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晁穿着便服来到阿阮面前,挡住阿阮的太阳,阿阮抬了抬眼,漫不经心地笑,“皇兄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长孙晁冷笑,“五皇弟的日子真悠闲,朕极为羡慕。”
“羡慕?不如我来做皇帝,你来当这个王爷好不好啊?”
长孙晁被刺地没了声,阿阮不在意,本就是故意挑事,挑得起挑不起都无关紧要。
“哎,让让,挡住爷的太阳了。”
长孙晁冷哼,到底还是挪了几步。
王府后院长时间没打理,光秃秃的树木显出枯黄颓败之色,什么风景都没有,只剩太阳还愿意赏脸,到了时辰在院子里走一遭。
懂得察言观色的大臣早解读出皇帝的心思,奈何眼前这人不存在讨好长孙晁的念头,三年前温和谦逊,说话间还能委婉含蓄些,三年后性情大变,仿佛换了一个人,皇位权势富贵美人,什么都不在乎了。长孙晁的茶一杯一杯喝着,壶倒空了,阿阮也不让人送一盏新的,躺在摇椅上一摇一晃,悠闲惬意。
他忍不住先开了口:“皇弟,东寅国太子来我国求亲。”
阿阮眼睛都不睁,摇椅却是顿了顿,“哦…皇姐不都没嫁吗,随便哪个,或者两个都送过去。”
“…求娶你。”
阿阮愣住了,摇椅吱呀一声停了晃动,他眼睛睁开瞧着长孙晁,瞧他神色尴尬局促,带着难堪羞愤,即将暴走又一动不动,他弯了唇角,渐渐笑开,笑得开怀,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待阿阮笑完,擦擦眼角,说好,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反倒是长孙晁惊讶,不过本就是通知而不是商量,既然阿阮同意也没多说,正准备走,就听阿阮说:“我有个条件,蒋嫣不能入宫。”
长孙晁身形微僵,带着嘲讽:“想不到皇弟被囚禁了三年,还挂心蒋家姑娘。”
阿阮冷嘲热讽:“不挂心不行啊,小嫣单纯,被居心不良的小人骗了都不知道,皇弟作为曾经的未婚夫的,要多关照。”
“你!”长孙晁握紧拳头,未婚夫妻这件事,三年前先帝驾崩时就结束了,本想前朝风波平息下旨让蒋嫣入宫为妃,奈何拖拉到现在,反正长孙朗要去东寅了,多忍几天而已。
“若是皇兄不遵从诺言,我就在那太子跟前多吹吹耳旁风让他侵占了西盛,皇兄重文轻武,国库也没多少银子,我算算…这仗也打不了几年…”
“你也是西盛子民,怎地如此卖国卖家!”长孙晁咬牙切齿,当了皇帝还要处处制肘,“皇弟真是神通广大,国库多少银子都一清二楚…”
阿阮已重新闭上了眼,“皇兄把皇弟送出去的时候,想没想过我是西盛子民?”他顿了顿,又说:“皇弟清楚的还不止这些,皇兄慎思量啊…”
长孙晁杀意渐生,若不是答应了那人,长孙朗这条命,三年前就不该留下,他愤然甩袖离去,不能明面上来,也要背地里让长孙朗尝尝被天下人唾弃的滋味。
不到三天,西京传遍安王要嫁到东寅国做太子男妻的谣言,安王府门前的侍卫成了摆设,朱红的大门每日被扔烂菜叶子臭鸡蛋,不少百姓相约辱骂安王不知廉耻,辱了皇室清名,丢尽西盛子民的脸面。
小林子忧心忡忡,阿阮还是没心没肺,晒太阳喝酒,反正人又进不来,随他们怎么骂。
婚事一天天逼近,王府门前闹事的反而少了,刚开始还有碎嘴的下人故意在阿阮面前上百次地说:“…那三岁小娃都来叫骂…菜叶子扫了一箩筐…”后来也没了,小林子悄悄与阿阮耳语,“坊间忽然传出东寅国太子执意求娶的是陛下,陛下怕穷兵黩武生灵涂炭,与那太子商议让您替嫁。”
前言不搭后语,聪明人一想便知,新帝为了脸面名声,为了手中江山,让没用的亲兄弟去和亲,这下子,安王成了忍辱负重的受害者,皇帝倒成了自私自利的狠毒小人,名声尽毁。
阿阮恍若未闻,吸了吸鼻子,冬日太冷,冷得他头脑昏沉,动都不想动,他静静瞧着眉飞色舞的小林子,模仿长孙谓怒发冲冠,突然开口:“你去收拾一些衣服。”
“衣服?什么衣服,主子要出门吗?您生着病,不出门行不行?”
阿阮垂下眼一下一下摸着手中小火炉,不答话,小林子以为他听进劝了,准备再加一些炭火,却听阿阮说:“收拾一些厚衣服,披风多些,干粮也备着,爷要…出趟远门。”
手里的夹子一下子松了,炭火滚进炉子,呲啦冒响,小林子抖着嗓子问:“主、主子,您是、是要逃婚?”
