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都收拾利索,那长者又看向队伍中的一名年轻女子,“青溪,贺礼都妥当吗?”
“回掌门,弟子检查过了,都没问题。”说话的女子赫然便是韩青溪,而被她叫做掌门的人却是从前的徐长老。
徐掌门这才点了点头,“走吧,都精神点。”
一行人走在张灯结彩的山道上,无不感叹翠湖居的阔绰与和睦,岳澄也趁机挤过来,“青溪,你说咱们成亲的时候,也会如此吗?”
仿佛被这话烫了一般,韩青溪飞速回头,瞪了他一眼,“没大没小的,乱叫什么?”
“嘿,都要成亲的人了,难道还叫师姐吗?”岳澄料定了她不是真的生气,反倒嬉皮笑脸的,“不过姜掌门也真是对门下弟子太好了,谢无瑕那小子就算是秋居士的徒弟,却也普通的很,成个亲居然还能广邀整个武林来观礼。”
韩青溪摇了摇头,知道岳澄这嘴上没个把门的毛病大约是好不了了,“若只是谢无瑕与丁姑娘的婚事,自然不至于如此。不过自一年前武林遭受重创以来,便再没什么大喜事了,姜掌门也是想借着这个机会热闹热闹,振奋士气罢了。更何况……”
“什么?”
“何况秋居士丧妻已久,阮居士也多年未嫁,两人也算是有患难之情,又有这个意思,正好就借着徒弟的婚事来昭告武林了。”韩青溪刚想开口,便忽然凑上来一个人,语气轻快地把她的话头抢了过去。
韩岳二人闻言,不由得同时对他翻了个白眼。
这人是这一队松风弟子里唯一的异数,人家都穿着松风剑派的门派统一服饰,偏他一个,内里穿着正红色的里衣,外罩半透明的鲛纱白袍,却又镶着红缘,简直非常点眼。好在这人的一张脸也十分俊美,并没被衣裳的风头给压下去。
“师姐如今协助掌门理事,忙得不可开交,哪里有这么多闲工夫去打听这些有的没的,有什么想知道的,不如问师兄我啊。”那人挤在韩岳二人中间,没觉得有丝毫的不对劲。
岳澄实在忍无可忍,怒道:“萧师兄,你今天话好多啊。”
那人正是萧焕萧秋山。被岳澄这样挤兑了,他还没有退开的意思,反倒在岳澄头顶上敲了一记,“是吗?你师兄我一向这么能言善道的。”
“秋山,要到翠湖居了,你很紧张?”韩青溪则笑眯眯地问了一句。
“……”萧焕一下子闭了嘴,哀怨地看她一眼。
都还来不及嘲笑他,岳澄便见走在前头的几位长老都行了下来,也连忙跟着站住,这才发现前头遇上了绿萝坊前来送贺礼的队伍,少不得要一阵见礼。
那边四位堂主之后,站着的便是多日不见的柳寒烟,她也看见了这边的熟人一一含笑点头,只是在看到萧焕的时候,眉梢一条,微微有些吃惊。
松风与绿萝两派一向交好,前次也是这两家共同闹了大叛徒,可谓同病相怜,徐掌门与绿萝坊主的交情也便更亲近了些,两派队伍便走在了一起。
“萧秋山,你这是抽了什么风?”一别经年,柳寒烟开口还是这样,“好歹是来喝喜酒的,你怎么还穿一身红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要抢新娘。”
萧焕竟没有反唇相讥,反倒勾了勾嘴角,“这你可放心,我对新娘没兴趣的。就怕冲撞了新人,还特意在外头压了一层。”
斗嘴的乐趣就在于你来我往,萧焕并不接茬,柳寒烟也便没了兴趣,嘁了一声,转而与韩青溪说话。
这两派近来在江湖上名声地位都大跌一截,各家掌门也便不计较弟子主动叛门的旧怨,亲自给迎了回去,并委以重任,韩青溪与柳寒烟现在都与副掌门无异,若是要聊,她们二人也便有许多共同话题。
