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秦墨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对面床上坐着个黑影,差点吓得从床上掉下来,好在很快反应过来是江临。
“我睡不着。”
秦墨打开灯,看着这孩子两只眼睛红通通,顿时清醒了七八分,竖起身问,“怎么了?”
江临抿抿唇,言简意赅将他隐瞒许从心的事说了一遍。
秦墨一脸无语地看着他:“不是,你干吗骗人家?”
“我不是故意的,见她误会,我就顺水推舟而已。”顿了顿,江临又有些委屈巴巴道,“你也知道,每次我跟人家说我二十一岁博四,别人就都像看大熊猫似的看我,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好不容易体会到被人当普通人,像普通人那样交朋友,就很高兴。”
秦墨好笑道:“这倒也是,刚认识你时,我也把你当大熊猫。”
江临低下头,吸了吸鼻子:“她说以后不见我了。”
秦墨道:“你骗人家,人家生气是正常的。要是她知道你的身份,马上凑上来,那才是真的危险。依我看,这女孩人品还可以。”
“要你说!”
秦墨:“……”算了,不跟失恋的人计较。他思忖片刻,道,“我还是那句话,胆大心细脸皮厚,人家说不见你你就不见了?就这点诚意。”
“当然不是。”
“就是,所以啊,你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大不了打持久战。”
江临沉默片刻,用力点头:“没错。”
“所以,现在可以睡了吗?大哥。”
江临嗤了声,飞快钻进被子,一会儿就响起了沉沉的呼吸声。
*
许从心虽然也在互联网行业,但毕竟只是游戏原画师,所涉及的范围也就是游戏,对其他科技行业并不了解,回去后搜了江临的资料,才知道这么久以来自己经常约饭的大学生,是业内天才,十五岁不到就上大学,二十岁就和人一起创业,公司估值已经过亿。
神他妈兼职大学生!
亏她还说不可能等到他事业稳定。
人家事业早就甩她几百条街。
一开始,她对于这种欺骗,是非常愤怒的,甚至一度以为自己是被人玩弄了。但回来冷静后,想到了这段时间以来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虽然不能说看人多准,但一个人言谈举止的细节是骗不了人的。
江临绝不是那种玩弄女孩子的男人。
何况,他也确实还不到二十二岁。
但欺骗就是欺骗。
她在周渣男那里已经吃过一次亏,不想再重蹈覆辙。
何况,就算她曾经有点心动,也是对一个优秀的普通大学生,而不是一个天才。
*
谢天谢地两人的公司离得不远。
秉着胆大心细脸皮厚的原则,江临但凡有空,就跑去许从心写字楼下等她下班。
当然,虽然说了烈女怕缠郎,但死缠烂打也得有个度。
所以每次,只去打个招呼,问她要不要一起吃饭,收到拒绝,也不沮丧,老老实实目送她离开就好。
许从心对他这种恰到好处的阴魂不散,心情很是有点复杂,一面觉得是浪费时间,一面又怕他不再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
好在他每天看起来还挺自得其乐。
她也就由他去了。
转眼一年结束,又是新的一年。
虽然没再一起吃饭,但就会每天都能看同一个人。无论是江临,还是许从心,都渐渐成了一种习惯。
到了四月份,春暖花开,也迎来了雨季。
这天晚上,江临回了学校和老师吃饭,哪知,饭吃到一半,原本晴好的天空,忽然下起瓢泼大雨,整个城市陷入一片狂风骤雨中的黑暗。
江临下意识打开微信,果然看到许从心刚刚发了一张隔着写字楼玻璃窗拍的大雨照片,照片配了一句话:好惨,被大雨困在办公室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小点!
江临对还没吃完饭的导师道:“王老师,你慢慢吃,我有点急事先走了。”
导师咦了一声:“这么大雨你去哪里?等小点再走啊!”
