恹恹发传单的中介,眼睛瞬间亮起,立刻凑到小海和茉莉的旁边:“哥、姐,怎么?打算看房子吗?”
“唔。”茉莉不甚在意地说,“我们房租快到期了,想续约,房东开口就涨五百…”
中介连连点头:“最近世道是这样,只要续约就没有不涨钱的…”
“但实在是心里憋火。”茉莉提高了声音,“半年一涨租,换谁谁受得了?”
中介狐疑地问:“您是那套房…”
茉莉便含含糊糊地答:“朋友介绍的…我说,咱们四号楼三单元,最近有没有出房的啊?”
中介一愣,想了想:“四号楼三单元?三单元背阳啊,又临街,地段不好又吵闹,您想买四号楼三单元吗?”
茉莉还没说话,小海却接过话头,微笑着说:“就比较比较,看看呗。”
他气质清冷,语气虽然温和,却莫名有种生人莫近的压迫感。
中介不敢再追问,笑着点头,想了想道:“…卖的房源是没有,咱们小区大多都是老人了,换房的少。但是租的话,三单元上个月租了个三楼的两居,月租五千五,跟您这价钱比较怎样?合适吗?”
茉莉还在跟中介寒暄,小海却抬起头,目光朝着那栋写了红字的粉红楼房望去。
临街、楼间距又小,果然如中介所说那样,地段不太好。
“房客叫少芸?”小海眉头微蹙,抬头看着不算七楼那个黑乎乎的窗口,轻声说:“确定就住在这里吗?”
茉莉低头看着本子说:“写着是这里。少芸,去年七月续约的时候还涨了租金,一直到年底都有记录她的租金,喏,月租四千块,两室一厅。”
“可是今年初开始到现在,别人的租金还持续记录着,就她那一栏除了少芸两个字,其他一片空白。”
小海抬起头,眸色暗沉,仔仔细细地观察着整栋楼的构造。
小区老旧,像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风格,地下没有停车场。治安大约也不算太好,许多顶层和底楼的人家都装了防盗窗。家家户户之间挨得很近,都是老式的推拉窗。顶楼是七楼,但是上面还有半层,有一间凸出的房子,楼顶上还摆着老式的太阳能热水器。
楼顶上放了太阳能,说明顶楼一定可以上去。
顶楼有人家安装了防盗网,说明从楼顶翻到七楼并不算难事。
小海沉吟了片刻。
“最好的情况,当然是家里有人。如果家里没有人,那只能试试邻居。如果邻居也不行,那就…从顶楼翻下去。”他淡淡地说,语气势在必得,“我们抢了个先机,再过两天,肯定会有媒体也顺藤摸瓜,找到租客这里。”
“从楼顶翻下去?”她圆圆的眼睛里写满了担心,“到底是七楼,万一有个意外…”
小海微笑,摇头道:“不过是基本技能,放一万个心吧。”
他们两个人刚刚吃过晚饭,北方的六月是一年之中白天最长的月份,晚上七点都还奢侈地明亮着。
现在已经快要九点,天色终于黑透,可是按照应先生本子上记录的,七楼的“少芸”的家,却一直昏暗,没有开过灯。
“上去看看。”小海轻声说,把金刚杵递到了茉莉的手里,“拿着这个。”
她一愣:“这不是你防身的法器吗?我用了,你用什么?”
小海微微摇头:“一开始没想着让你跟来,准备得有些仓促,不然怎么也得在你腰上挂个桃木葫芦避避邪气。今晚事出突然,你拿着金刚杵,如果遇到些不好的东西冲撞了,金刚杵怎么也能保你平安。”
茉莉干巴巴地笑了一声,老老实实接过金刚杵,却在小海转身往前走的瞬间,哗地一下把金刚杵插进了小海的屁股兜里。
“你!”他倏地回头,秀气的眉毛拧紧。
她笑眯眯的,露出又可爱又可恨的模样:“你想多啦。等会儿你自己个儿进去就好,我在外面守着替你做后勤,才不会冲撞什么呢。放一万个心吧。”
何况…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还说不准呢。
她总觉得他对她的保护欲过了头。
茉莉垂下眼眸,乖巧地跟在小海的身后,心里却默默地想,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种第六感,这个赵思和“少芸”并不是什么鬼神灵异的古怪妖物。
而是一件…明明很明显,却阴差阳错之下被他们忽略的事实。
七楼是顶楼,被盛夏的阳光暴晒一天,楼道里仿佛蒸了桑拿一样热。
茉莉站在楼梯拐角,紧张地看着小海。
小海抿紧了嘴唇,将那张记者证挂在了自己脖子上面。
“笃、笃、笃…”
他敲门。
没有人开门,就如同他们看到昏暗的窗口时,预料到的那样。
茉莉皱起了眉头,难不成真要从楼顶上翻下去不成?
