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爱自己不怎么说,可是英克能够感觉到她遇到这种情况会不自觉地颤抖一下,然后小爱的后背会绷直,无意识地做出后退的姿势。
因为这个,小爱连最喜欢放在外面追风的耳朵,都收起来了好一阵子。她的听力太过敏感,在绑架飞船里全力用了好一阵子,现在正常的声音也会令她精神紧张。
但是她靠近英克和m039的时候,就能睡着。
母亲和英克的气息都会让小爱安心,会让她觉得安全,她喜欢依偎在他们的胸前,感受他们身上由恒温系统营造出来的类似真人的体温。
为此,英克和m039轮流陪着小爱睡觉,留出单独的一晚来“充电”,平时也尽可能地陪着小爱。
英克还将m039和f037小时候陪小爱用的那条仿真狐狸尾巴拿了出来。
小爱小时候伤心难过,或者做噩梦害怕得睡不着的时候,身为机器人父母的m039和f037,就会装上这条尾巴,假装成兽人来哄她。小爱抱着尾巴,就会有一种类似自己真的有了狐狸父母的感觉。
小爱第一次久违地看到英克拿出自己小时候抱的仿真尾巴的时候,惊呼了一声,稀奇道:“你怎么把这个找出来了!”
英克笑着道:“跟我们的妈妈要来的,我记得她之前说过你以前喜欢这个。”
小爱难为情道:“那都是很小的时候的事啦。”
不过话虽如此,小爱还是怜惜地抚摸着仿真尾巴,眼中满是怀念之色,还把脸颊凑到仿真尾巴上蹭蹭。
英克没有像m039那样将仿真尾巴装到自己身上,只是拿在手里,放在自己和小爱身边,看着小爱抱尾巴。
小爱抱尾巴的样子很乖,哪怕是人身也很有小北极狐的样子,耳朵往后趴,眼睛会闭起来,脸贴在尾巴上,做出撒娇的姿态,英克看到她这种表情的时候,总想变成兽身上去舔她一口。
但小爱搂着尾巴玩着玩着,忽然又有些遗憾地道:“你要是真的有尾巴就好了,我们可以互相追尾巴一起玩。”www.bïmïġë.nët
这是有尾巴的兽人情侣常有的游戏方式,犬科的兽人尤其喜欢。
凑巧的是,雪豹其实也很喜欢玩尾巴,还喜欢咬。
英克看了看小爱发间偶尔会动的小白耳朵,想了想,笑着问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尾巴?”
小爱说:“唔……漂亮的尾巴吧,又大又粗软蓬蓬的那种。”
英克问:“雪豹那样的尾巴你看怎么样,还符合你的审美吗?”
小爱是见过雪豹的,她想起了斐先生。
小爱回忆了一番在兽身咖啡馆见到的斐先生的尾巴,然后点头回复道:“雪豹的尾巴很好看,我喜欢的。”
英克的眼眸满意地眯了起来。
但小爱顿了顿,说:“不过尾巴还是其次,我虽然有点遗憾不能和你一起玩尾巴,但是比起其他有尾巴的人,我觉得和你待在一起更幸福。尽管你没有尾巴,但我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已经很好了,有没有兽身都没有关系。这个世界上本来十全十美就很少,即使有,我也会觉得对方不如你完美。”
英克愣了愣。
他没有想到这种时候会猝不及防地从小爱口中听到一个甜蜜炸弹,被甜得措手不及。
小爱的眼睛干净又纯粹,她是性格很认真的人,这样说话时没有一丝敷衍,绝不会让人怀疑她是出于违心。正因为她是这样的个性,这番话才格外真诚真心。
不过说完以后,小爱自己都开始害羞了,眨了眨眼睛,扭开脸去,试图掩藏耳尖上不明显的浅粉色。
英克回过神来,闷笑道:“明明我才是男朋友型机器人,怎么反而被你抢了情话。”
他专注地凝视着小爱,说:“怎么办,你这样,搞得我好想亲你。”
小爱踮了踮脚,扬起脸,害羞道:“你可以亲的,我没有觉得反感。”
英克望着她的眼神依然温柔,或者说更温柔了,他像是一阵轻轻撩起温水的春风。
英克只是执起她的手,吻了吻小爱的手背,像是羽毛触碰的一点。
英克对她道:“我很想这样做,你的每一句话都在拨弄我的心弦,但是这似乎有悖于我的原则。”
“嗯?”
