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潘仁却全当没有看见似的,骑在马上,春风满面,吩咐赶牛车的士兵走快点。他的心情是出奇地好,才不会在意刘昭的表情呢。干他们巡查这一行的,表面上是抓捕流民防止惊扰百姓,其实就是抓捕奴隶的干活,刚被抓住的奴隶哪一个不是咬牙切齿的样子呢。
他得意地对刘昭说:“老爷我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北方威风的豪族,南边尊贵的皇亲,只要落了单失了势,落到我的手里,是龙你得给我盘着,是虎你得给我卧着。”潘仁轻蔑地看着刘昭,在饥荒年头还能拥有这样的体魄,估计这个家伙来头也不小,可是现在,他落到自己手里,就只有当奴隶的命了。
潘仁和大棘城中的豪门富户都有勾结,他私下里把抓到的精壮奴隶直接提供给他们,豪绅们将决定这些人的生死去留。作为回报,他会收到丰厚的财帛,数年的苦心经营才换来在大棘城中的富贵。
尽管今天抓捕的这一牛车全是乞活汉人,但他的业务范围可不止针对汉人。哪怕自己是胡人,可一旦在城外发现流浪的胡人,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捉来当奴隶卖掉。一般来说,身体强壮的胡人在城里反而会更畅销,老弱的汉人通常只能做最下等的苦役,汉人中稍强一点的就送到汉人营去当士兵。
这些年来,被自己抓到的乞活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白花花的银子谁不爱?到嘴边的肥肉谁不咬?想当初自己也差点被别人卖掉啊,潘仁后怕地摇了摇头,很快他又心安理得地盯着刘昭,想到能卖个好价钱,嘴角就泛起了得意的微笑。
刘昭现在也认清了形势,自己被关在囚车里确实没辙了,只好面对现实。“走一步,看一步吧。”刘昭心里想到。
囚车里的人都面色发黑,眼眶深陷,疲弱不堪。浑身上下都是泥土,脏得不成人样,还散发着难闻的气味。但和刘昭不同的是,这些人的脸上并没有愤怒,只有木然。他们的手脚也没被绑缚,除了精神委顿,一点也看不出来是被强迫的样子。
就在刘昭不甘心地东张西望,想着如何逃跑时,一个老头悄悄地劝刘昭:“小伙子,别想逃了,没用的。去大棘城就大棘城吧,到那里去做苦役是死,在这里等着饿死也是死,都是一个样。看你身体如此健壮,多半会派你去守城。要是他们肯派我去守城就好了,好歹能喝上一口热粥。”旁边几个人也有气无力地点头表示同意。
潘仁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对这些乞活人很满意:“看来他们还是很识趣的。这样最好,省了老爷的麻烦。”
他冲着这一车人假装很大度地说:“你们快快帮他解开绳子,让他好生松快松快!以后要是上了战场,你们可就是过命的亲兄弟了!趁早熟悉熟悉也是好的。”
刘昭冲口就要骂,但被一个小伙子及时地挡住了脸,他瘦得胁条根根凸显,紧紧地拽住刘昭的衣袖,用恐慌的眼神向他示意,千万别说话。
他顺从的上前帮刘昭解开缚在身上的绳子,凑到刘昭的耳边,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兄弟,这帮子杂胡是魔鬼,别看他们现在笑眯眯的,再多嘴,就要把你吃了——昨天夜里,我亲眼看到他们抓住了八个女的,当场就活剥了一个。”
刘昭浑身的血液直冲脑门,正想追问几句,又无力地垂下脑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刘昭心都要滴出血来。