一路被翠湖居的弟子引入席中,又看到许多熟面孔,也就各自聊天去了。
经历楚江流一事,松风与绿萝固然是受害不小,但其他门派也并没讨到什么便宜,光是为了应付朝廷各自收敛都折腾得够呛,谁也没心思再挣个什么武林霸主的位置了,武林正道竟是前所未有的和气。便是之前掌门与少主都犯了大错而被嫌弃的太华门也自行推选了一位年轻的弟子继任,这位小掌门倒是有些手腕,一年的时间,与各派的关系都改善不少。
而明月山庄剩下的唯一一个弟子容致也立志重建门派,要将医术与武学发扬光大,无处可去的洪涛水寨众人便跟着他去了,学医术、采买药材的事做得有模有样。
萧焕等人因为斩杀了楚江流,最近在江湖上的地位越发水涨船高,很受年轻一辈弟子的敬服,如今一气聚了三人在此,便有许多从前一道被俘的弟子上前来叙旧。
其他人都聊得开心,萧焕却有些漫不经心的。
便是容致都发现了萧焕在走神,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却只见了在招待宾客的谢璧,不由得问道:“萧兄,你有事要同谢兄说?”
“没有!”萧焕下意识大声回答,倒把其他人都吓了一跳。
岳澄更是凑到韩青溪身边低笑道:“看我说什么来着?心虚,绝对是在心虚!”
韩青溪笑而不语,也随着萧焕的目光望了过去,眼底却忽然划过惊艳之色。
堂前忽然出来一人,身材修长挺拔,面容昳丽俊俏,却是沈望舒。
他已经行过冠礼,不过那时整个武林都一片低迷,秋暝也便没有声张,只有门中长辈在。认祖归宗后,秋暝有心替他换个名字,便在冠礼上赐名朔,仍以望舒为字。
许久不见,他又长开了些,也不像从前那样总是穿一身半新不旧的青衣,而是换上了红袍,便显得越发姿容出众。
等等……红衣?还与萧焕身上那件款式几乎一般无二!
“你们一个个的,是约好了要砸场子吗?”柳寒烟笑问萧焕,却发现这人直愣愣地看着沈望舒,目不转睛。
沈望舒也看见了他们,只是点头一笑,目光在萧焕身上掠过,几乎没做停留,然后转向谢璧,与他说了什么之后,便与他一同去招待客人,没有过来的意思。
如此,萧焕就越发挪不开眼了。
先前大家嘲笑他的话,其实一句也没错,他今日穿着红衣来翠湖居,真的不是为了砸场子,而是为了试探沈望舒的态度。他很紧张,真的十分紧张。
看着沈望舒在前头谈笑风生,萧焕几乎是立时便想起了他们分别那日,也便是平息了楚江流之事各大门派修整完毕准备回程之日,他需得回松风剑派,沈望舒又是一定会跟着秋暝走的,他不甘心,便斗胆犯夜前去,问沈望舒日后有什么打算。
那天沈望舒也是这么笑的,没有算计没有揶揄,发自真心。
只是沈望舒说的话,让他不是那么爱听了——他们二人以互相算计互相亏欠互相伤害开始,师长亲友各自算计经营也给彼此添了不少麻烦,纠葛太深,却不太美妙,的确需得一点时间来好生理一理,毕竟他们两个男子携手相伴是个大事,要考虑明白才是。
沈望舒定的是一年为期。
如今一年以至,萧焕觉得他还是想与沈望舒相伴下去,才偷偷耍了当年沈千峰寿宴上沈望舒耍过的小心眼,悄悄穿了一身红衣前来,若是沈望舒也是如此,便也能偷偷当做是他们自己的婚礼。
如今沈望舒也穿着红衣,是不是……
为了这一个答案,萧焕纠结得心神不宁的,婚礼听得很马虎。之后的宴席上,能推掉的酒他也一概不喝,就怕沈望舒到时候来了,他却已经喝醉了,错过了说话的机会。