小爱流露出费解的表情。
英克抿唇轻笑,双手握住她的手,再度放在唇边亲吻,说:“我不确定现在的自己有没有接受这个的资格,因此受到程序的制约,我还不能这么做。不过请你明白,这绝不是我不喜欢你的意思……不如说,实情正好相反。”
小爱望着英克笑盈盈的眼,一时还是不太明白。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男朋友型机器人竟然还受到这样的制约,难道是因为他们两个正式切换到恋爱模式还没有太久,机器人公司觉得太过主动的机器人会引起用户反感,所以特意将节奏放慢了一些。
小爱思索着,开始摸英克的胸口。
英克奇怪地扬眉,看着自己的衬衫逐渐变皱。
他问道:“你在做什么?”
小爱回答:“我在找你有没有什么外置按钮,能把这部分的程序关掉,节奏放快一点。”
英克呆滞了两秒钟。
继而他失笑,爽朗地笑出了声。
小爱也实在太可爱了。
英克摸摸她的发旋,无奈地笑道:“相信我,关掉这部分的程序对你是没有好处的,真关了的话,唔……你说不定很快就会想把我拆成二手零件卖掉了。”
小爱白天的时候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她甚至还会每天投入地看书。
只是到了晚上,她的情绪会变得比原来更加敏感纤细。
有一天晚上,小爱早早地睡了,m039去充电,轮到英克来陪小爱。
他通常会陪伴到小爱完全入睡,然后自己也闭上眼睛小憩片刻,偶尔也会像之前那样离开,给小爱不受打扰的空间。
但是这一日,小爱睡着还没有多久,英克正要闭上眼睛假寐,就感到小爱的身体抖了一下,似乎是醒了,然后迅速不自觉地贴到他胸前,将自己紧紧埋在里面。
英克觉察到她的颤抖,放轻声音,安抚地问:“怎么了?”
小爱闭紧双眼,警惕地道:“我听到外面有飞船的声音。”
英克一怔,望向窗外。
外面有几艘军方的巡逻飞船飞过,飞船的空中探测灯一闪一闪的,与d星的夜色霓虹相混合,照亮半片天空。
小爱的绑架事件发生以后,军方也加强了对d星的保护,巡逻船比以前多了许多,势头也比原来要大。
英克的眼眸逐渐沉了下来。
他能够将小爱救回来,那三个毛皮贩子也已经在被教训过以后关到了大牢里,等待他们的将是流放在荒芜的星球监狱内暗无天日的无期徒刑,但是小爱内心已经留下创伤,有些事情,是即使他想要以身替她分担痛苦,也无能为力的。
英克有些担心,小爱这样,或许以后会对飞船留下心理阴影。
她的第一次星际飞船乘坐经验,未免太糟糕了。
小爱还有很多愿望,她还想要去冰雪星的。
英克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抵住小爱的额头,垂首轻轻亲吻她小巧的鼻尖。
英克安慰她道:“别怕,别担心,我在,你完全是安全的。不要去听其他声音,你听我跟你说话就好,你听我一个人的声音。”
英克捂住小爱的耳朵,窗外嘈杂的飞船引擎和发动机推动的声音仿佛都离她远去。
感受着英克身上的温度,小爱居然真的感觉自己逐渐平静下来。
英克在一旁试着分散她的注意力,道:“我们来聊聊你小时候的事吧,你是试管兽人,在和机器人父母一起生活之前,小时候一直是在幼儿庇护所长大的,是吗?”
小爱点点头,回答道:“是的。”
英克问:“你在幼儿庇护所的时候,平时都干些什么?”
小爱道:“上课、看书、和朋友们一起玩,我们有固定的作息时间,每一天都过得差不多。”
英克问:“那你最喜欢的东西是什么?”
小爱几乎没有怎么思考,就回答道:“书。”
英克问:“那你小的时候,看得都是哪里来的书?你最喜欢的书是哪一本?”