江临道:“等不及了。”
说罢,噌的起身,抛下亲爱的导师,跑到餐馆前台要了一把给客人准备的长柄伞,冲到路边打了辆车,直接朝许从心的写字楼奔去。
许从心的工作,说是朝九晚五,但平日加班是家常便饭,七点下班稀松平常,九点下班也不算晚。
但今天是周五,按着惯例,她会早点收工。
哪知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阻挡了她回家的路。
眼看着几个女同事,都被老公男友接走,繁忙热闹的办公室渐渐变得寂静冷清。
她向来是很独立的女孩子。
从上大学开始,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从来不会对父母哭诉,因为她知道,隔着十几个小时的距离,除了让父母担心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哪怕已经快谈婚论嫁的男友劈腿,她也没跟父母说什么,只说性格不合分手。
只是,偶尔还是会觉得怅然若失。
尤其是恋情失败后,无法排遣的孤独感,时不时就会让生出一点脆弱和无助。
就好像这个暴雨的傍晚,大家都等着人来送伞,只有她在等雨停。
“从心,你还不走啊?”办公室坚守在最后的小助理,也终于等来了人接,挂了电话后,见许从心还对着电脑,边往外走边随口问。
许从心道:“我还有点没画完,画完就走。”
“好嘞,那我走了!”
办公室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将电脑关上,拿起凉了的咖啡喝了一口,木然地看着外面没有半点减弱趋势的大雨。
就在她准备豁出去,在雨中漫步时,手机忽然响起信息声。
是江临发来的消息:还在办公室吗?
许从心:还在。
江临:下来吧,我拿了雨伞接你。
许从心先是怔了一下,继而又下意识回复:你不是回了学校和导师吃法吗?
江临:我看到你发的朋友圈,怕你回不了家,就赶过来给你送伞了。
他好像说的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但许从心坚持了这么久的心,忽然就软下来。
她飞快收起包包,像出笼小鸟一般飞出办公室。
写字楼大厅明亮的灯光和外面黑沉沉的天色,形成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而站在旋转门外的江临,仿佛就踏在这两个世界中间。
干净而美好。
如同从黑暗走向光明的神祗。
像是有感应一般,在她走出电梯时,江临缓缓转过身,看到她后,展颜一笑,抬手挥了挥。
许从心翘起唇角,朝他跑过来。
在他面前站定后,仿若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最后却一句话都没说出口,只是好笑地摇摇头。
江临自然想不到对面女孩子复杂的心思,只是打开手中黑色的长柄伞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许从心道:“我还没吃饭,要不然我们先去吃饭吧。我请你。”
江临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半天。
“对了,你已经吃过了。”
回过神的江临,赶紧摇头:“我没怎么吃,光听导师唠叨了。”
“那行,咱们走吧。”
算起来,两人已经三个多月没一起吃饭了。
去的是两人第一次去的那家火锅店。
江临一时难免五味杂陈,毕竟当初的谎言就是开始于此。
许从心见他很有些局促,笑了笑,似是随口道:“还记得咱们第一次在这里吃饭,我以为你是来这边兼职的大四生,还给你介绍工作。”
江临一听,都差点哭了:“从心,是我不对,我不该骗你的。”
许从心摇摇头:“后来我仔细想了一下,其实你没骗我,当初我问你是学生吗,你说是,然后说四年级,并不是说大四,是我想当然而已,毕竟我身边没有二十一岁就博四的天才。”
江临眼眶泛上一层红晕,哑声道:“我不是天才,也不想当天才。”
许从心失笑:“谦虚过度就是骄傲,普通人相当都当不了呢。”
江临摇头:“我从来不觉得我是天才,只是因为小时候比别的孩子稍稍聪明一点,便不得不走上天才这条道路。所谓的天才不是因为比别人聪明多少,而是把别人玩乐的时间用来学习,没有童年也没有少年,然后就成为别人口中的天才。”
许从心惊愕地看向他。
江临苦笑:“然后每认识新的人,别人一听我的经历,都会像看大熊猫一样,原来天才长这样啊!除了我几个搭档,很少有人把我当正常人看。所以当初你误会我是兼职的大四生后,我才没有解释。我也想当一次普通人,想像普通人那样交朋友,不会被人当大熊猫。因为我原本就是普通人。”
这是许从心从来没想过的。
她为之前的欺骗找过很多理由,比如说是因为怕自己有压力诸如此类。
却万万没想到,他是真的不喜欢身上那些光环。
江临继续道:“那次去你家,就是因为和控制狂父母撕破脸吵了一架。因为和你认识后,我终于彻底明白,我想要的人生,无非就是和同龄人一样,按部就班一步一个脚印,正常学习正常工作正常恋爱结婚生孩子。当然也要努力,但不应该牺牲正常人该有的生活。”
许从心点点头,柔声道:“我没想到天才的背后有这么心酸。”
江临看了看她:“你不会觉得我矫情?身在福中不知福吗?”