她虽然不怀疑小海的能力,但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他涉险,不由提心吊胆起来,催他再去敲敲隔壁邻居的房门。
小海看看她,微笑点头,轻轻转身,又将那记者证从脖子上拿了下来。
如果是赵思的家,自然可以用采访当借口。
可是如果是赵思的邻居,采访这个借口恐怕就没那么好用了。
他掏出车里拿下来的,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想了想,轻轻洒在了自己右边的肩头。
深色的衬衫湿了半面,颜色十分突兀,打眼一看就能看见。他尤嫌不够,又沾湿了手心,抹在自己的额头上。
黑发微湿沾在额前,看起来有种楚楚可怜的风情,配上他清秀的眉眼,格外惹人怜惜。
小海又一次敲起了房门,这一次,是对面邻居家的。
“笃、笃、笃…”
茉莉的心提到嗓子眼,生怕又没有回应。可是这一次,大约五六秒之后,绿色防盗门上的小窗被哗啦一下拉开,里面有个胖胖的、慈眉善目的中年阿姨,狐疑地打量着他们:“找谁啊?”
“阿姨你好,我是三楼新搬来的住户。”小海笑得单纯,“上个月搬进来的。”
在门口和中介闲聊时得到的信息,成了他现在博弈的筹码。
“哦,你有什么事?”中年阿姨眼中怀疑略减,仍是防备地问,“怎么了?”
“是这样的。”小海语气微微有些着急,“我们家里阳台外头安了个伸缩晾衣架,本来看今天天好,晒晒衣服和褥子,怎么想到晒了一天回来一看,衣服被子全部都湿透了。”
“刚开始,还以为是谁家孩子缺德,从楼上往下泼水。可后来我们把被子收回去,好像仍然能听到水滴下去的声音啊。我站在我家阳台窗沿上探出去一看,连自己也被淋湿了。”
小海特意露出被打湿的半边肩膀,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前,继续道:“…应该是七楼在漏水,不知道是空调的管道滴水,还是有什么别的地方漏水。万一是家里面阳台漏水,那还挺危险的。”
“前一阵儿不是有新闻么?”他的语气温和,说出的话却不那么温和,“说谁家阳台漏水垮了,结果把楼下都砸了。我媳妇儿正好怀孕,特喜欢胡思乱想,怎么也放心不下,非要我来查个清楚。”
听到家里有孕妇,胖胖的阿姨神色更缓和,原本侧着的身子终于摆正,皱着眉头道:“你是住我们楼下三楼的吗?可是我们家阳台绝对没有漏水…”
小海连连摆手:“不不不,您误会了。我是您对面那家楼下三楼的。可是我刚才一直在敲他们的门啊,好像没人开门…”
“您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吗?或者他们的电话,您有吗?”
胖阿姨终于将门开了一条小缝,小声说:“电话嘛我就没有,但是你要想问,可以试试问问居委会…”
“居委会下班了,这么晚,哪有人理我?”小海面不改色心不跳,声音越来越恳切,“要不然你让我从阳台翻过去看一看,要真是阳台安了拖把池,水龙头没关,这样漏下去会出大事的啊!”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透过门开的缝隙在胖阿姨的眼前闪了一下,名片上隐约可见“大堂经理”四个字。他继续轻声说:“您看,我在银行工作的,不是坏人,就想隔着窗户看一眼,确定一下没什么事就回去。”
“七楼啊,你不怕吗?”胖阿姨还在迟疑之中,小海却咣咣两下将鞋子蹬掉了,赤脚踩在门外红色的地毯上,讪笑着说,“没事儿,我没带钥匙的时候也从隔壁邻居家里翻过。”
绿色的防盗门从只开了一条缝,到终于彻底打开。
小海闪身走了进去,临行前朝茉莉眨了眨眼睛,露出了得逞的微笑。
说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
即便从邻居这里翻到“少芸”的家,难度要比从楼顶翻到七楼低很多,可是茉莉的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仿佛下一秒就会从胸膛里跳出来。
她蹬蹬蹬地跑下楼,气喘吁吁地在楼下,目不转睛地盯着七楼黑乎乎的窗户,掌心冷汗潺潺。
该说这个人什么好呢?看着老老实实清清冷冷乖乖巧巧的一个人,谁知道骨子里这样胆大妄为?
