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阳光穿云透雾，照耀在彩云峰上，云雾都化成了金色，更有灵气蒸腾而起，让这千丈高峰如在仙境之中。
伴着越来越多的阳光，山南与山北各有一个身影出现，迈着缓慢却沉稳的步伐，沿着山中小路，一步步朝着顶峰攀登而去。
每一步踏出，他们身上的无形威势就上涨一份，惊得山中生灵不断逃窜。
环绕着彩云峰，天上、地上各处皆有人影，敖光与覃绯樱两大玄仙隐藏在天际，四方上下还有不少老牌仙道高手，静候在彩云峰附近，默默关注着那两个如神话一般的传奇青年。
云萝天宫内，雪汐颜唤出了一面宝镜，将彩云峰映现而出。前来参与百花宴的年轻修士几乎都聚集在此，紧盯着那映现而出的画面。
“当世武道榜第一和修界传奇人物，都是打破了前人记录的人，也不知道这一战会是如何……”有人淡淡开口，打破了宁静。
“可惜苏辰没能参与三皇宴，否则这前三甲的排名多半不是现在这样。”另有一人如此说道。
“端木静荣的实力可是有目共睹，而苏辰的战绩只不过是传闻而已，谁知道多少水分。”某个看不惯苏辰的人冷笑着说道。
“琅寰阁的记载难道会有误？”也有人不屑于此人的说法。
“那为何苏辰未能进入武道榜？岂不是说他连当世年轻高手的前三十都进不了么？”之前那人不服气地说道。
“呵，至少他的金仙境修为那是真真切切的，如今我们这一代人，有几个能在短短十年之中连跨两阶？兄台，说话不要太偏激，更不要自以为是，有本事你也修入金仙境啊！”又一个人反驳道。
……
争论的都是与苏辰、端木静荣没有太多关联的人，而如龙卿言、曦月等人都没参与，只是看着宝镜映现出的彩云峰。
“他们什么时候才会真正交上手？”曦月皱眉问道。
“不急，他们一边登山一边调整状态，也在顺道驱赶山中生灵。”龙卿言说道，“等到了峰顶，他们也差不多处于当前境界的巅峰了，那时才有好戏看。”
“婆婆妈妈的。”曦月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他们两个都很重视这一战，也很看重彼此啊。”秦逸龙喃喃道，“若不能完美收场，即便胜了也有遗憾吧。”
“哎呀，之前老苏都没好好跟别人打过一场，这次应该可以看到他真实的实力了吧？”曦月兴冲冲地问道。
“打什么打啊，你们这些好战分子真是脑回路清奇。”花霁语不满地说道，“他这次要是又回家躺尸，老娘非得活剥了他！”
众人顿时无语，某几个人还翻了翻白眼。
“好了，安静看吧，你得对老苏有信心。”青榆无奈地笑了笑。
……
千丈高的山峰，两大金仙花费了一刻钟的时间才登上了峰顶。
这里很平缓，也相当开阔，有一片开阔的空地，苏辰和端木静荣从不同方向登临而上，在这个空地遥遥相望。
彩云峰已经陷入了静谧之中，两股仙威弥漫开来，率先碰撞到了一起，激起了猛烈的罡风，将空地上嶙峋的土石都给荡平了。
“苏辰，这里真适合做我们的战场。”端木静荣平静地说道。
“很不错，覃前辈指给我们的这个地方，就像是一个天然的擂台。”苏辰淡淡说道。
“你觉得我们是在打擂？”端木静荣露出了笑容。
“难道你想要决生死？”苏辰则扬了扬眉毛。
“我说过，与你一战的真正目的是做个了结，此战之后，我对宫亦谣再无任何的挂念。”端木静荣抬头看了看天空，说道，“天地广阔，又何必自缚于情茧之中，破茧重生方知我是我。”
“说的好，不愧是儒门最杰出的一人。”苏辰抚掌而笑。
“你呢苏辰？”端木静荣又看向了他，问道，“你真的只是为了宫亦谣才答应与我一战吗？”
苏辰两手一背，说道：“当初答应你的战约，确实是为了亦谣，老实说我并不想跟你打。但在三皇宴上看到你的表现后，我藏在内心深处的战意告诉我，要跟你战一场，酣畅淋漓地战一场！”
