱买了糖葫芦,在其他孩子的艳羡中,将糖葫芦递给了他。

  孩子犹犹豫豫地,接过了糖葫芦。

  雨点又大了起来,其他孩童无奈地纷纷离去,斜后方的酒馆那边传来女子的呼唤。

  “纯儿,你在那干什么?快回来!”

  江怀越背对着那个方向,整个人为之僵住。孩子应了一声,伸手挡住脑袋想要往回去,另一只手里则紧紧捏着糖葫芦。

  “给你。”江怀越将纸伞交给了他,孩子愣怔在那里。

  “纯儿,你在跟谁讲话?”那个声音有些着急了,孩子扛着纸伞,攥着糖葫芦,飞一般地往酒馆跑。

  店门口,相思等到他跑回来,皱眉道:“这是什么?”

  孩子的眼里透着兴奋的光亮:“他送给我的!”

  “谁?刚才跟你说话的?”相思看着他手中的糖葫芦,又接过那柄素白竹骨纸伞,一时有些发愣。继而探出身子,朝刚才那个街角望去。

  一阵风过,雨幕斜飞漫卷,灰黄的藤蔓瑟瑟摇动,原先有人背对站立的地方,如今已经空空荡荡。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还想写的,太多了,明天继续。感谢在2019122423:56:352019122602:13: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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