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燮得报后,竟一反往常对鲜卑人的热情态度,借口要在台阁商议,反将这些使者酿在一旁。等到了第三日,才在宫中正式接见鲜卑使者。这一行人的使者首领名叫拔拔武,他面见天子时,虽然神情窘迫忐忑,但身姿始终挺立如松,言行也都不卑不亢,显得既有胆气。
拔拔武也不善言辞,上来就问:“不知皇帝陛下意下如何?我王在塞北已苦等了大半个秋冬,眼下马儿都开始掉膘,再不回话,恐怕就只能等到今年六月了。”
鲜卑人越是焦急,刘燮反而越是淡然,慢吞吞地说:“恒王与我乃是姻亲,家国之盟,岂会轻视?只是出兵到底非同小可,关乎国家大局,不得不谨慎,我催促台阁,大臣们也总说再等几日,我也着急啊!你们再稍等几日,等出了结果,再回报恒王不迟。”这就又把他们打发住下,并叫大将军马超去接待他们。
但由于拔拔武延宕的时间太长,过了一旬,又有第二批鲜卑使者前来询问近况,也可见拓跋力微对此事之重视,到了无可复加的程度。也可能是他也感受到,新皇登基以后,两国的关系开始变得微妙与敏感了。
马超此时四十一岁,被提拔为征南大将军后,又受封为义阳侯,是朝廷少数几名万户侯之一。他去到鲜卑人的住所,进去后,那些人早聚集在一起等他了。当天马超穿了一身白色的交领窄袖戎服,腰缠金钉腰带。他身高八尺、仪表堂堂,鲜卑人见了,不禁耳语说:“天朝竟有这样的漂亮人才啊!”连忙把他请进来,又给他腾出主席坐了。
马超只配了一把短刀,跪坐在席子上,同群胡解释说:由于前年未能剿灭辽人,国家对于此次征伐非常重视,要从五府中挑选出五万精兵,势必一战立威,所以耗时不短。
哪知鲜卑人听他如此解释,大为恼火,为首的拔拔武霍然起身,用鲜卑语骂道:“天朝拥兵百万,我们是知道的,但是耗时如此之久,怕不是针对贼寇,而是意在我王吧!”见首领起身,群胡争先拔刀而起,明晃晃十余把刀刃在马超前后舞动。这就好比在争食的乌鸦群中投入了石头,惹来群胡一片喧哗。那鲜卑语的翻译,本来坐在马超旁边,见胡人突然发作,吓得脸色煞白,急忙垂头捂脸不敢出声。
而马超不为所动,震惊自若说道:“两国本是姻亲,已交好两世,天子怎会无端猜疑?只是务求一战功成,不致使百姓遭灾罢了。”他用手推了推旁边的翻译,让他说给鲜卑人听,并接着说:“你我两国都是真正的大丈夫,要战从来都是堂堂正正,怎么会无端玩弄一些诡计?相信鲜卑的勇士,也对这种行为不齿。”
鲜卑人听了这番话,又见马超自始至终言谈自若,才平息了下来,纷纷把刀插入鞘中,坐下来饮酪浆,彼此发出很大的声音交谈,好像在集市一般。过了一会,拔拔武透过翻译问马超说:“您这么镇静,想必是战场上有名的武人吧?”马超笑而不语,撩起袖子露出手臂,只见手臂上尽是刀疤,还有槊间刺透留下的凹痕。群胡见了,都大喜,有人说:“男人有伤疤,就像女人有漂亮脸蛋,这样看就顺眼多了。”鲜卑人对马超又生出几许钦佩。
首领又说:“到了中国,人们间的礼数太多,除了我王外,大家多不惯行走街市,就在河水边射柳消遣。大将军要不要一起来试试?”马超听罢,即起身道:“正合我意!”
一行人来到屋后,见远处河边一颗柳树的枝杈上悬了个草籽袋子,相去估摸百二十步开外。胡人取来弓矢,交给马超,请他朝前走到舌尖处。马超看射箭站立处划了一道线,和目标相去约有八十步,就摆手说:“不必走了,就在这里。”说罢,站在百步开外,搭箭拉弓,对准袋子一箭射去。一发而中,箭头船袋而过,里面的草籽哗哗地掉出来。
群胡见了,无不拍手叫好。命仆人拿了破袋子,重新换上新的布袋,装了草籽,挂了上去。拔拔武要来了一支箭,这次很客气地交给马超。马超也不迟疑,重新勾弦搭箭,瞄准目标,沉肩吸气、宁神不动,然后抬指放箭,飕的一声,再次命中目标。
这次鲜卑人却没有叫好,拔拔武面色沉凝,躬身施礼说:“一次或者是侥幸,第二次只能说您是神射手了。但愿战场之上,不要和您见面!”