许从心摇头:“我很理解,再光鲜的生活,不是自己想要的,也没有任何意义。”
江临听她这么说,心中又酸又软,瓮声瓮气道:“但不管什么原因,欺骗就是不对,你生我气是应该的。”
许从心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其实我早就不生气了。”
“嗯?”江临抬头看她。
许从心:“我说我早就不生气了。”
“真的吗?”
许从心点头:“所以好好吃饭吧,多吃点,点了这么多别浪费了。”
江临展颜一笑“放心吧,有我在,绝对不浪费。”
从火锅店出来,雨已经停了,空气里是难得的清新。
“不用送我了。”许从心深呼吸一口气道。
“啊?”
“你的鞋湿了,赶紧回去换掉。”她也是出了火锅店才注意到他的运动鞋有一圈水渍,估计是先前跑来送伞时踩到了水。
江临哦了一声,面露失落。
许从心笑了笑:“对了,你明天有空吗?”
“啊?”
“我在网上看到一家据说很好吃的肠粉店,想去试试看,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江临愣了下,反应过来,赶紧用力点头:“有时间有时间。”
“好,那你明天来我公寓楼下接我。”
“嗯。”
许从心笑着这张因为喜悦而蓦地生动几分的脸,心情也莫名舒畅起来,笑着走到路边招手拦车。
江临跟上去,将伞递给她:“拿着,以防万一待会儿又下雨。”
许从心没有拒绝,接过伞道:“你自己赶紧回去。”
“知道。”
话是这样说,但还是目送着出租车开入车河,才转身离开。
因为太过兴奋,走了几步,就忍不住蹦蹦跳跳起来,直到觉察路人们异样眼光,才赶紧恢复正经,朝公寓跑去。
*
“不错啊!临哥,看样子很快要脱单了。”
回到公寓,江临迫不及待将今天的事告诉秦墨,得到对方如此评价。
江临得意地昂昂头:“所以说,人还是要诚实。”www.bïmïġë.nët
“本来就是,你看我也不也是因为诚实打动了小叶学霸么?”
江临干笑两声:“是吗?那为什么有女孩子送东西到前台给你,你非说是送给我的。”
秦墨横眉冷竖:“我那是不想让叶玫不高兴,是善意的谎言懂吗?”
江临嗤道:“你觉得叶玫不知道?”
秦墨道:“……不会吧?”
江临:“人家是不在意。”
“真的?”说完,秦少爷豁然站起身,义愤填膺道,“有人给男朋友送东西竟然不在意,这女朋友当的也太不称职了,我得去教育教育。”
江临打了个哈欠:“去受教育吧,今晚不用回来了。”
秦墨皱眉看他:“你竟然这么善解人意?”
江临道:“那当然,毕竟我也是要有女朋友的人了,不能再这么变态了。”
秦墨心说你还知道自己之前变态啊。
他想了想,语重心长道:“你第一次谈恋爱别想太多,一般来说,初恋都是没有好下场的,你好好享受恋爱过程就好,反正还年轻,经得起失败。”
江临啐了一声:“乌鸦嘴!”
*
六月份毕业季。
二十二岁的江临成为他们这一届年龄最小的博士毕业生,还顺理成章获得了优秀毕业生。
他虽然不是天才,但也确确实实将天才这条路贯彻了到底。
只不过面对身旁纷纷已经走入或者即将走入围城的同学们,他还是觉得自己落后了一步。
他现在已经不再是单身狗,也告别了处男身份,可总觉得还是差了点名正言顺的味道。
虽然这个念头已经想过很多次,但在这个特殊的日子,算是彻底喷薄而出。
中午,许从心订了餐馆位子替他庆祝。
酒足饭饱之后,江临忽然拿出一枚戒指,单膝下跪:“从心,咱们结婚吧!”
