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意料之中,他没有挣扎。
殿里暖如夏日,有地龙有火炉,有扇小窗开了一条缝,吹进的风只让人觉得凉爽。
可阿阮正风寒,他打了个喷嚏,头晕眼花的。
起身椅子的挪动,倒水的响动,脚步声越来越近,阿阮的头被大掌稳稳托着,喂进一口水,放了糖,有点甜。
他问:“今日几月几了?”
“十一月初一。”
熟悉的,料想的声线,不过稳重低沉了许多。
他心不在焉地重复:“十一月初一了…”
婚礼流程单上怎么写来着?西盛婚礼是十月十七,拜先祖,拜祠堂,进宫叩谢皇恩…这一条后来删掉了,拜过老祖宗,在驿站歇一晚,然后去东寅,按路程来算,十天差不多就到了东都,一路上虽然脑子不清醒,身体被移动的感觉还存在,从刚开始的敲锣打鼓吵吵嚷嚷,变成后来的猎猎风声,在密封的空间尤为显耳,接着就被送到这个宫殿。
阿阮稍微低下下巴,眼睛看见四周,庄重的明黄与喜庆的火红交织,颜色耀眼,很大可能是婚房,他平静地皱眉,动动铁链,链子哗啦作响,冰凉坚硬,还挺牢固的。
他转头看另一边的男人,一身明黄,剑眉星目,眉眼锐利,虽然面上表现的极为冷漠疏离,阿阮还是从他颤抖的双手中感到隐藏极深的激动。
是失而复得的喜悦,还是心想事成的欢喜,此刻都不值一提。
男人抿着唇角,看阿阮,阿阮也看着他,视线在空中汇聚,好像在噼里啪啦冒着火花,其实什么都没发生,呼吸还是呼吸,碎风还是碎风。
当初的杏眼变得狭长,冷不丁看人时就有些勾人,可惜两人心思都不在这上面,逃避的不能再逃避,逼迫的放弃了逼迫,如今境况诡异,反而是最平静的对视。
雪白的肌肤与龙凤呈祥被摩擦,宫殿外响起时辰到的鞭炮声,阿阮缓缓将视线移到窗外,黎明,破晓,星辰闪烁。
男人走上前,小心打开铁链,阿阮坐起,揉了揉手腕,不疼不麻,只是顺手,接着脚上的链子也被打开,钥匙被男人贴身收好,阿阮僵硬扯扯嘴角,看来等会办完事他还是要被锁。
衣服一件件摊开,红色的里衣,红色的中衣,红色的外衫,红色的…盖头?
阿阮调整姿势,让自己看起来正人君子一些,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又放弃了。
男人示意他站起来,阿阮踩在黑色的长毛毯。
男人示意他伸手,磕磕碰碰穿好里衣亵裤中衣绸裤。
他不假手他人,事事亲力亲为,为的只有眼前这个人。
手心干燥温暖,他在火炉烘烤了许久,对方也没因手掌接触皮肤有什么反应,腰侧的肌肤光滑柔韧,他绑衣带时不经意抚过,胳膊上有一道旧疤,牙印已经不深,他蹭了两下,耳后敏感,在他整理衣领时浮现淡粉,头偏过去给他侧脸,棱角分明,他想,这是瘦了,狗皇帝折磨他了吗…
阿阮站在一块巨大的铜镜前,照着他,也照着身后人,他忙忙碌碌,垂着头给自己系腰带,两寸宽的黑色凤纹腰带绕了两圈,再用玉扣固定,黑色显瘦,人本就清瘦,那腰也就男人的小臂长。
阿阮抬头,又低下,抬头,又低下,来来回回,男人看不见,拿着婚服给他穿,也还算正常,广袖华服,干净利落,随后他被引着坐在妆镜前,他抬起眼皮瞧了瞧,风华正茂,面如冠玉,也不难看,除了唇色病态苍白。
男人拿着抿红纸靠近他唇边,阿阮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又放松,顺从张开嘴,用力抿了一下,取走一看,血盆大口。
阿阮与男人:“…”
身后似有若无的一声轻笑,阿阮恼羞成怒,深呼吸闭上眼睛别过脸,淅淅沥沥的水声渐小,湿帕擦过红唇,带走灼目的红,可唇角还是晕了一些,男人凑近,吃的干干净净。
临了阿阮咬了一口,男人就着沾唇脂的帕子擦拭血迹,红得透彻。
阿阮敛去眸中泄愤的快意,垂眼看镜中人,苍白的皮肤生了红,唇色恰到好处。
宫殿外,侍从催促,“殿下,时辰到了。”
男人将外裳穿好,说了“进”,在宫人进门前,严严实实盖上红盖头,遮了阿阮视线,他只能看见脚下厚实的长靴和男人细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如白玉。
他踏出门,男人追着出来,给他捂上火红的披风。
西京是干冷,雪一落,空中都是冰碴子,他刚出门,只觉东都的空气冒着湿,并不冻人。
不过再怎么说,他此时正风寒,捂暖些也好。
他大剌剌先于男人出门,侍从们抬头看了眼,碍于太子的威严,无人敢说。轿撵一左一右,样式相同,高矮不同,阿阮掀开盖头瞧看,被男子按下手,重新盖好盖头,一起上了离得近的那个,亦是无人敢言。
走出一个宫殿,走进一个宫殿,或是拱手,或是叩拜,或是举起酒杯敬百官,或是同饮合卺交杯酒,男子怎么做,阿阮怎么学,就算他是个男人,还是西盛的王爷,百官缄默,直至宴厅,酒酣乐乐,新人离场,才起了私语。
“娶个男子,陛下也不说什么,看来太子殿下极得盛宠啊…”
一旁举酒畅饮的官员说:“东寅的天都要变了,陛下缠绵病榻,能说什么,还不是任由太子胡来?”
