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时候的雪依然没有停的意思,只不过小了些,除了澄梦陪着椿叶在他们自己的房间里吃饭,其余的人都张罗着在孟望舒的院子里吃。
姒紫和留青架好顶棚,将房内的红木圆桌给搬了出来。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你们都这么好的兴致?”孟望舒帮忙搬着凳子,孟曦一路跟着撑伞,生怕大小姐受了寒。
顶棚一旁的空地,姒紫清扫了厚厚的积雪,趁着雪势渐小,留青抱来了干柴搭起火堆,每一个人都隐秘地笑着,连孟曦都神秘兮兮地闭口不言。
直到火堆烧旺,火星子噼啪乱窜,绯樱穿着一袭热烈的红裙走出来,孟望舒这才一拍脑门,懊恼不已,“瞧我这记性!我怎么给忘了,今天可是绯樱的生辰啊!”
整个院子里,绯樱可是唯二能过生辰的人。
留青是被萧堂从海边抱回来的,连自己爹娘其中一个是人鱼的事情,也是最近才得知。
澄梦则是被猫养大的孩子,在来孟府前甚至都没有年龄的概念。
姒紫憎恶他的生母至极,不愿再想起自己的出生。
孟曦是孟望舒在冰天雪地里捡回来的。
而椿叶也是被他师傅捡回来的孩子,姑且把捡回来的那天当做生辰,可此前数年间,所谓的生辰都是和师傅一起过,自从师傅故去,椿叶在孟府连提也未曾提过。
五人别说生辰了,除了姒紫,就连爹娘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只有绯樱,其父为柳叶派宗主绯子昶,其母为武林第一美人姜尧,本也是威震一方,钟鸣鼎食之家,可江湖刀剑纷争无处不在,仅一夜之间,绯樱便成了孤女。
孟望舒看了眼留青,还记得那天晚上,天狗食月之夜,留青牵着这个与孟望舒一般大,却一身血迹的小女孩,敲开了孟望舒的门。
那个小女孩,就是被家仆倾尽全力送出来的绯樱,躲在留青身后,极其漂亮的一张脸上全是惊惧恐慌,却只相信留青,仿佛留青就是她这辈子唯一的依靠。
孟望舒当然是收留了她,她没法拒绝留青的那双眼,还有那句沉痛的话。
“她父母于我有恩,如果有任何别的可能,我都不愿意以这种方式报答他们。”
时光如白驹之过隙,今年的腊月廿三,绯樱也满二十岁了。
“快来快来,”孟望舒迎上去牵着孟曦的手,简直比自己过生辰还高兴,“我们家绯樱从今往后呀,可就是大姑娘咯~”
红裙飞了雪,如枝头的寒梅,绯樱一双眼里笑意明睐,望向天穹上的北辰星,火光与星光一同在眸中闪耀。
“绯樱姐姐!生辰快乐!”孟曦早早地准备好了礼物,就等着这一晚了。
“快看看快看看,孟曦送的是什么!?”姒紫吵嚷起来,脖子就差伸到礼盒里面去了。www.bïmïġë.nët
绯樱早看见姒紫背后藏着的小盒子了,见他还想比较一下孟曦的,忍不住逗他道:“怎么不见你的礼物呢,可别是什么糊弄小孩的玩意儿。”
“才不是呢!我这可是好东西,保证绯樱姐姐会喜欢的,”姒紫骄傲地扬起脸,对着孟曦吐了吐舌头,“孟曦才只会送小玩意儿呢,不用看我也知道,今年不是布偶娃娃,就是香囊刺绣!”
“姒紫!你就知道瞎说!”孟曦被气得跳脚,说着就要去抢姒紫手上那个精美的小盒子,“给我看看,你的是什么东西!”
孟望舒笑着摇摇头,凑到绯樱身边,“别管他们了,每年都要比比谁的礼物更好的幼稚鬼,快先看看孟曦的,该说不说,我觉得姒紫说的没错。”
绯樱在手上掂了掂分量,不是很重,确实像是往年孟曦送的布偶。
可一拆开,居然不是憨头憨脑的布偶,而是一件水红色的石榴裙。
“哟,孟曦开窍了?”孟望舒看着礼盒内柔纱似水的衣料,着实是没想到。
听了孟望舒的惊叹,姒紫逃脱了孟曦的纠缠飞扑过来,可一看这条裙子,脸色垮了下来,手里的小盒子藏的更严实了,就是不肯拿给绯樱打开。
“哼,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今年送的,比你厉害多啦?”孟曦叉着腰沾沾自喜。
“我还不知道你?就你这小脑瓜怎么会想到送衣裙,”孟望舒敲了敲孟曦的脑袋,“快说说,是哪个高人给你支的招?”
