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在吗?”
唇畔距离脸颊只有一寸距离,南鹤还是止住了动作,霍起目光不移,好像出了神。
他的小师弟,太迟钝了…
南鹤又揉了他的耳朵,轻笑着唤道:“小起,回神了。”
他朝着门外提声:“何事?”
“先生,小人是来送饭的。”
“放在门口吧,我待会取。”
“是,先生。”
脚步声渐渐远去,南鹤这才开门取了饭菜回来,两菜一汤,并一碗米饭,整整齐齐摆在桌子上。
可霍起还不出来。
南鹤心生疑惑,起身进了内室,霍起安安静静坐在床沿,姿势都没有动过,南鹤弯身去看,霍起愣愣看着前方,屏住呼吸,满脸涨红。
南鹤好笑,咳嗽了两声,霍起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大口喘气,南鹤给他抚背,让他慢点呼吸,霍起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本想向南鹤道谢,不经然想起同样站在他面前,咬出他一嘴血的苏过,便下意识擦了嘴角。
南鹤拍背的手掌略微顿了顿,又不着痕迹地收回去,如果他的小师弟不懂情爱,他愿意等,可如果霍起厌恶龙阳断袖之流,他这样的举动,只会让对方反感,把小师弟越推越远。
霍起呷了口冷茶,苦茶味涩,却也熟悉,他道:“师兄,平日睿王会让你做什么事?”
南鹤停下筷子,反问道:“小起,你问的是哪方面?”
“杀人。”
南鹤笑了两声,放下筷子,“睿王有他的目的,他不仅掌握着一半军权,甚至还操控江南大部分盐矿走私,若有人挡了他的计划,那么…”
“那么…就会派师兄杀了他?”
南鹤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盛州原是睿王的封地,论兵强马壮比不上常州,论富庶比不上江州,可自从睿王来了盛州,百姓安居,产业兴盛,在我看来,睿王有能力。”
霍起讶异道:“竟然是睿王的封地?可他操控盐业,掌握兵权,还养了许多政客幕僚,甚至杀人,难不成,他想谋朝篡位?”
南鹤似掩饰般摇摇头,道:“富翁的家产留给大儿子,只有一成是小儿子的,而这个小儿子却比大儿子聪慧能干,有此想法,不足为奇。”
“陛下与睿王乃同胞兄弟,感情甚笃,陛下怎么会把距国都最远的盛州给了睿王?”
南鹤沉吟一番,目光凝聚在霍起身上,道:“许是兄弟嫌隙不愿相见,不过乱世迁都,陛下还是来了睿王的地盘,这说明,陛下仍然信任睿王,还大开方便之门。”
“皇家无亲情,就算陛下把睿王当做依靠,睿王也存了不臣之心。”霍起心中明朗,皇室的龌蹉不止这么一件,而南鹤师兄,不过是在这乱世中,拼得一份从龙之功。
南鹤看着霍起的眼睛,嘱咐道:“只要有师兄在,旁人不敢欺负你,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小心留目,他不简单。”
“知道了,师兄。”
盛州行宫本是睿王王宫,如今住着姜汜与他的一众宫妃侍从,每日吟诗赏花,尽是闲情逸致,姜渭进宫求见时,姜汜与他的皇后正亲亲热热在一起玩闹。
皇后周氏衣着鲜艳,倚着姜汜撒娇:“陛下,这朵金菊开得极为艳丽,不如摘下送给皎皎?”
姜汜半睁着眼,精神不济,“既然皎皎喜欢,朕就去摘。”说着他勾腰去牵那一丛金菊,手指掐着花茎要给扯开,结果不知是花茎太韧还是力气不够,扯了两下仍是纹丝不动,场面有些尴尬,周皎皎便劝解道:“陛下,这金菊花瓣也好,可解火清热,不如,就摘了瓣儿给皎皎吧。”花杆坚韧不好断,柔软的花瓣总好拔下,她甚至已经准备好帕子,把姜汜拔下来的花瓣包好。
姜汜面色不愉,但他总不能判一朵花忤逆圣意,龙袍一摆两只手都抓住了那朵可怜的菊花,手掌合著一使力,整朵花顺利下来了,他递给周皎皎。
周皎皎举着手帕,盯着裙摆下还在落土的花茎根系,脸上尽是窘迫,只好道:“陛下真厉害。”整个花都拔下来了…
姜汜毫不心虚,把菊花拍到周皎皎手心,豪迈道:“这是朕亲自为皎皎摘下的,皎皎要小心呵护。”
“…臣妾遵命。”
“皇兄!”姜渭抱拳行礼。
周皎皎一见有外人来,顾不得跟姜渭打招呼,立刻提了告辞:“陛下有要事,臣妾就不打扰了。”
姜汜点点头,又对姜渭说:“睿王又来了啊…”
自从姜渭回来盛州,三天两头地往行宫里跑,不知道的还以为行宫里住着他的心上人。
姜汜被太阳晒得晃眼,打着哈欠问道:“今日有何事?”
姜渭先问:“皇兄今日的奏折批复了吗?”
姜汜一愣,试图打哈哈:“这不是今日天好,凉快,和你皇嫂赏花了吗…”
“那皇兄也不知道,就在今日子时,周老将军败给北朝杨傲了?”