她吐槽,又微笑,不知怎么,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他打小就这样,八岁的时候就这样…
可她又怎么会知道他小时候是什么样的呢?
他八岁的时候,她也许还没出生呢,或者刚刚才出生?
这样的“了解”,又是哪里来的?
大概是胡思乱想能够帮助自己减轻心里几乎要迸发而出的紧张情绪,茉莉脑海中的想法越来越天马行空,目光虽然仍牢牢锁定那个黑乎乎的窗子,思绪却不知道瓢到哪里去了。
突然间,她恍然回过神来。
她下来多久了?为什么一直没有看见小海?小海怎么还没有从窗户里面钻出来?难道还在隔壁邻居的家里商量怎么翻过去吗?他会不会遇上了什么困难?
还是再等等吧。
她越来越焦心,情不自禁咬住了下唇。
如果现在贸然上楼去找他,搞不好会错过他从窗户里翻出来的时候,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这里等待就好了。
小海一向为人谨慎,如果能翻,他会翻过去。如果不能翻,他会走楼梯下来。横竖只有这一个楼道一个楼梯,她老老实实等在这里肯定没问题。
可是为什么已经等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出来呢?会不会是小海的动作特别快,一进门之后就径直奔向阳台,甚至比她下楼的速度还要快,所以他翻墙的时候她还在下楼,就正好错过了他?www.bïmïġë.nët
茉莉焦虑地揪着自己的衣角。
看他这样笃定地说这是“基本技能”,难道真的被特殊培训过,所以翻得特别熟练?她到底是从七楼走下来,怎么着也需要个一两分钟,也许足够他翻墙?所以真的错过了?
那现在,自己到底是应该在这里等着,还是上楼去找他呢?
茉莉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想了想,也不再理会他这会儿在邻居家还是在“少芸”家,干脆利落地拨动了小海的电话。
可是下一秒钟,她浑身的血液像是被一秒钟冻成了冰块,连呼吸都没了热气儿。脑袋里面嗡嗡作响,四肢都不知道该摆放在哪里,像是变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一样。
因为在她拨出电话一秒后,她听见了那熟悉的铃声。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第一次听到这铃声就是不久前,她觉得新奇又古怪,还带了一点点老土。可看他一脸坦荡荡,心里却又莫名甜蜜起来。
可是此时此刻,她最怕听到的就是这手机铃声。
音乐执着地响个不停,就在她面前不远,就在那七楼窗户之下,被灌木丛挡住的草坪里执着地响着。
茉莉怔怔地站了几秒钟,突然疯了似的拨开灌木丛冲了进去,凄厉地喊着:“小海!”
她果然错过了他!
在她下楼的时候,他已经从邻居家翻了出来。可是翻的时候发生了意外…
小海从七楼摔了下来。
茉莉目眦欲裂,浑身的血液都涌入到了头上,跌跌撞撞冲开了灌木丛。
可是下一秒,她却生生顿住了脚步。
因为那块平整的、低矮的草坪上,并没有小海摔下来的身影!
那“茉莉花”的音乐声仍在继续,她呆呆地、本能地循着声音,在地上找到了一只熟悉的手机。屏幕玻璃碎裂,但仍然顽强地亮起,来电显示那里还写着她的名字。
茉莉紧紧攥着那手机,像经历了一番生死之后大声喘气,足足十几秒后才回过神来,猛地站起了身。
小海没有掉下来。
是他翻墙的时候,手机从兜里面掉了出来,掉在了草地上。
茉莉抿着唇,大踏步往楼道里面走。
她确实在下楼的时候错过了小海。
他已经成功翻墙过去了,所以现在的小海果然还在七楼“少芸”的家。
手机掉了,没有办法联系她,茉莉可以理解。
可是为什么他明明进去了“少芸”的家,却没有打开灯呢?难道他不知道开灯之后,就能让在楼下等着的她更安心一些吗?