小爱说:“一开始多半是看幼庇所里捐赠的书,我最初什么都不懂,就是随便乱看。后来是我的老师贝夫人引导我,帮我挑选适合我读的书,她帮了我很多很多,最后还将她的私人藏书送给我了,家里这些实体书,几乎全部都是贝夫人送的。至于我最喜欢的书……唔……”
小爱沉吟了一会儿,渐渐沉浸在了这个话题里。
好像还是第一次有人问她这些。
在现代星际社会,娱乐的方式实在太多了,大多数人更喜欢视觉听觉都更直观的全息游戏、电影电视或者社交网络,大部分人能够看进去的东西越来越简单、越来越短,光是看到大片的字就能让不少人头晕,更不要提古典小说。
所以平时小爱说起自己喜欢看书的时候,很多人就已经开始回避这个话题。
小爱思索了半天,有点脸红地道:“小的时候,要说最喜欢的话,大概是地球纪一个名叫弗朗西斯·伯内特的女作者写的《秘密花园》吧,是儿童文学,不算是那种格调特别高、名气特别大的作品,故事情节也很简单,但是我一直很喜欢。”
那本书讲的是一个父母双亡的小女孩玛丽,一夜之间沦为孤儿以后,被阴郁的姨父克莱文先生收养,生活在一座虽然华美但分外压抑阴沉的宅子当中,但她偶然发现了一座神秘花园的钥匙,又结识了女仆的弟弟迪肯和足不出户病弱任性的少爷表哥柯林。
三个孩子将花园改头换面、接触自然,建立了独特的友情,并且也让克莱文先生走出了抑郁,最后所有人都过上了幸福生活的故事。
很童话很清新的儿童小说,但是小爱非常喜欢。
小时候曾经有一段时间,贝夫人不是很愿意让她读《简·爱》,怕她没有读懂《简·爱》里那种人格觉醒的思想,反而去向往孤儿院的孤女与富裕阶级之间的恋爱,将自己对未来的幻想寄托在男人身上。
不过,事实上,小爱倒是没有太向往《简·爱》那样的模式,她更喜欢《秘密花园》这样的相处,可能小孩子的时候本身想法就是很单纯的,她压根就没有想到爱情那么远。
英克听到小爱的答案,微笑了一下,道:“像是你的风格。不过对你来说,你的好友迪肯和柯林少爷,又是谁呢?”
“嗯?”
小爱歪脑袋。
英克试探地问道:“那你小的时候,最喜欢的人是谁?”
小爱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贝夫人。”
英克又问:“那第二呢?”
小爱想了想,回复道:“是小晴。”
英克复问:“第三呢?”
小爱道:“小杰吧。”
英克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
如果阿林在场他就会看出来,英克的脸色已经在危险的边缘。
英克生硬地问道:“就再没有其他人了吗?你再仔细想想。”
小爱:“唔……”
小爱没弄懂英克到底想知道什么,但还是配合得苦思冥想起来。
小爱顿了顿,说:“其实还有一个人……”
英克诱导而期待地问:“是谁?”
小爱的脑海中浮现出幼庇所对面那座城堡里的小男孩。
她其实很难说那个小男孩在她心里是什么样的地位,对她来说影响了什么,但是直到如今,那个小男孩给她的印象依然很特别,他是一个和她遇到过的其他人都不太相似的人。
小爱心情复杂地道:“我也不清楚该怎么说,我们只相处了很短的一段时间,我不太确定在对方眼里,我算不算是朋友,所以不知道应该将他摆放在什么位置。
“……以前在幼儿庇护所的时候,因为庇护所是贝夫人的旧居,所以庇护所的房子对面,住着二十四个古老家族里的其中一户人家。那户人家有个小男孩,和我年纪差不多大,只比我大几个月,有一次他跟我搭话,所以偶然认识了,之后我们有时候会一起读书,相处得还算融洽,但是他没多久就离开了d星,此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
小爱说得朦胧。
英克却在小爱说起这段往事时,眼睛终于亮了起来。
他的心情经历了一百八十度的大飞转。
这一刻,他的内心灌满了喜悦,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强烈的惊喜涌上心头。
他一直以来都担心小爱真的完全将他忘了。
哪怕当着阿林的面他很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但英克的确不能完全否认这种可能。
果然,小爱其实还是记得他的。
这还是第一次,小爱终于在他面前提及两人的过往。
英克耐心地问道:“在你看来,那个小男孩是什么样的人?”
