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京城之中,关于赵国公回京之事也引发了不少的讨论,官至甄武这个地步,他的一举一动,尤其是离京回京这种重要行程,文武百官不可能当做是一件普通小事来对待的,免不了要在心中琢磨一下,这其中有着什么样的政治信号。
他们身在庙堂,只有琢磨透了政治风向,才能保证他们在名利场中无往不利。
就连太子也不例外。
今年开春后,朱高炽被立为太子,朱高煦被封为汉王,算是长长的让他舒了一口气,朱高煦的功劳和声势都太大,这让他有很大的压力,有时候他甚至也在想,要不干脆弃了这个太子的身份,老老实实去当一个太平王爷,那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总好过和弟弟挣个头破血流。
坏了一家人的情分。
可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他是哥哥的缘故,有着属于哥哥的骄傲,或者也许是自家婆娘常常与他念叨着她的虚荣和面子,他不愿意他的自家婆娘随着他一退而备受非议,总之他一路撑了下来。
他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思考,他觉得,他从不想主动去求取什么,可若是老爷子主动给他的,他也没必要去推辞什么。
毕竟他小时候亦曾壮怀激烈过,他对这个世界也有着属于他的展望,他又怎么甘心在史书上留下一个胸无大志主动让位的窝囊形象?!
可是他若不退,还想保全一家人的情分的话,那么他就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需要在这个朝堂上洞察观火,保全自己的同时,也保全住朱高煦。
这何其之难。
这一日,东宫后宅中,朱高炽把最近朝堂上的风向琢磨透后,抱着一只小狗冲着媳妇张氏感叹道:“看来咱爹又要打仗喽。”
张氏不解问道:“是因为姐夫要回来,你才这样想的?”
朱高炽点了点头。
张氏砸吧了一下嘴道:“你这话说得,我怎么就看不出打仗了呢,昨儿我去大姐那边,还见大姐想念姐夫呢,姐夫这去辽东一转眼也一年多了,你还不许姐夫回京和大姐过几天团圆日子?张嘴就是姐夫一回来就要打仗了,你怎么不把打仗的事再给姐夫安排上呢,你瞧大姐念叨不念叨你。”
朱高炽神色一滞,他很想告诉张氏,打仗的事不用他安排,老爷子估计早安排上了,但是他看着张氏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顿时没了解释的想法。
“我也是湖涂,和你说这个干嘛,完全说不着嘛。”
“哎哎哎,你说清楚,和我怎么就说不着了,我说的难道没理吗。”张氏不乐意道。
朱高炽懒得再搭理张氏。
“得得得,你说的有理行了吧,我没话了,不说了,我去带我宝贝晒太阳还不成吗。”说着,朱高炽抱着小狗,撑起胖乎乎的身子,一挪一挪的向外走去。
“就知道惦记你那条狗。”
张氏都囔了一句,下一刻想起一事,又冲着朱高炽的背影喊道:“哎对了,还有一事,瞻基和三月天天去寺庙里找老和尚也不是个事啊,是不是在东宫起个地方,让老和尚来东宫教导瞻基和三月啊?”
朱高炽脚步顿住,转过身子来问道:“你怎么惦记起这个事了?”
“咋了?我还寻思和大姐商量商量呢。”
“你给我息了这份心。”
朱高炽语气郑重了一些,他说道:“大师一直想回北平养老去,老爷子就是用俩小的拴着大师呢,这也是大师留在京师的念想,你整些乱七八糟的事来,小心老爷子晓得了拿我出气。”
“这样啊。”张氏都囔了一句,然后撇了撇嘴道:“好吧,那我就不琢磨这事了,不过你还得给我寻摸点好物件来,我要去送给大姐。”
“送大姐?好端端的给大姐送什么礼,即便姐夫回来也不用吧。”朱高炽不解道。
张氏提起这事就来气,激动道:“还不是上次大姐二儿子满月的事,当时我就让你给我找点好物件,你看看你给我找的是什么,笼统值不了几个钱,若都这样也就罢了,可你瞧瞧老二媳妇给的那套金珠子,全都刻了铭文,还去寺庙开了光,那一颗颗金珠子,我看了都眼馋,这不是诚心给我闹没脸吗。”
朱高炽无奈又好气的说道:“这事你都提了八百遍了,怎么还惦记着呢。”
“我能不惦记吗,你是没见老二媳妇当时趾高气昂的样子。”
朱高炽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心情,开口道:“行了,我没时间给你寻摸好物件,也没心情管你们这档子事,我都说了大姐他们不在乎这个,不知道你和老二媳妇比什么比,真是闲的。”
“我就比。”张氏不忿的说道,毕竟大家都是媳妇,凭啥比不得别人。
朱高炽看着张氏的样子,张了张嘴,最后懒得再劝,挥手扭头走了。
张氏也不在意,歪着脑袋开始琢磨着从哪里再弄点好东西出来。
想着想着,张氏气性又大了些。
堂堂东宫,过得啥日子,为啥就比不得汉王府财大气粗呢。
……
而此刻,汉王府中,朱高煦也在和媳妇闲聊着。
当他听说甄武快回京后,心中不知道为啥总是突突不安着,他没好气的和媳妇韦氏道:“真他娘的奇了怪了,你说我这是咋了,为啥一听说姐夫快回来了,我这心就一个劲的突突呢。”