一路上潘仁都兴冲冲地骑着马,抚着腰间的刀把,不断催着牛车快走。突然他“驾”地一声,一挥马鞭独自往前跑了,士兵们这时纷纷整顿衣裳,小声互相提醒:“大棘城到了,快打起精神来。”原来从城北乞活营到这里原本就相距不过三、四里路。
只见前方宽阔的平原上,有一座黑色方城巍然耸立,高高的城墙上战旗飘飘,中间一个大大的燕字旗特别醒目。刘昭不禁睁大了眼睛,出神地望着前方,暂时忘记了被囚禁的耻辱。
城墙约摸数十丈高,墙面还布着密密麻麻的荆棘以防备敌人攀爬,有一条护城河,里面插着尖木作防护,大棘城俨然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式。刘昭清楚地看到地上乱七八糟地散落着士兵的铠甲、兵器,还有来不及搬走的尸体,鲜血洒得满地都是。
牛车现在已到城门下,可是吊桥高悬,城门紧闭。刘昭看到城楼上面有排列整齐的士兵,他们都戴着铁甲盔帽,手中的弓箭正警惕地瞄准他们。有一群衣着华丽的人在士兵中间格外显眼,他们簇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潘仁跳下马来,抱紧拳头,先是抬头冲上面大喊了一声,又哇呐哇呐地说了一通,这应该是鲜卑族的语言,随即一个小头目模样的人探出半边身子,侧耳细听,又见是潘仁,立马示意小兵们放下吊桥开门。只听得一阵沉重的铁绞链响,吊桥徐徐下降,大门也呀呀地打开了。潘仁这时转过头来,他的神情不再像刚才那么轻松了,焦急地催促士兵快快上桥,只要顺利进了城,他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刘昭望着吊桥缓缓落下,心里却莫名紧张起来,手心里竟然沁出一层冷汗。看这大棘城防守得铁桶一般的架式,今天一旦进了城,怕是再也出不来了,以后怎么办呢,怎么才能跟李农他们再见面呢?
可是老天没有给他太多的思考时间,号角声突然传遍天际。下一秒,他就听到耳边“呼”地一声风响,先前为他解绳的年青人应声扑倒在刘昭的怀里,一支利箭准确地穿过了他的心脏,鲜血一下子就染红了他的衣襟。接着又是“扑簌簌”地几声响,囚车里又有两个老头倒在血泊之中。他们都是一声没吭,就这么死了。眼见箭矢如雨,这囚车里又无处可避,刘昭只得躲在死去的乞活人身后。其它人吓得瑟缩成一团,闭上眼只等着死神降临。
这一切来得这么突然,就连潘仁也没有料到,不好!敌军攻城了!他们又在使用突袭战的老招数!潘仁连马也顾不上了,直接跳上牛车,一手抓住囚车的木栅栏稳住身子,一手捉住牛的缰绳,气急败坏地喝斥着牛赶紧前进,身边几个士兵已经中箭倒下发出惨叫,他连望也不望一眼。
现在,他只是拼命地想把牛车往吊桥上赶,可牛车全然不知情况危急,还是慢吞吞的一步一顿,急得他嘴里不停咒骂可又无计可施。
刘昭突然听到一声尖利的唿哨,只见天边燃起滚滚浓烟,一面“赵”字大旗在浓烟中忽隐忽现。紧接着他就看到无数燃烧的飞箭和石头在大棘城上空雨点般地落下,城头立即陷入了一片火海,上面的士兵们呼号连连,一片混乱。
又有数千骑兵疾驰而来,身后卷起滚滚烟尘,骑兵们身穿黑色精铁铠甲,就连座下的马匹也披着甲衣,每个人手中都挥舞着黑色长槊,闪着寒光,尤如天兵下凡。在他们身后是无数士兵,也纷纷呐喊着,如黑云一般地压过来,估计他们在此处已经埋伏很久了。
刘昭头发倒竖:“这些人恐怕就是在等待打开城门的这一刻!”他朝潘仁拼命喊:“打开锁链!快点!”