“哪......哪有!就是我自己想的!”孟曦脸颊扑红,捂着头跑开,趁机溜到了郁闷的姒紫旁边。
“哎!?孟曦!”姒紫一着不慎,小礼盒被孟曦抢走了交到绯樱手上。
“别抢了别抢了,早晚都是要给绯樱看的。”孟望舒护着绯樱,好奇地看着这个小盒子。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绯樱手上,盖子一打开,里面居然是一把轻薄小巧的柳叶飞刀。
“姒紫......”绯樱有些哽咽,柳叶飞刀,算得上是柳叶派的标志,自从绯家满门被害,江湖上就再也没有了柳叶飞刀的痕迹。
可这些除了留青,绯樱不曾对别人说过,姒紫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知,专门锻造了这一条柳叶飞刀。
“绯樱姐姐,是不是不喜欢......”姒紫看着绯樱低垂着头,一个劲地懊恼,“对不起啊绯樱姐姐,早知道我就选胭脂水粉了。”
“不......我很喜欢......”绯樱重新抬起头对着姒紫笑,映着火光的眸子里似有泪光点点,“可你是怎么知道的?又是哪位大师做的?柳叶飞刀的锻造方法算得上是秘辛,天下能达到这个程度的,少之又少。”
姒紫不知道这柳叶飞刀竟然如此不凡,忙开口道:“不是什么大师,绯樱姐姐,还有大小姐都认识的,就是现在开了家铁匠铺子的成大义。”
孟望舒挑了挑眉,不过成大义此人,本就是樊柯国的铁匠,樊柯又在武器制造这一方面全大陆顶尖,他能造得八九不离十,也不算奇怪。
“原来如此......”绯樱本以为是当年绯家的人尚有活口,可樊柯国的成大义,是怎么也扯不上关系的,便也没有再问。
“哎呀,再聊下去,菜都要凉啦。”孟曦嘴馋地看着一桌的菜,肚子不知什么时候就开始咕咕叫了。
几人终于上了桌,雪纷纷然然地撒在一旁的火堆上,烧出滋啦滋啦的声响。
疏星朗月,长夜净明,一如在孟府安然的这几年。
可这几年里,绯樱无时无刻不在想家,想曾经傲然于江湖的柳叶派,也想曾经父母安在的绯家。
孟望舒轻轻握住绯樱的手,没有一言一语,但她就是知道,绯樱放不下。
怎么可能放下。
柳叶派被灭门的仇,绯家家破人亡的恨。
孟府不是绯樱的归宿,绯樱迟早会走的。
火堆被雪潮熄了大半,冒出呛人的黑烟,绯樱回房之前抱了抱孟望舒,千言万语凝在心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口。
孟望舒摸着绯樱的脸,宽慰地笑了笑,指腹下还是那熟悉的触感,不似人皮,却像泥塑。
“大小姐......”
“无需多言,去吧。”
绯樱的眉眼似乎破碎起来,就这样凝视着孟望舒,带着眷恋的决绝。
腊月廿四,绯樱失踪,除了那条石榴裙和柳叶飞刀,什么也没带走,也什么都没留下,好像孟府从没有过这么个人似的。
几人都很默契地没有再提,只有姒紫常常在开门时,习惯性地往旁边看上一眼,每每期冀转头,回头却独剩空落。
他再也见不到那抹轻快的身影了。
那间房也就这么空了下来,孟望舒没让人去打扫整理,依然保持着绯樱在时的原样。
正午午时,孟望舒算着时辰,和留青带着海野灵又去了止水苑。
止水苑内,宁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靠在走廊尽头的朱红漆柱上,见了孟望舒走到跟前,这才回了神行礼。
“见过大小姐,公子在书房,照了您的吩咐,从昨天到现在,滴药未进。”
即使宁馥低着头,孟望舒也能看到她脸上的红痕,过了一天也未能消散,浅浅的烙在脸颊上,也不知道昨天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宁馥,”孟望舒也不打算转弯抹角,直接了当地问了一句,“若是我大哥的病好了,你还继续跟着他吗?”
“大小姐何出此言?若是又想为我寻一个好夫家,大可不必了,”宁馥没抬头,看着孟望舒裙下绣着水仙的一双翘头弓鞋,“宁馥这辈子,只为公子而活,绝不会为了......”
“回答我。”
宁馥一愣,若真是公子的病好了......
眼见着那双鞋向前,向着自己逼近了一步,宁馥的心里由不住生了怯意,后退半分。
“若是......若是公子的病好了......”宁馥清楚地听着自己的话支支吾吾起来,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难道自己不想公子的病好吗?难道自己心里是想让公子一辈子被这病困住吗?
“对,病好了,你怎么办?”孟望舒不依不饶,紧盯着宁馥,直到她向来的一张冷面也慌张起来。
宁馥乱了心跳,却强硬地深呼吸,用一副冷冰冰的嗓音说出了答案:“这是宁馥的毕生所愿,只要公子病好,宁馥就绝不会再厚颜无耻地纠缠在止水苑,天下之大,来去自有宁馥的归途。”
孟望舒叹了口气,果然,宁馥的想法跟自己预想的一样,只要孟苍清的病好了,宁馥就绝不会再待在止水苑。
宁馥是为了照顾孟苍清的病而存在的人,若是孟苍清无病无灾,那便也没有她存在的理由了。
可孟苍清这病,日常根本没有什么表现,在宁馥的悉心照料下,也多年未犯,孟望舒打算的,便是瞒着宁馥,暗自将海野灵给孟苍清服下。
“走吧,去看看大哥。”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折桂令月书更新,12.生辰宴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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