不过萧焕还真是低估了两点——松风剑派和他到底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名头,前来敬酒的人多不胜数,躲得了初一却躲不过十五,他的酒量招架不住;而沈望舒作为新郎的师弟及秋暝的儿子,想要逃席来找他也并不可能。
郁闷之下,萧焕还真是喝得有点飘飘然。
不过喝多了的一大好处就是,壮了他这怂人的胆子。
是夜,萧焕凭着印象摸到了沈望舒的住处,也不敲门进去,却摸上了墙头,往上头一骑,摸出玉箫就开始吹起来。
醉是醉了,但萧焕的耳力还在,吹了没两声就听到了屋里的动静,知道是有人走到了窗边。
只是窗户迟迟不开,他也不能停。一遍不行,萧焕便涨了一个调再吹一遍、两遍,渐次拔高。
直到第五遍的一个高音,玉箫都快承受不住了,那窗户才被推开,一名身着红衣的玉面小郎君抱臂倚在窗框上,懒懒地朝他笑,“哟,萧少侠这是深夜难眠,就跑出来扰人清梦呢?”
“不是扰人清梦,是《凤求凰》。”萧焕直愣愣地看着人,说话也一样直。
沈望舒不由得脸上一红,颇有些讪讪的,“哦……奏的还不错。那你是只会这一首吗?”
“你不答应,我就继续吹。”说着,萧焕又有举起箫的架势。
“别!你下来!”他们两人的关系在江湖上也不算什么秘密,但大晚上的,让人看见萧焕蹲在他墙上吹一夜的《凤求凰》,沈望舒觉得自己真是丢不起这个人。
但萧焕却异常执拗,只重复了一遍,“你还没答应。”
沈望舒当即翻了个白眼,“我穿这一身衣服你还不明白什么意思?下不下来?不下来就再也别来了!”
他已经除了外衫,只剩下里头一件鲜艳的红衣,更衬得他肌肤明丽如雪,动人心魄。巧了,萧焕来的时候,也只穿着里头的红衣,没有遮遮掩掩的外衫。
听他这么说,萧焕当即一跃而下,直接从窗户跳了进去。
正准备给他开门的沈望舒吓了一跳,托了他一把,“祖宗,这么等不及?床前有烛,小心燎到。”
萧焕却一句都听不进去,只把人揽进怀里,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道:“小舒,我好想你!”
“我也是……”沈望舒慌得连忙用掌风关了窗。开玩笑,谢璧的洞房离这里可不愿,待会有人来闹洞房可就顺便连他这里一锅端了。
萧焕却没想这么多,得了这句回答,喜形于色,连忙低头吻了下去,手也不安分起来。
“……”天呐,这得是忍出毛病了吧!沈望舒又有些懊恼,早知道这家伙这么不解风情,就不该厚着脸皮从谢璧那里去讨些红烛喜纸来,害得丁雪茶笑死他了!
冗长的一吻终于结束,萧焕放开他,两人身上的红衣都揉得有些松松垮垮了。不过这时候萧焕也总算找回些理智,气息不稳地揽着他,语无伦次地道:“小舒,是真的吗?你答应我了?我真的……我真的心悦你,我想与你共度一生,从前我对不住你的事,我会倾尽一生去偿还的,我……我喜欢你!”
看着他急切剖白的模样,沈望舒不由得一笑,“我也是,很早之前就是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告诉你,我也愿意与你共度一生。”
萧焕大喜,又要吻下来。
不过沈望舒却抬手一挡,“合卺酒喝吗?名不正言不顺……”
“要,合卺酒要喝,我还要与你结发,与你……白头偕老。”
“好啊。”
月上中天,良辰美景,翠湖居正是——三喜临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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