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姑指着不远处的干木架上的衣物对夏侯纾说:“娘娘,您的衣服都在那儿,奴婢正打算派人给您送过去呢,还让娘娘亲自跑一趟,真是奴婢的罪过。”
“谁说本宫是来要衣服的?”夏侯纾瞥了她一眼,“近来皇后抱恙在身,不便过问宫中之事,本宫既然奉旨协理六宫,也就不得不处处周全。你们若是都当好了差,也不白费了本宫一番心血。”
“娘娘说的极是。”吉姑笑得很勉强,“只是这浣衣局可比不得其他地方,即便是没日没夜的干,都有洗不完的衣服,奴婢们自然是不敢偷懒。”
“本宫知道你们日子苦,日后若有什么难处只管来跟本宫说,本宫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都说十指连心,这些宫女的手都冻成这样了,你作为管事嬷嬷也得重视。先找太医来给她们瞧瞧,不然再这么下去这手都没法看了,还怎么当差?”
“娘娘是菩萨心肠,可奴婢们也是迫不得已,若是都放去医治了,宫里的娘娘们的衣服可就没法洗了。”毣洣阁
夏侯纾并不理会她,只是将一众浣衣女看都过去,最后将目光落在一双白白净净的手上。素手纤纤,说的大抵就是这样。想不到在这里还能看到一双这么白净的手。遂笑道:“你叫什么名字?这手倒是保养得挺好,赶明儿也教教大家,除去这钻心之苦。”
“娘娘问话还不赶紧回话!”吉姑一面斥责那粉面桃腮的圆脸宫女一面向夏侯纾讨好,“这个宫女资历尚浅,胆子又小,娘娘可千万别见怪。”
那宫女倒也不腼腆,低着头回答:“奴婢方娥,承蒙娘娘称赞,可是奴婢并无治手良方。原本是奴婢给毓韶宫的姚姑娘送洗衣物,姚姑娘心善,见奴婢一双手都泡烂了,便赏了些膏药。那膏药涂在手上冰冰凉凉的,药效却是极好的,奴婢用了四五次手就好了。只不过那膏药甚是稀有,奴婢用了这么几次也所剩无几,怕是治不了众多姐妹。”
就着她说话的当儿,夏侯纾算是弄明白了许多事。怀济那日对夏侯纾说方娥平日里呆头呆脑的,照夏侯纾看来傻倒未必,装傻倒是真的。其次,姚韵春是什么人?一个家族没落,又被休弃的弃妇。独孤彻将她安置在毓韶宫不过是弥补自己某方面的愧疚,平时从不过问,她自己都入不敷出,哪来这么多灵丹妙药?再者,方娥一个进宫不到一年的小小浣衣局宫女,即便毓韶宫有着特殊的规矩,也不可能有资格给毓韶宫送东西。方娥与姚韵春之间肯定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夏侯纾微微一笑,对乌梅说:“乌梅,你待会派人到各宫传话,就说是本宫的意思,浣衣局的宫女都要放三天假养伤,各宫的衣物自行清洗,不必送过来了。”
吉姑一听大失惊色,以为夏侯纾是要削了她的职,生怕自己衣冠不保,忙跪下说:“娘娘开恩,奴婢们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请您尽管责罚,可千万别让奴婢做无用之人!”
夏侯纾眉头微蹙,道:“本宫只不过是想给你们几天时间养伤,你急什么?等养好了伤之后仍然会有洗不完的衣裳。”
吉姑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忙磕头谢恩。
夏侯纾见目的已经达成也不再多留,以夏侯纾的现在的身份长留在此必定会引起不必要的猜忌,反而会打草惊蛇。如果方娥跟姚韵春真的有什么关系,在这关键时刻肯定会有所交流,而夏侯纾刻意隔离她们正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
回去的时候夏侯纾刻意往毓韶宫那边走,见大门虚掩,便踱了进去。姚韵春正坐在一棵落光了叶子的梧桐树下抄书,看上去清远而优雅。夏侯纾远远地看着她,忽然觉得的这样的人生真的是太寂寞了。
她许久才察觉到夏侯纾,遂起身向夏侯纾行礼。夏侯纾示意她不必拘礼,然后走过去,才发现她抄写的竟是一本夏侯纾从未见过的乐谱。平常人为求心静多是抄写佛经,未料她的癖好竟如此特殊。不过历经了这么多事还得如此平淡,想来这乐谱是功不可没。都是爱乐之人,夏侯纾忍不住拿起那本乐谱来看,名唤《锦弦》。转头问话时发现她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夏侯纾只当是自己眼花,随手翻开乐谱看了会儿,便问:“这本乐谱韵律和谐,铿锵悦耳,不知是何高人所作?”