“唔……不好说。”
小爱使劲思考着,得出的却是这样一个答案。
她道:“那个男孩子和我很不一样……他给人的感觉很自信,虽然外表很温柔可亲的样子,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彬彬有礼,可是总觉得他心里并不是这样想的,他内心的想法谁都看不透,他可能是个比想象中更自我独立、更加高傲的人。”
“哦——?”
英克发出有些惊奇的声音。
事实上,他也的确觉得惊奇。
小爱说得意外的准确,连英克本人都觉得诧异,他素来觉得自己伪装得不错,小时候可能没有长大以后这么熟练,但他在小爱面前应该比平常还要来得友善。
小爱嘴上说着看不透,可实际上却看得很准。
英克的姿势停滞了一瞬,他问:“你不喜欢这样的人吗?”
小爱稍作考虑,就摇了摇头:“那倒没有,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性格,性格是没有优劣之分的。他懂得很多,教了我很多,我那段时间是很开心的,只不过差距太大,如果说是朋友,好像有攀炎附势的感觉,这么多年没有来往,也太牵强了……我已经不记得那个男孩子的家族和名字了,我怀疑是φ家族,但不确定,我想那个男孩肯定也早就把我忘掉了吧。对他来说,我恐怕是更加无关紧要的人。”
“那可说不准。”
英克微笑着说:“我相信他没有忘记你,在他眼中,你说不定也是很特别的人。”
英克将小爱的手捉起,放到自己脸上,道:“像你这样独特的女孩子,是不会有人轻易忘掉的。”
小爱被英克说得脸热。
她低下头,道:“只是你这样觉得而已,因为你是我的男朋友型机器人。不过……谢谢。”
大概没有哪个人听到这样的夸奖会不高兴。
小爱凑过去,轻轻在英克的脸上亲了一口。
这种纯情的吻,很容易就掌控了英克的心弦。
他一顿,然后听到自己的内心又在奏乐。
他慢慢松开小爱的耳朵,探手将她拥住。
在两人的聊天过程中,窗外的飞船早就走远了,不再有会让小爱觉得害怕的声音,她甚至都忘记了这件事。
小爱迷顿地打了个哈欠,往英克肩膀上凑了凑,睡在他胳膊上。
……
稀有兽人的皮毛走私绑架案,在d星无疑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小爱失踪到修养的那段时间里,d星所有的电视台几乎都停掉了娱乐节目,转变为插播解救受困公民的新闻直播,星网上的讨论更是十分热烈,所有人都在关注绑架案的进展,热度甚至超出了d星,扩散到整个星际联邦范围。
小爱原本的随身通讯,在被绑架的时候,就被那几个绑架犯弄坏了,尽管她立刻就重新申请了一个,但是等她想起来要导入社交数据、查看过往消息的时候,已经过去几天了,她一打开,立即就被铺天盖地的消息淹没——
“小爱,你没事吧!”
“我在新闻上看到你了!”
“你现在还好吗?”
“有什么是我们能帮忙的吗?”
“我们想找时间过去看你……”
小爱被满屏的消息晃得眼花缭乱,熟的人的、不熟的人的、大学同学、兼职的同事、她经常去买东西的店家……其中小晴一个人就发了将近五百条追问信息给她,小爱看得都替她手疼,但事实上,小晴本人都已经上门来过了,看到小爱白天的精神面貌还不错,总算松了口气。
小爱粗粗将信息看了一遍,这么多内容,她一条一条回肯定是来不及了。
她不断将信息往下拉,一目十行地看过,觉得内容大同小异,没必要细看。
然而,正当她打算将光屏关掉的时候,有几个字一下子吸引了她的视线。
小爱连忙将那封比较信的消息打开。
只见上面如此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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