“可小声点,竹大人还在那坐着呢!”
他们小心看去,竹之廷安安静静坐在右上角,有几个小官上去敬酒,和颜悦色,来者不拒。
胆大的啐了一口,“区区伥鬼,何足惧也!”
可能话进了竹之廷耳朵里,他遥遥一望,举起酒杯相敬,眸底的光晦暗不清。
如今心爱的人得到了,放在身边了,商轩也该有所动作了,放任这些迂腐老臣尸位素餐到时候了。
竹之廷勾起唇角,视线中的人却打了个寒颤,忙举杯压惊。
手中小炉不知换了几茬,繁冗礼节终于结束,阿阮脚尖发冷,在这股冷意逐渐向上蔓延时,被带回了之前的宫殿,暖意盎然。
商轩噙着笑,喜称挑开盖头,露出阿阮那张称不上高兴的脸,宫人眼观鼻,鼻观心,按着流程说完吉祥话,得了赏,适时退下。
他坐在阿阮身边,试图牵上阿阮的手。
阿阮动动屁股,向旁边挪,商轩往前,他再挪,直到阿阮逼到床沿,霍地站起来。
商轩好脾气地问:“哥哥,怎么了?”
阿阮冷笑,问了一个挺关键的问题,“谁给我脱的衣服洗的澡?”谁把他赤身裸、体锁在床?
商轩心虚摸摸鼻子,“没有旁人…”跟小时候冷心冷情相差太多,像戴了温柔的面具。
阿阮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性格方面不是大问题,上贤嘛,变成什么样都有理由。
他指着门口,“你出去。”
商轩不明所以,笑着问:“为什么呀,哥哥?”
阿阮直白得很,“你在这,我不高兴。”
火光葳蕤,龙凤喜烛照得宫殿如白昼,居高临下的阿阮看不清商轩的神色。
商轩习惯性弯唇掩去眸中阴霾,他装作苦恼垂下头,“哥哥,今天是我们洞房花烛夜,夫妻要在一起的。”
阿阮眼中甚为漠然,“你我是夫妻吗?”
“是啊,你与我拜了堂成了亲,我…”
阿阮打断他,“我只是你与长孙晁利益交换的一个物件,一个战利品。”
“不是!你是我心里…”
“你敢对老天爷发誓,小谨行踪泄露与你没有半点关系?你没有和长孙晁达成任何协议?你没有…派人杀蒋嫣吗?”阿阮咄咄逼人,似要把三年的不满全都发泄出来,以往不在意的事,全都成了他指责商轩的理由,“你与长孙晁、长孙旦走得近,恐怕长孙晁那么快稳定朝堂,也有你的功劳吧,三年按兵不动,日日夜夜监视我,身边的人全成了你的眼线,我吃什么,做什么,都离不开你的眼睛…阿嚏!”
阿阮转过头,吸吸鼻子,刚酝酿好的氛围被一个喷嚏给吓回去了,不过后面他绞尽脑汁找理由骂商轩,却也发现再找不出什么理由,商轩是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可他从小陪着他,被迫离开他,不辞辛苦找到他,默默看顾他,以身为质保护他,他去哪商轩就去哪,没有人会对他这样好了…
商轩阴沉的神色敛去,瞬间转换成担忧,扶住阿阮的肩,慌忙问道:“哥哥没事吧,都是我的错,不该让哥哥出殿门的,我这就派人去找大夫!哥哥先躺好。”
他半强迫把阿阮外裳脱了,扶他躺在床上,盖好被子,又快速出门吩咐找大夫,很是焦急。
阿阮无奈盖住了眼,想凶凶不起来,裹着被子想翻个身,突然发现双脚与右手又被锁链锁起来,商轩皱着眉头,不容拒绝拉过他左手,愧疚说道:“都是小九不好,害得哥哥生了病,衣服该穿厚些的…”他用自己的体温捂着阿阮手掌,过了一会仍不见升温,阿阮体温偏低,冬日手冷脚冷是寻常,暖得了就暖,暖不了便放任,一点都不上心,商轩慢慢拉过锁链,在阿阮的瞪视中,“啪嗒”一声将铁环扣在腕子上。
阿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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