她早已神色如常,答道:“这本乐谱乃亡姐在世时命宫中乐师为民女所作。”
夏侯纾怔了一下,那怪她刚才会露出那样的神情,原来这是姚槿秋留给她的,便不着痕迹的将乐谱放回原位。环顾了一眼这昔日金碧辉煌的宫殿,又道:“姑娘好静,平日里也不敢打扰,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遣人去取,宫人内侍们有敢怠慢的地方也别姑息。本宫虽不是六宫之主,但也见不得欺软怕硬之徒。”
“多谢娘娘关爱,民女并无所求,宫人们都待民女极好。”姚韵春平静地答道。
看来我是多此一举了,想到这里夏侯纾不由得自嘲的一笑。遂辞别她回了飞鸾殿。
祝总管差人来报,独孤彻与大臣商议政事,不能来与夏侯纾一起用膳了。小内侍刚走,夏侯纾便让怀济出去打听近日朝堂上的动静。
不久怀济回来了,说是诅咒的谣言不知为何已经传到了宫外,独孤彻为之大怒。还说近日璞王与京中大臣的联系越发密切,有人上疏弹劾璞王结党营私,但是又苦无证据,没法控告璞王。至于独孤彻今日召几位大臣讨论何事就不得而知。另外还听到传言说王丞相之子王昱坤流连烟花之地染上了病。
夏侯纾暗自冷笑,一切都已经偏离了控制范围,但是一切又都那么按部就班的发展着,仿佛是理所当然。不过关于王昱坤的流言倒是大快人心,都说善恶终有报,他终于尝到了自己的恶果。只是苦了姚韵春。
“陵王世子府可有什么动静?”夏侯纾又问。
怀济摇摇头道:“陵王世子已经抱病数月,陛下还派了御医前去诊治,至今未见好转。”
“有没有打听到得的是什么病?”
“奴婢听太医院的温太医说是染上了恶疾,会传染的,外人都不敢靠近呢。”
也就是说夏侯纾不可能从他那里得到任何与夏侯翊相关的消息。独孤彻说过他会派人去接应,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更奇怪的是陆宜珠都走了这么久了也没有个音信,不会是她也遇到什么麻烦了吧?越想越不安,但又无处着手,示意怀济退下,自己披了件披风独自往外走。
夜风很凉,萧索中带着几分寒意。夏侯纾拢了拢披风,拼命地将自己裹起来。冬天的气息已经很清晰,墙角一枝梅树已经含苞待放,一场大雪即将来临。
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毓韶宫外,想起姚韵春的处世之道以及方才怀济听来的传言,不由的加深了惆怅。正欲转身往回走,便听到姚韵春凄凉的清唱:
京城有一佳人兮,生淑室长于闺。
时逢年芳二八兮,将良媒即我谋。
高堂言其富贵兮,愿赐红妆拟嫁。
女子人微言轻兮,旦奉千金于归。
暮朝既为人妇兮,怀汲汲之惜心。
夫婿曾不我顾兮,未三年而薄幸。
供神灵而望诚兮,期良人之归心。
福不至而祸行兮,逢宗悫之倾颓。
父兄恶罪先行兮,贵姊郁郁魂离。
公姆责吾骄纵兮,速遣余以归家。
天茫茫家何在兮?惟草木檐上生。
恐韶华之凋零兮,得君王之玉音。
夫宫阙之巍峨兮,形枯槁而独居。
长恨生非男儿兮,将乘风游太虚。
其实她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心如止水,无欲无求。长恨生非男儿兮,将乘风游太虚。那么她究竟还有何未了的心愿?她跟皇后小产究竟有何联系?
佟皇后自小产之后情绪一直很低落,人也苍白得可怕。几日后夏侯纾去看她,正好独孤彻也在,赏了许多名贵补品和鹅绒绸缎。佟皇后孱弱地半倚在床头,只是礼貌而疏离的谢恩,全无半点情义。遇刺的阴影还没有完全消除就碰上这样的事,只怕她这次是真的寒了心。
夏侯纾走到床边握住佟皇后的手,轻声安慰道:“姐姐,事已至此,你也得想开些,人一辈子那么长,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她看着夏侯纾,许久才有气无力地问:“你告诉我,我的孩子是不是被人害死的?”
夏侯纾惊讶地看着她,是谁?谁告诉了她?
夏侯纾和独孤彻几乎同时看向候在一旁的流香。流香急得慌忙跪地,大声喊道:“陛下,贤妃娘娘,不是奴婢说的!”
“那就是真的了?”佟皇后看到我们的反应已是一片了然,慢慢地抽回了自己苍白枯瘦的手,双眼无神地看着帐顶,又仿佛是在残忍的过去以及无望的未来。
独孤彻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夏侯纾知道他要干什么,忙抢先一步说:“陛下,流香侍奉皇后多年,肯定不会忍心看到皇后难过,我相信这不是她说的。”
“求陛下开恩!”流香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跪在地上一个劲地请求。见独孤彻并没有说话,忙又转向怅然游离的佟皇后,几乎带着哭声道:“皇后娘娘,请您告诉陛下,不是奴婢说的!娘娘,您要为奴婢做主啊!”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登凤阙更新,第324章 夜半歌声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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