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适才用来伤他的手,缓缓放下,平静的面容下实则骤添几分释然。
太子将手垂至衣袖边缘,接着探指向暗处打出一个手势。
太子妃上前接着扮演慈母:“太子殿下,眼下琴心又回到了宴儿体内,宴儿依旧滞留在外,恐有不轨之徒会打琴心的主意,对宴儿不利,依妾之愚见……”
“既是愚见,侧妃便不必说了。”
空灵却裹挟着肃杀力量的女声轻柔飘散,太子妃在听到侧妃二字后,面色骤然一沉。
一位身披墨蓝色斗篷,内着同色系鎏金拖地长裙,腰间环佩叮当的女子,轻踩莲步款款而来。
她手持一柄紫玉箫,箫身末端坠着鸢尾花状的穗子。
她便是海国朝堂上唯一一位女官,巫师鸢尾。
玉合欢与初宴双双坠地。
她先前便从他口中听到过鸢尾的名字,今日得见真人,果真气度非凡。
鸢尾面容生得极美,她细长的羽玉眉末端微微翘起,眉梢上还纹着半朵淡紫色的鸢尾花。
太子侧妃蒙在鼓里,但玉合欢一眼便瞧出,鸢尾是太子事先安排其适时出场的。
鸢尾出场后,太子便可不动声色地身退。
果然,太子向鸢尾下达了明令:“鸢尾,世子若有何闪失,本君唯你是问。”
太子先前一直与他们平语相称,此番他以“本君”之称只为告诫鸢尾,看护世子是她的职责。
他此言也是在敲打侧妃,他已命人看护初宴,初宴若有任何闪失,他并不会饶过作恶之人。
太子侧妃虽心有不甘,但也只得作罢,随太子离去。
在太子与侧妃离去后,初宴终于绷不住,身子一栽,地上骤添点点罂粟。
鸢尾立即出掌探查他伤重来源,她翻开他先前在灵笼被灵力划破的背襟,发现他的后背上还有一道未被琴心之力修复的伤口。
伤口上半已结痂下半又被撕裂,黑紫色的血液自创口处溢出。
鸢尾雅致的羽玉眉,眉心微拧:“提纯后的紫荆花毒!这伤有多久了?”
初宴虽然虚弱,但他的眼神依旧淡淡的,似乎并没有将花毒放在眼里。
他略微回想了一下,不置可否道:“我一向精准计算时辰,你是知道的。只是先前我们去过一趟九幽镇司,也不知道依照九幽时历换算,这里是过了多久。应当不超过三日吧。”
“初宴你愈发疯魔了!不超过三日,你说得轻巧,提纯后的紫荆花毒是会致命的!此伤一直在你身上一直未愈,适才你还损耗鲛珠之灵破灵笼,你……”
鸢尾又忧又气,她先前缓步而来时的优雅荡然无存,就连语速也连珠炮似的。
她一双极灵动的桃花眼,由于担忧而微微眯起,眉心也蹙得紧。
“把衣裳脱了,毒已侵入骨髓,现在我们只能试试剔骨疗伤了。”
鸢尾边说,边开始自己宽衣解带,全然无视玉合欢的存在。
初宴虽是一脸不情愿的表情,但他还是按照鸢尾的建议也开始解衣衫。
这条傻鱼,他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贞操啊?
“且慢!”
玉合欢有些焦急,再加之她适才被太子折磨得灵脉大乱,她身体里的水分也供不到咽喉处,因此他这一身急唤,硬生生变成了一记声嘶力竭的吼。
鸢尾停下宽衣解带的手,声色俱冷:“你有更好的办法?”
玉合欢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两抹烟霞骤然飞上她的双颊,他怔在原地说不出话。
初宴也停下手中动作,朝她望去,见她双颊红红的,还以为是生气所致。
她因何事生气?
他略一思忖,反应过来,她也受了伤,应当先替她疗伤才是。
他疾步朝她走来,由于太过步履匆匆,他半松的衣带散开,他完美的身材展露在她面前。
那一道清晰的排骨线在晨曦微光中,似在闪烁着银白色的光。
她的双颊似被倾翻的朱砂盘,愈发绯红。
她抬臂,伸出一根食指对着他,语速略湍:“你站住,穿好衣裳再同我说话。”
初宴虽然不理解她为何会下此命令,但他还是乖乖照做。
玉合欢背过身去,双手捂脸。
她只觉自己的双手似是覆在了火焰石上,烫得紧。
他系紧衣带后,正欲向她报告他已穿好衣衫,但他却又发不出声了。
初宴原地迟疑一记,最终还是向她走去,行至她的背后,展臂从后将她环住。
在她被太子钳制住的那一瞬,他一度以为他将要失去她。
正因为有了担忧失去爱人的恐惧,此刻的失而复得,才显得这般珍贵。
玉合欢理解他的心情,但现在不是表达感情的时候,他身上的伤必须尽快治愈。
她伸手搭在他的双肩上,正欲将他推开,转念一想,又将手延伸到他的后背,轻轻拍了拍。
初宴恋恋不舍地将她松开,一双清澈的眸子凝望着她,等待着她的指示。
“我的伤不妨事,我先替你……”
她语出一半,骤觉身上的痛楚登时消匿。
她惊诧的望着他,原来这一个拥抱并不只是在表达情感,同时他也在替她疗伤。
这条笨鱼精!