但潘仁毫不理会,还在拼命驱赶牛车上吊桥。城头上的士兵这时慌了手脚,他们一边忙着躲避火箭石块,一边准备收回吊桥。
刘昭再也不能等了,他一眼就看到了潘仁腰间的长刀,求生的本能让他迸发出巨大的勇气,不顾身后的石头与飞箭,腾地一下从囚笼里猫起身子,一步就贴到潘仁身边,下一秒就抽出潘仁腰间的长刀,对着囚笼的链条拼命砍下。只见火花四溅,铁链条终于断了,他一把推开囚笼门,招呼着其它人:“下车,跑!”
可这些人早就吓得毫无动弹之力,刘昭眼睁睁地看着又有几个人被流箭射中胳膊和腿,囚车里响起一阵哀号。
潘仁冷不防被抢了刀,他恶狠狠地回头瞪着刘昭,却又无可奈何。
刘昭毫不理会,口里大吼一声,只见刀光一闪,长刀直接刺进牛尾,牛儿吃痛“哞——”地一声狂叫,猛地冲上了吊桥。
大棘城头上的士兵们看见他们通过了吊桥立刻收起了吊桥,城门也在迅速关闭。牛车在最后几秒穿过了城门。等到身后大赵的骑兵赶到时,吊桥早已收起,他们就只能面对壕沟里的尖刺,与迎面而来的箭雨。
潘仁现在觉得自己背后冷汗淋漓,口里直呼“侥幸、侥幸”,他一回头就看见刘昭“咚”地一声跳下囚车,手里还举着他的长刀,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地向他步步进逼。
刘昭此刻身上已经沾满了鲜血,那个最先中箭的小伙子倒在刘昭身上,血流了他一身,把他几乎染成了一个血人,狰狞无比。那个死去小伙子的耳语已经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上,几乎使他发狂,现在直恨不得将潘仁千刀万剐:“潘仁昨夜抓住了八个女人,还活剥了一个”,他必须让个狗东西给那个无辜死去的女同学偿命,立刻!马上!
潘仁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抓来的奴隶居然敢对他举刀相向,他一步步往后退,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下一秒,脖子一凉,一颗脑袋骨碌碌地就滚到了地上。
刘昭转头,一把抓住潘仁的另一个士兵,怒喝:“说!昨晚你们抓到的八个女人送到哪里去了?”这个士兵看见刘昭一刀就解决了潘仁,已经吓得语无伦次,裤子都湿了。
剩下的两个士兵则躲在囚车后面不敢探头:“老天在上,自己今天怕是遇到了煞神了。这可是在大棘城,燕王慕容皝的地盘,抓了这么久的乞活人,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硬的碴,这个乞活汉人居然敢公开杀死胡人。”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恨自己没胆子逃开。
听到动静,先前守门的士兵们又一窝蜂地重新围拢过来,他们惊慌失措地望着地上潘仁的人头,又望望浑身鲜血、铁塔一般矗立的刘昭,个个畏缩着不敢上前。
刘昭连连喝问士兵三次没有得到回答,他猛地举起手中的长刀,对准这个士兵的脑袋,正待劈下,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喊声:“刘将军——”他的手顿了一下,转过身来,然后一把扔开这个士兵。
只见一个身披鱼鳞铁甲的大汉,头戴铁盔,腰间却挎着一把精美的长刀,这刀鞘由黄金打造,简直要亮瞎人眼。他大摇大摆地拨开围观的士兵走上前来。
他先是冲刘昭略略一抱拳,随后就取下沉重的头盔,那油亮的发髻耸立在头顶,刘昭双眼一亮,惊喜得脱口而出:“张——”
是张长青!
但张长青一个跨步,搂住他的肩膀重重一晃,同时扔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他转头向身后大喊:“来人——把尸体抬走,其余人,听我口令!列好队形!上城楼换防——”
他又冲着那两个几乎要吓瘫了的士兵喊:“你,还有你,赶快将囚车上所有人带去汉人营——”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从乞活到将军更新,第3章 大棘城怒杀潘仁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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