“那就好，你要是太勉强，我会后悔对这一战的期待。”
“那就别废话了，再聊下去，我怕没心情。”
“来吧！”
“来！”
两道残影消失在观战者的视野中，随即便有一声轻鸣响起，剑气自彩云峰峰顶迸射而出，一瞬间就将峰顶上少量的林木拦腰斩断。
苏辰与端木静荣的速度快到肉眼无法分辨，剑器交击的铮鸣也越来越密集，两人将力量控制得极好，不曾散逸而出。
“苏辰！你不出剑么？”
“我为剑修，天地万物皆我剑！”
端木静荣心惊了一刹那，瞬间又战意高昂，不断以手中的孺子剑拨开飞射而来的石块；苏辰只是轻飘飘地挥动剑指，就有地上、半空中飞溅的大小石块攻向端木静荣。
漫天石块飞舞，攻势凌厉，宛如化成了一个剑阵，将端木静荣困锁其中。
忽然间，石块爆开，大大小小的白色莲花飘摇而出，随后花瓣飘零，席卷阵中的端木静荣。
三千莲华，落英纷纷，美丽而又致命。
端木静荣沉神以对，负剑于身后，闭上了眼，口中诵出了一段晦涩难懂的文字，在漫天落英的绞杀之中，一个个古老文字跳跃而出，形成一圈壁障，任花瓣劈斩，竟是发出了铿锵之音。
儒门禁术，风雅圣文。
古老文字闪闪发光，坚不可摧，但在剑气所化的花瓣斩杀下，那文字所化的光墙不断溅起光点、荡起波纹。
“开！”
端木静荣倏然睁眼，密集的文字瞬间闪耀出了夺目的光彩，如刀如剑，在剑阵之中辟开了一条路！
苏辰皱眉，剑指一挥，那漫天的剑气升空而起，不断凝聚成一体，化成了一个璀璨的光轮，九色星辰点缀其上，熠熠生辉。
风雅圣文直击苏辰，九曜剑轮飞旋而下，将那一个个荧光闪烁的文字挡在苏辰身前，旋转着的剑轮上不断有剑气激射而出，轰击在文字上，让圣文无法烙印而下，自然也就无法实施封印。
端木静荣不自觉地一叹，对面那人果然已有应对之法。
皇道禁术消耗颇大且一时无法奏效，端木静荣果断撤掉了仙力，手腕一翻，再次提剑杀去。
苏辰凝神注视着端木静荣的动向，见他攻杀过来，手一推，九曜剑轮打碎了最后一个文字后，直接旋杀而出。
端木静荣曾在九曜剑轮下吃过亏，自然明白苏辰这自创的剑招威力颇大，但他也今非昔比，直接竖起孺子剑，以剑背直接接下了九曜剑轮。随即，磅礴的仙力荡起，端木静荣的衣袍都被吹动了起来，孺子剑与九曜剑轮交接之处不断有火星溅出，剑身都有些弯曲，但始终无损。
彩云峰的峰顶被两大金仙的仙力波及，直接被削平了厚厚的一层，云隐山的第二高峰似乎都矮了一截。
九曜剑轮上的星辰流光溢彩，端木静荣眼神一凝，再度祭起风雅圣文。
果然，剑轮爆裂而开，狂暴的剑气肆虐而出，将仓促抵挡的端木静荣掀飞，腾入了天空之中。
苏辰脚踏星隐无踪步，心念一动，那些席卷四野的剑气如受牵引，整齐排列着追击端木静荣，如同一条登天之路，而苏辰的身影就在剑气构建而成的天路上闪动，剑指上寒芒闪动，随时会斩出一剑。
有风雅圣文的保护，端木静荣只是受了些冲击，并无损伤。
他见到苏辰踏着剑气追来，风雅圣文一收，孺子剑在身前连点，画出了一个铭文，金光璀璨，截住了剑气。
同时，端木静荣空着的左手凌空一划，又出现了一个铭文，在往前一推，这一个铭文飞上天空的同时极速放大，向着苏辰镇压而去。
苏辰脚步一踏，飞身而起，凝于指尖的剑气呼啸而出，牵引着他脚下的无数剑气同时飞起，凝聚成了一口巨大的剑器。苏辰伸手摆在剑柄上，直接刺戮在了那个金色的铭文之上。
巨剑与铭文仅碰撞了这一次，就同时炸裂，磅礴的仙威股荡而出，连天际的云彩都被震散。
刺得人睁不开眼的光芒中，苏辰与端木静荣再次短兵相接，只是这一次，苏辰已经唤出了青锋剑。
两个身影不断变换位置，忽而上、忽而下，行迹难以捉摸，青锋剑与孺子剑每一次相击，都会有爆鸣声响起，荡出的力量仿佛不属于他们当前这个境界，让观战者中的天仙和绝仙都忍不住动容。