马超听了,抚指大笑。
拔拔武注意到马超没有带玦,毫不迟疑地撸下自己右手拇指上的玉玦,双手交与马超说:“这个稀罕宝物,带在您的指头上,才是般配啊!”马超见那玉玦清绿澄澈,知道是不可多得的宝物,也就道谢收下来可。群胡见了,也都围上来,争相遗赠身上宝物。
但经过这事,朝廷也知道拓跋鲜卑的忍耐恐怕也到了极限。刘燮私下里对台臣们说:“在云北养鲜卑,就好像在牢笼里喂狼,既不能让他饿死,也不能激出他的凶性,也不知多少年才能养成好狗!”
诸葛亮则说:“臣在策论中虽说要提防鲜卑,但诚如吴起所言,固国根基,在德不在险,只要朝廷勤修政治,强盛百年,自然令群夷宾服。”
刘燮“嗯”了一声,终于令魏讽草拟诏书,又令刘放找拔拔武等人传口谕:“出兵的事情已经定下了,就在今年三月,国家出五万铁骑,由后将军孟达为主将,抚军将军周不疑为副将,贵部只需派人引路即可,势必一战功成。”
群胡听说主将不是马超,都颇有些失望,但此时终于有了答复,终究还是高兴的,他们向刘放行礼说:“既然上国准备出兵,那我王也必不会落后。今日使命已经完成,我们就在王庭企盼上国的大军了!三月再会!”当夜就拿着诏书风风火火地离去了。毣洣阁
不久,一日相府聚会,马超坐在陈冲身侧,喝了一会酒,陈冲注意到马超手上有一个大号的翡翠玉玦,煞为眼熟,不觉频频瞄视。马超一向与陈冲交好,见他神色不对,就摘下来递给他看。陈冲不接,却问他道:“玉玦的内面是否刻有‘南北’两个小字?”马超急忙细看,果如其言,大惊,追问陈冲如何得知。
陈冲黯然道:“实不相瞒,这应当是我弟子徐元直的遗物!这‘南北’二字,是我请家岳伯喈公所刻,意思是‘纵横南北,平定九州’。我把这玉抉交给他,就是希望他能够辅佐先帝,成就大业,不料竟中道而亡,这玉抉也就不知所踪了。这游龙样式,还是我精挑细选后,请大师所雕。不想今日还能见到。”
马超一惊,忙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当年我确实听过徐庶的名声,却不知丞相竟如此看好?”
陈冲说:“那时我与先帝刚入长安不久,以元直为军师祭酒,当年平黑山、袁术、更苍诸贼,都是他主导大略,可惜,死在渤海大战后,连后人都没有留下,也不知后世还有几人会记得。”
“啊,丞相这么说,我就想起来了,当时我还在陇上跟羌人乱斗,说中原的人才,丞相之后就是徐元直,连曹操都不算出名呢!”马超又把鲜卑使者相赠玉抉的经过说给陈冲听。
陈冲忙问鲜卑使者的名字,不过又自言自语道:“元直遇害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他是被曹军所杀,拓跋鲜卑已归入我帐下,害元直的不可能是他。二十年来,这玉抉恐怕是换了多次主人。”
马超看着手里历经沧桑的翠玉抉说:“都说好物换百主,历千年,此话不虚,我看此玉已有初兆了。”他要把玉抉交还给陈冲,陈冲忙推辞说:“不可,机缘巧合,如今孟起你既然得了,便是他的真正主人,受之无愧。”转念又想:“此物辗转流离,换了这么多主人,也不知孟起他能够戴多久?”但马超坦然饮酒,似乎没有去想这么多。
原来马超此时还为不能领兵塞北而遗憾。但经过马岱一案后,他也已不是当年纵马陇右,肆意驰骋的青年人了,反而也越来越识得顾全朝局大体。他心想,既然已经位极人臣,只要能保全家族富贵,那天子让他如何便如何,虽然也还向往建功立业,但也不如往日热忱了。
转眼就到了三月初,孟达与周不疑领五万铁骑自雒阳出发,刘燮亲自乘车送至河桥。当时春日绵绵,万千吐绿的柳丝如青发垂下。透过柳树的绿荫,尅看见河滩两面空旷湛蓝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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