阿阮看着火光摇头:“没有,爷就想出门。”
“可后天就是婚礼了!”
“是么…别忘了收拾衣服…”说罢他躺回床上,闭上眼睛睡去,留小林子一时哑口无言。
等第二天阿阮醒来,鼻塞头痛的症状更加严重了,他哑着嗓子唤小林子,问他有没有把东西收拾好,小林子支支吾吾,阿阮笑一声,拥着被子坐起来,道:“爷看着你收拾。”
黑色大氅,白色狐裘,青色夹袄,一件件叠好塞进包袱。
“还有鞋。”
小林子回头看,看到阿阮似笑非笑的脸,但对方眸光并不聚焦,显然没发现他刚才把夏衫也塞了进去,他缓慢蹲下,从鞋柜里拿出几双棉鞋,用油纸包好。
“干粮。”
小林子出去,过一会提着食盒进门,他拿出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主子,先喝药吧。”
阿阮神色不明盯着那碗药,褐色的药汁跟往常没什么区别,泛着苦和辛辣,他不接,小林子讪讪放下,“那奴才先、先准备些糕点…”
雪不停地下,银装素裹了整个西京,连带着外使居住的驿馆,驿馆妆点好了红绸丝带,挂着百年好合的红灯笼,没有人前来闹事,闹事的都下了大狱,许是感觉到主子心情不错,连带着下人脸上都是喜意,手脚麻利贴上大红囍字,银雪映红纸,隔窗思故人。
包袱终于收拾妥帖,小林子看着昏沉天色,道:“主子,雪势渐大,恐怕…”
阿阮其实懒得动,蛇啊,一般在冬天冬眠的,可他非要撞南墙,谁劝都没用,交换的本性压抑久了,也带了点对方的执迷不悟。
他呵出一口白雾,“车…”
小林子吩咐人去准备,没人问他安王要干什么,他答应和亲去东寅后,长孙晁基本放弃了对王府的监视管控,谁会想到嘴上答应好好的人,临了逃婚呢。
下人来报,马车已准备好了。
阿阮难得有了笑意,叮嘱小林子,“你一个人好好照顾自己,冬日多保暖,夏日少贪冰,王府是个好地方,但若你不想待了,外面也很好,天南海北的…唔,深山老林可能不适合你…”他的话越说越奇怪,像交待遗言一样,小林子仔细听着,后背突然涌上寒意,结结巴巴道:“主子,你不会、不会要寻死吧…”
阿阮哭笑不得,若是想寻死,三年前他就交代后事了,怎么会等到现在,再说这是长孙朗的身体,他不会做什么,“我只是有些事没弄明白,等弄明白了…”
小林子跟着说:“等弄明白了,您就回来?”
阿阮放下手炉,拿上包袱说:“弄明白了…”就去死上一死。
“主子不带我吗?”
“唔…不带。”
小林子突然下跪,膝盖与石板的碰撞声让阿阮心都痛了一瞬,“主子,奴才从小在您身边长大,您去哪都要我跟着,怎么偏这回不要奴才了呢…”他突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似要把这些年的恩情全都哭上一遍,“奴才从小被送进宫,被老太监打骂,干着最脏最累的活计还吃不饱饭,都是主子帮我…”
阿阮试图拽起小林子,可他哭得哀哀切切,“主子现在要抛弃我了…不要我了…”
阿阮无奈道:“没有不要你,先放手好不好?”小林子抱着阿阮的大腿不松手,眼泪鼻涕乱蹭,就算阿阮没有洁癖,也有种进去换身干净衣服的冲动,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小林子哭起来比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厉害,靠得近,阿阮是出门的衣裳,厚实又暖和,小林子就遭不住了,衣裳单薄,边哭边发抖。bïmïġë.nët
阿阮看看天色,尚早,多待一会也不打紧,一步一挪让小林子跟着进了屋,依偎在炉火边,他递给小林子干净帕子,小林子感激,眼泪哗哗又落了一地,“主子从来不打奴才,不罚奴才,逢年过节还会让奴才与家人团聚,奴才舍不得主子…主子身子也不好,生着病,还要出远门不带奴才,谁照顾您啊…”
阿阮憋住喉间痒意,拍拍脸颊生出些红晕,说病差不多好了,自己能照顾自己。
小林子擦着眼泪说不信。
阿阮四处看,看到桌上放着的药碗,为让小林子放心,顾不得凉得像冰,端起来一股脑喝下去,“咳,瞧见没,大夫说这是最后一剂药了,喝完爷就好了…”
“喝完…爷就…”手掌失了力,药碗从手心滑落,在地摊上洒出一点褐色药渣,阿阮头脑晕眩,冬日藏不住的困意席卷,失去意识。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蛇妖和道士更新,第 120 章 第 120 章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