又一声轰鸣响彻云霄，那两个激战的身影同时坠向彩云峰，直挺挺地砸入了山峰之中。
巨大裂缝在山体上出现，他们已经不再可以控制仙力，两者的力量仿佛交织成了利斧，要将这千丈高峰劈成两半。
不断有仙力或剑气从彩云峰之内冲出，每一次出现的位置都会下移一截，几乎要将彩云峰打穿。
到了半山腰的时候，剑气与仙力纠缠着冲击而出，苏辰与端木静荣先后现出身影，在继续交战的过程中冲向了高空。
两人最后对劈了一剑，皆受到了反震之力，各自退开，遥遥相望。
此时，无论是苏辰还是端木静荣，体内的仙力都已沸腾，隆隆轰响，如同山洪倾泻，奔流不止。
他们的脚下，彩云峰已经是千疮百孔、脆弱不堪了。
……
“看来他们还是有些克制，否则的话，刚刚交战的过程里就可以将彩云峰直接摧毁。”龙卿言叹道。
“估计我到了金仙境都不是这两人的对手。”秦逸龙苦笑道，“当初端木静荣能直接以风雅圣文压制北斗破魔诀，可小师弟以自创的剑招就能挡住皇道禁术，这我可比不了。”
“毕竟端木静荣的修为始终高你一些，如果修为相近，也不见得会输。”商泣云安慰道。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啊！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秦逸龙倒也洒脱，并未太放在心上。
“这两货要这样对峙到什么时候，继续打呀！”曦月不满地囔囔道。
“估计在憋大招呢，耐心点。”龙卿言白了她一眼，嘀咕道，“真不知道你是不是他媳妇，你这反应和亦谣她们比起来差远了。”
“滚！”曦月瞪眼怒斥。
如龙卿言所说，宫亦谣、花霁语和紫仙将紧张都写在了脸上，对他们之间的谈话充耳不闻。
其他观战的年轻修士也震撼无比，无论对那两人是否抱有好感，都像是重新认识了这两人。
云萝天宫内陷入了安静，龙卿言几人也不再交谈，静候苏辰和端木静荣的下一次交战。
……
端木静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凌空踏步，缓慢向着苏辰走去。
一边走，他一边说道：“苏辰，你曾问我，何为天命，我的天命是什么。三十余年来，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明确答案。直到师尊点拨我，让我走入尘世，过了一段凡人般的生活……”
苏辰静静地听着，青锋剑上依然清辉流转。
“我出身儒门，自幼修习儒门经典，也熟读经史子集。在自封修为入凡尘的那段日子里，我行走在真正的尘世间，见过太多凡人的幸与不幸。我曾赋诗写文，针砭时弊；也曾入朝为官，在宦海中沉浮。我与刚正不阿的人结交，也与十恶不赦的人周旋。你知道吗，那些人都受过儒家思想的熏陶，可有人一生清正，也有人忘了初心。”
“我曾思考，儒，到底是什么，应带给人间什么。”
“儒门曾有大贤，留有四句，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儒者一世，立身天地间，当心系天下苍生福祉，克己而教民，承袭往圣意志，让浑浊恶世重归清明。”
“这就是儒者之道，儒者之命，亦是吾之天命！”
“苏辰，你的天命是什么？”
他在前进，他的话语像是引起了天地的共鸣，煌煌圣光自他身上散发而出，几乎压盖过了日光。恍惚之间，像是有一个又一个人影走来，穿越时间的洪流，与端木静荣并肩而行。
“我的……天命么？”
苏辰望着那个如同天地主宰一般的人，望着那与之并肩同行的虚幻人影，内心忽然变得空明了起来。
犹记得入道之时，他从恩师手中接过剑祖的手札，并发下宏愿，要为复兴剑道而奋战一生。