许从心没料到他会来这一出,一时怔住。
江临道:“我知道这个求婚很突然,也许在你看来,我还太年轻,不过是一时冲动。但从确定自己喜欢你那天开始,我就想未来的日子要和你一起生活。我们一起吃好吃的,一起打游戏,一起逛街,互相照顾陪伴。”
许从心:“可是你才二十二岁。”
“但已经到法定婚龄了。”
许从心:“……我真没想过。”
“是没想过结婚,还是没想过和我结婚?”
许从心当然想过结婚,一个人在异地他乡打拼,能有个名正言顺的伴侣相互扶持,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望,当初和渣男其实也已经谈婚论嫁。
但她确实没想过和江临结婚。
江临道:“如果只是因为我比你小,就不去考虑这个问题,是不是对我太不公平?”
许从心一时哑然。
没错,他是年纪小。
但除此之外,他不是一个可以考虑结婚的对象吗?
他的事业成就,根本无需和同龄人做比较,因为已经远远超过这个社会大部分人。至于性格,虽然也有不太成熟的一面,但贵在脾气好,也懂得温柔体贴,就这一点,也超过大部分男人。
所以,如果只是因为年龄,就把他排斥在自己人生规划之外,确实太不公平。
她嘴唇翕动了下,想要多点什么,还没来得及说,就听江临又道:“婚姻本来就是一场冒险,年龄差距的冒险,比起其他来说,应该不值一提。”
不得不承认,许从心被他说动了。
她犹豫片刻,终于还是伸出手,让他把戒指给自己戴上。
江临喜不自胜,给她戴好戒指后,一把将人抱起来,大声道:“我要结婚啦!”
江临是行动派,两个月后,便和许从心搬进了新买的婚房。
秦墨给他搬东西时,羡慕嫉妒恨得一口银牙差点咬碎。
他真是做梦都没想到,江临会在二十二岁的年龄英年早婚,据说还准备要孩子了。
而他堂堂院草,求婚多次失败。
春风得意精神爽的江临,看到好友一脸的悲愤,十分大度地拍拍他的肩膀道:“老秦,不用嫉妒你临哥,毕竟我是天才,做什么都比较快。”
秦墨想到前天跟叶玫提结婚的事,被她毫不留情拒绝,心里就痛得厉害,此刻听到他的话,更是觉得扎心,木着脸道:“这么早就结婚,你会后悔的。”
江临嘿嘿一笑:“那如果你一早就和叶玫在一起,然后早早结婚,你会后悔吗?”
“当然不会。”
“那不就得了,结婚不在于早晚,而在于有没有遇到那个你想共度一生的人。我是运气好,年纪轻轻就遇到了。”
秦少爷玩完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江临灌输爱情鸡汤,他受不了地赶紧挥手打断:“你少嘚瑟了,我孩子肯定比你的早出来。”
江临笑眯眯道:“那你加油吧。”
说完,朝正在和叶玫一块布置房间的妻子跑去:“我来我来!”
叶玫将空间让给这对小夫妻,回到臭着脸的男友身旁,笑说:“没想到我们几个最早结婚的是江临。”
秦墨咬牙切齿,阴阳怪气道:“我也没想到呢!”
叶玫斜他一眼,笑道:“不过江临还是挺靠谱的,虽然年纪小,但肯定是个好丈夫。”
“我就不能是个好丈夫?”
叶玫凉凉看他一眼:“不好说。”
秦墨皮笑肉不笑冷哼两声。
叶玫道:“最近江临要度蜜月什么的,他手上一些工作,咱们得分担一点,接下来还有新产品要发布,估计接下来一年半载是没什么休息时间了。”
秦墨道:“所以我当好丈夫的机会是没有了?”
“你觉得呢?”
一年后。
江临的儿子出生。
秦墨求婚依然失败。
再一年后,江临的儿子已经能说话走路,林凯风和女朋友也走入婚礼殿堂。
秦墨的求婚继续失败。
一直到同年秋天,终于在重游母校时,终于拿到了从男友晋升为丈夫的通关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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