姜汜回想着,子时那会儿他应当抱着美人做梦,“败了就败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周将军年纪也大了,对上正值壮年的杨傲,战败不足为奇。”
姜渭恨铁不成钢,有些话就脱了口,“要是皇姐还在…”
姜汜斜眼看过去,眸中阴狠似恶犬,他警告道:“有些东西烂在肚子里,才有荣华富贵可享。”
姜渭也为自己一是说错了话而后悔,忙不迭认错,“是,皇兄。”
见姜渭如此识趣,姜汜还是给了亲弟弟一点好脸色,“南朝将士个个骁勇善战,儿郎顶天立地,睿王更是守卫了南海琉求一片疆域多年,令倭人心惧胆寒,不敢来犯,如何比不得一个女人?”
姜渭不置可否,却难免因姜汜拿一众男儿与一个女人相比,感到羞愧与耻辱。当年的皇姐慕华,师从长平侯苏之潼之父苏成,威名显赫的开国大将,制敌,对阵,武功,兵法谋略,他把一辈子的成就教给了两个人,苏之潼,和慕华,于是一个北战,一个南征,南朝赢了十年。
他提出了另一件事,“皇兄,南海防守如今卓有成效,臣弟请求皇兄能让臣弟支援北线,收复国土!”
姜汜转头看他一眼,弯起唇角笑了笑,道:“此事不急,北方战事持续了十几年了,朕料想,北朝的国库定然吃紧,且正值皇储大选,主战派与主和派的总会偃旗息鼓,睿王就暂代盛州守卫司马之职,歇上一歇。”
这种推托之言,姜渭听过许多遍,“皇弟,如今江山不稳,江州的世家动不得,朕只能将盛州给你…”“睿王,北线已有了周国丈,朕打算让你去南海…”“睿王,盛州地势好,易守难攻,朕决定把国都迁往盛州…”
可凭什么呢,就因为姜汜比他早出生几年吗?
天下之主,能者居之,姜慕华坐不上去,姜汜也不一定能坐住。
姜渭低着头,半响才道:“是,皇兄…”
再一抬头,那明黄色的身影已隐于秋日繁花落叶后。
盛州司马,与之前的封地之主存在差别,一个无权,一个有权,姜渭怕,他手上的海防三十万兵也会被姜汜收走。
秋季的雨总是缠绵,围着夹袄生了一层寒,老大夫眯着眼,检查苏过泛红的眼球。
瞳色是纯粹的黑,不见光亮,周边却有细密的血丝凸显,乍看如同林中恶狼,狠厉残忍。
老大夫叹了口气,道:“郎君这眼睛…怕是…”
苏过的眼珠转向老大夫的方向,在他看来仅是一个人形的,透不过光的暗影,甚至于他微阖眼,依旧看不见脸,“药石无医?”
“也不知你怎么摔的,未清的余毒全进了脑袋,人的眼球最为脆弱,你视觉有碍,是毒素压迫所致。”老大夫抽出银针,在油灯里过了火,“现在针灸,只是减轻疼痛,清不了毒了。”
自霍起离开,天总是阴着,苏过开始像上了年纪的老人关节痛一样,眼睛胀痛,敷药也无济于事。
苏过接受最坏的结果,只是谁不想拥有一双完好的眼睛呢,遇见清晰的霍起已不遗憾,未来也想看见他每一分的变化。“还有别的办法吗?天山雪莲可解百毒,千年人参也有办法寻得,多少金银我都愿意付。”
老大夫叹气,手上动作不停,又扎进了一根银针,苏过疼得抽气,还是笑着道:“还是您的医术不行?那我得考虑换个神医了。”
细如牛毛的银针刺进穴位,老大夫小声骂了句:“小畜生…”bïmïġë.nët
苏过恭敬道:“看您游刃有余,想必是有办法的。”
“两个字,换眼。”
苏过晃着如刺猬一样的头,重复道:“换眼?”
老大夫拍着苏过的脑袋,“小心点,银针给我晃掉了,眼睛就真没救了!”
“换眼这件事,说简单也简单,一双活人的眼睛是关键,其他的麻药啊,器具啊都是小事,一个晌午就能换好。”
“说难呢?”
“这要说难呢…”老大夫沟壑似的脸上也犯难,“这个人最好是跟你有血缘关系,眼睛也要长得相似,当然,这岁数也不能差太多,若是那人有花眼,我也不能保证换到你眼洞里会不会更严重。”
苏过无意识揪紧了膝盖上的衣摆,血缘相近,他只能想到妹妹冰仪,可冰仪年岁不到二八,他怎么忍心用妹妹的眼睛,看着妹妹变成瞎子。
“这血缘关系,能出五服吗?”
“还出五服,小子,建议你,最好是兄弟姐妹,关系越远,这血脉就越混,到时候那眼珠子与你身体不相容,神仙也难治。”
苏过好像有一种心死的感觉,他爹苏之潼早就死了,母亲更不关心他,他没有叔父姑母,也从未联系过母亲那边的亲戚,换句话说,这世上没有那人的存在,他的眼睛再也不会好。
“我试一试吧…试一试…”已全然没了希望,却还是忍不住眼睛酸涩,“总归要试一试…”
老大夫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摘下银针后也走了。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蛇妖和道士更新,第 143 章 第 143 章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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