难道他进去之后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少芸”家里…其实是有人的?
茉莉细细思索,脚下大步流星,迅速地重新爬上了七楼。
她握着拳头,全力砸了数下“少芸”家的大门,声音响得连隔了几层的人家都应该听得到。
可是那大门却纹丝不动,没有人应声,没有人开门。
茉莉眉间更显焦躁,她平静了下心情,将耳朵轻轻贴了上去…
门后一片寂静,就如同那黑乎乎的窗口一样,听不见半点声音。
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海明明已经翻墙进去了,听到她在外面敲门,不可能置之不理。
那么…就是小海遇到了危险,被控制住了,没有办法回应她!
可是什么样的人,或者什么样的妖怪能够控制得住小海呢?他腰间有金刚杵,心里对于危险有了十成十的防备,哪怕真的被控制住了,听到她敲门的声音,也不可能像这样安安静静地呆着。
越是情况紧急的时候,茉莉知道自己越是要努力保持冷静。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狠狠踹了两下大门,见里面依然一片寂静之后,转身去敲响了方才那个隔壁阿姨家的绿色防盗门。
这一次,胖胖的中年阿姨明显没有刚才好说话。
绿色的防盗门拉开了门上的小窗口,她肉嘟嘟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喝道:“又怎么了?”
“…阿姨好!我想请问您一下,刚才我老公是不是来敲过您的门?”茉莉努力让声音显得不那么颤抖,回忆着小海的说辞,尽量将两个人的故事圆上。
“是啊。”中年阿姨点点头,上下打量着茉莉,“你就是他怀孕的媳妇儿?”
茉莉掐了下手心,逼出了一点泪意来,点点头。
“哎呀不是阿姨说你,你怀孕的时候娇气一点是可以理解的,但不能这么折腾人是不是?七楼也要自己老公去翻,自己老公这么不知道心疼的啊?”中年阿姨嘴里不停,碎碎念地吐槽着茉莉,“折腾自家人也折腾别人,你看我这一晚上你们来敲几次门了?这都十点了还不消停!”
茉莉紧咬牙关,眼眶通红,再掐一把掌心,努力将焦躁的情绪变成伤心,哽咽着声音道:“…给您添麻烦了,真不应该!我来是想问问您,我老公什么时候翻过去的?他到底翻过去了没有?为什么他到这会儿了还没有回家呢?”
她一手捂着眼睛,轻声呜咽着。
防盗门后面的阿姨神色和缓了许多,语气也从责备转成了安慰:“你肚子里有小宝宝,不能哭的呀!你先不要着急,他半个小时之前都翻过去了呀!不是说要查查是不是阳台漏水了吗?肯定这会儿正忙着检查呢!”
“已经翻过去,危险的地方都过去了呀!肯定没事的!”阿姨看着茉莉低下的头,缓缓说,“你回家再等会儿,他肯定就回去了呀!”
不能回家,也不能等。
每一分每一秒,随着时间流逝,小海面临的危险也更多一层。
茉莉收了哭声,泪眼婆娑地看着阿姨,说:“…要不然,您让我隔着窗户喊他一声?我这会儿敲门,他好像听不见啊!”
她这一句说完,那阿姨眉毛倒竖,恨不得破口大骂,看在她是“孕妇”的份上勉强收了语气:“一个两个都要从我家窗口翻过去不是?!怎么着,你们眼里面我家阳台是不是公交车站啊?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说借就借啊?”
“一开始就不该心软,放你家老公过去!结果给自己惹了这么大个麻烦!”阿姨唾一声,毫不留情地又将防盗门上的小窗关了上去!
茉莉哪敢跟她争执,赶在小窗被关起来的那一瞬间伸出手指,夹在防盗门的缝隙间。
手指上传来一阵剧痛,她却半点也顾不上,对着门后的阿姨苦苦哀求道。
“求您了,就让我喊一声,或者看一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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