他难道不清楚,以他现在的伤势,再多耗一丝灵气都可能有性命之危吗?
他的身体情况他怎会不知,只是他无法在她伤势未愈的情况下,犹自疗伤。
“初宴,你愈发疯魔了!寻常灵药治不了此伤,我必须回趟灵海,找奚洲白来救你。”
初宴一副并无大碍的神情,他自幼便是这样,无论受了多严重的伤,他都不信自己会轻易被夺了命去。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只要不放弃希望,希望也不会放弃你。
鸢尾在离去前横扫了玉合欢一眼,她的眼神不似在吃醋,玉合欢从她的眼神中解读出一句话。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她对玉合欢的敌视,主要是出于防备。
果然,鸢尾在闪身离去前,还不忘撂下一句话:“我去去就回。”
她这句话很明显是说与玉合欢听的,意在警告她,自己很快就会回来,劝她好自为之。
“且慢。”初宴骤然将两个大字甩到鸢尾眼前。
鸢尾停下施法的手,目光略携些许期待,她以为他是要嘱咐她万事小心之类的话。
先前每一回鸢尾为他去办事时,他都会跟上这么一句表示提醒的话。
他是个不会说话的人,唯独那一句,让鸢尾觉得他才有了那么一丝温度。
“请小白做副新的传声器给我,谢谢。”
他这一句礼貌的吩咐,打碎了鸢尾最后一丝幻想。
是了,冷月怎么可能会有太阳的热度?
鸢尾轻应一声,当即拂袖,消失在一阵闪光之中。
在那一个拥抱之后,她的手就这么一直抚在他的后背。
由于他总是将几缕长发慵懒地披散在肩头,因此先前她都没有注意过那道伤口。
今次她仔细一瞧,那伤口见长见深,是他肩头延伸开去,几乎蜿蜒过他后背上的半副蝴蝶骨。
由于毒素发散的缘故,伤口并非齐齐整整,伤口边缘的肌肤延伸出黑紫色的细丝。
他难以想象他负着这么一道随时可能要他命的伤口,竟然还能上天入地,守护着她。
玉合欢明白,现在问他伤口疼不疼,对他伤口愈合毫无帮助,不如来一些实际的。
“我们不能就这么干等着,我替你剔骨疗毒吧。”
初宴爽快地点点头,也没有问她会不会替人疗毒。
玉合欢说干就干,她自小挎包内取出一应工具,预备朝他的创口下手。
“你坐下,剔骨疗伤痛极,你千万不可乱动。”
一声令下,他当即乖乖半跪半坐在地上,将双手置于膝盖上方,乖巧得就似一只小花猫。
初宴伸手去解衣带,欲将衣衫退下,可他后背上的毒血已将皮肉与衣裳联结在一起。
他揪住后衣领欲大力将衣衫扯下,但由于反手使不上力,他无法一步到位。
受伤的血肉与衣衫发生几次摩擦,这疼痛竟比利刃划破皮肤还要磨人。
“我帮你,会很疼,你忍一下。”
玉合欢双手握住衣领,用力向下一扯,将他后背的整片衣襟全部扯下。
长痛不如短痛,这一下衣襟连带着些许血肉,一同自他背上分离,内侧衣衫上一片血肉模糊。
玉合欢不忍再看,她将扯下的衣衫团作一团丢弃在旁。
整个消毒加涂药的过程,光听声音就知道很痛。
他一直保持着双膝触地盘坐在地上的姿势,感到疼他就将手紧攥成拳,待疼痛缓释一些,他便将拳头松开。
到了剔骨阶段,他紧攥的拳再也没有放开过。
剔骨疗伤是一项高难度活计,为了不误伤他未被毒浸染的皮肉组织,她将双目凑近在距离他创口上方不足一厘处。
她双目圆睁,渐渐的眼睑都开始产生疲倦感。
他的毒伤比她预想象得更为棘手,部分毒素已近心脉。
玉合欢从未如此真切地体会到心疼的感觉,她眸中潮起潮落,一滴清泪落在他的背上。m.bïmïġë.nët
在感受到这一滴清凉后,他紧攥着拳头骤然微松,接着将五指缓缓舒展开。
他吃力地抬手,写出一行字:“为何哭?”
“你别乱动……”
初宴抬手时,他背部的肌肉微微动了一下,引得玉合欢抬头看到了这行字。
直到现在,他还是时刻一心一意地关心着自己。
玉合欢垂下眼睑,她竭力将注意力都集中在剔骨上,不断在心底告诫自己切莫心动。
但这颗心动了便是动了,即便她不愿面对,但依旧改变不了她已为他心动的事实。
初宴见他不答话,他刚放下的手又吃力抬起,写道:“何事伤心,我愿倾听。”
她此时只觉自己心海里,有株苦荞正在迅速膨胀,将苦的滋味在酝酿开来。
在疗毒期间,目光不得离开伤口,稍有不慎伤者便会有性命之危。
她只能任由泪水划过脸庞。
尽管内心痛极,她的语气却依旧云淡风轻:“脸有些烫,我只是在用泪水冲凉而已。”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鲛妃令更新,第二十一章 剔骨疗伤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