可一路走来，他才发现自己这一生却是在皇者的棋局中，可他原为魔皇的马前卒，只因那位无上的女皇赋予了他所珍惜的一切。
那个棋局是什么，他将面对的未来是什么，一切都还不明朗。
可他知道，他虽无端木静荣的宏远理想，但手中的剑一定会为了他所珍视的每一个人、他舍弃不了的每一份情而挥动。
无需忘情，只求自在。
无需问剑，唯求一剑！
终有一日，星辰将照耀诸天，三尺青锋将斩尽一切恶！
神圣的光芒中，端木静荣左手背负于身后，孺子剑斜指大地，那些与他并肩而行的虚幻人影愈发凝实，但始终看不清面容。
“儒之一道，文以载之；往圣虽逝，精神永在。”端木静荣神色从容而平静，缓缓念道，“人世千秋兴亡，儒者源源不绝，以文载道，以文为戈，敢辟混沌复清宁。吾有一愿，万世兴盛；吾有一令，千秋太平！”
“苏辰，接我儒门至高绝学，千秋令！”
万千虚影化为一道光，端木静荣高举孺子剑，将那一道道神圣光影承接，让一股股不朽的意志灌入己身。
他在颤抖，嘴角亦在流血。
但他神色坚定，眼神不移，直至人与剑都被清圣之光所笼罩，孺子剑挥落，天地战栗，万籁无声！
如同时光长河浮现，一个个儒家大贤跨越古今，将属于儒者的意志传递而来，冲击着始终静默的苏辰。
儒者的不朽光辉淹没了苏辰，在那一瞬间，时光如洪流，仿佛过去了千千万万年，让身处其中的人感受到了一种宏大且悠远的意志。
苏辰不知何时已经盘坐而下，任由“历史”冲击心神，他保持住灵台的清明，眼中、心中，只剩了三尺青锋。
他的形体在溃散，但他的意志前所未有的坚定。
剑意汹涌，亦在承受时光洪流的冲击，接受历史的洗礼。
六百余万年前，剑祖崛起于海皇时代，登天剑峰、悟剑成神，而后刻下一碑，曰：“且执竹杖听剑声。”
他听到了剑之声，有膝上青锋剑的鸣叫，也有淹没在历史中的剑鸣，那个属于剑修的璀璨岁月，埋葬了一位本应走上极境的绝世人杰，也埋葬了辉煌到逆天的剑者。
剑宗成为了剑冢，葬下了多少剑者的悲与喜、荣与辱。
三十六剑镇蜀山，一剑斩皇动诸天！
这是属于剑者的过往，属于剑的无上荣光。
苏辰猛然睁眼，手腕一翻，青锋剑消失，混沌圣竹铮然而鸣，两道白色的混沌之气绕竹而动，血红的珍珠点映在青翠的竹叶间，闪着温柔的光。
竹剑清越而鸣，剑意如潮，让那奔腾的历史洪流都有了迟滞，千秋岁月以来的儒者意志与剑意交锋，像是又开辟了一个战场。
“且执竹杖听剑声，一剑悠然万古空！”
他站起身，竹剑自头顶斜斩而下，无形的剑意如同被注入了更为强大的力量，瞬间击溃了无尽儒者的意志。而后，一切都陷入了静止，只有一道浩然剑意冲破历史的洪流，让天地为之一颤。
端木静荣慨然一叹，仰天喷出了一口泛着仙光的血，栽倒了下去。
一切都消失了，光芒散尽后，只剩苏辰凌空而立，在他脚下，千丈高的彩云峰湮灭了近半。
在剑意激荡而出时，敖光便果断出手，封禁了天地，让那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剑意挡在了一个小小空间范围内；覃绯樱则伸手一招，将业已昏迷的端木静荣隔空摄来，喂他吃下了一粒仙丹。
两位玄仙对视，都看到了彼此眼中深深的震撼。
而彩云峰附近以及云萝天宫之中，都一片静默。
敖光瞬间来到苏辰身边，才发现他虽然还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但已经失去了意识，七窍皆在淌血。
他冷冷地扫视了周遭一眼，带着苏辰离开，覃绯樱也带走了端木静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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