韦氏听了捂嘴一笑道:“指定是你在外面做了荒唐事,怕姐夫骂你呗,还能是什么原因。”
朱高煦一琢磨道:“估计还真是这回事。”
说完,朱高煦转头看向韦氏,啧啧了两声,接着说道:“说起来也怪,我小时候姐夫教过我一个让人听话的法子,你是不知道,我当时就使在了老大老三身上了,效果嘛,老大不好说,但对老三特灵验,到现在我一说话,老三第一反应都是先点头应下,乖的很,最近我就在琢磨啊,是不是姐夫在我身上也用了什么让我怕他的法子,要不然为啥从小到大我一见他就有些犯憷。”
“还有这事?”韦氏也好奇了起来。
“可不,你别看姐夫向来一副堂堂正正的模样,背地里有的是一些阴暗的法子,而且他那脑子也不知道咋长的,有着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任你怎么想也琢磨不透他,偏还生了一身大力气,真是让人没法子。”
韦氏笑道:“这我倒真不晓得,不过依照妾身之见,姐夫应当不会对你使什么法子的,你自小和姐夫亲近,姐夫还能害你?你说怕姐夫,估计也是晓得姐夫为你好,常在一些事上约束你一二,所以你便也愿意敬着姐夫而已。”
这一番话说的朱高煦吃惊,没想到韦氏还能有这般见解。
朱高煦点头赞道:“你说的不错,敬这个词用的好,就像我一见老爷子也是这般犯憷,说到底还是敬着他们,这不正说明咱朱老二有孝心嘛,不错不错。”
说到最后,也不晓得朱高煦是夸韦氏,还是在夸他自己。
不过,随后韦氏纠结了一下,开口说道:“对了爷,前段时间我回娘家,听我大哥说,姐夫家甄淑的夫婿想要袭他父亲的爵位,结果被爷出手拦了下来?这事爷是不是做的不妥当,姐夫回来后指定要和你念叨这个事。”
甄淑。
甄家五妹。
他幼时的淑妹妹啊!
朱高煦突然有些烦躁,他挥手道:“这事你不用管,姐夫便是晓得又怎样,当年我就有气,现在落我手上,还不让我出出气?”
韦氏看到朱高煦的样子,突然就想到当年她刚嫁给朱高煦时,听到的那些传言,那个甄淑好像算是自家男人的青梅竹马呢。
她叹了口气,她也曾见过甄淑,是个外表柔弱少言,其实内里调皮可爱的有趣人,哪怕已经当了母亲,可有时候在朱玉英面前,依旧会露出少女时的那些神态。
不过她倒也并不觉得她差甄淑几分。
说到底,有些事情没法这么比较的。
韦氏想了想,轻声道:“太子妃常去大姐那边,而且瞻基和三月也更为亲密,若你总惹姐夫不快,你不怕姐夫以后向着太子,不再与你亲近啊。”
朱高煦一愣,随后眉目一挑自信道:“这你放心,便是我再惹姐夫不快,在姐夫心中,老大拍马也比不得我,至于其他的,一些妇人和幼童再亲近又能当什么事,你若有什么担心,你也可以带瞻壑他们常去大姐那边,无关紧要。”
韦氏见状有些无奈。
她倒是想,可…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有人求见,朱高煦瞧了一眼韦氏,随后也没再说什么,大步就向外面走去。
到了外面后,朱高煦的亲信正候着等他。
亲信见朱高煦出来后,连忙上前参见,等到起身后,这才轻声禀报道:“启禀殿下,定国公言家母病重,三日后,无法前来赴宴。”
朱高煦眉头一皱问道:“真病重假病重?”
“这个…暂时无法确认。”
朱高煦烦躁的问道:“那他有没有去过老大那边?”
亲信摇头道:“这个属下可以确认没有。”
“呵,也想做那置身事外的人,不过…由得了他吗。”说完,朱高煦想了想道:“这样,挑选些药品补品什么的,送去定国公府。”
“是。”亲信应是。
朱高煦挥了挥手,让其下去了。
很快,亲信准备好了礼品,再次去往了定国公府,他到了定国公府后,进了府中拉着定国公府的管家,好好念叨了好一阵,待足了时间,这才从定国公府离去。
当这件事传到了徐景昌耳中后,徐景昌犯愁的急急忙忙找到了幕僚。
幕僚叫做席远清,是府中的老人了,他爹在时便一心辅助着他爹,所以徐景昌很是信任此人,凡是有拿不定主意的便会去找席远清商议。
徐景昌一脸犯愁道:“席先生,现下我该怎么办啊,汉王殿下自从封了云南一直就不肯就藩,更与太子殿下多番相争,恐还有事端要生,我实是不想掺和进去,可如今汉王宴请不成,却依旧不肯放过我,我又该如何去做,可否向汉王据实相告,求其放过?”
席远清不慌不忙的喝了口茶道:“自国公去都督府学做事,这种事就难免会发生,不意外,不过据实相告不是好办法,汉王也不见得会体谅你的心意。”
“那该如何是好啊,汉王在军中势力颇大,我若被汉王为难,这以后差事还怎么做。”徐景昌焦急的问道。
他爹就是掺和这种事死的,他又怎么会再犯这种事。
“国公勿慌,此事其实我早就想过。”
席远清续了一杯茶,手指轻轻的敲在杯盖上,说道:“国公不妨去找一下皇后娘娘。”
“找我姑母?”徐景昌不解的问道。
席远清点了点头,但是也没多解释,反而兴之所至,指了指摆放在一旁的围棋,问道:“国公可有兴趣与我对弈一局?”
“我那有这个心…”说着,徐景昌看着席远清兴致勃勃的样子,最终叹了口气道:“行吧,不过还望席先生对弈时,可顺道帮我解惑,若不然我心真的难安。”
随后,两人摆上棋盘,你一下,我一下便对弈了起来。
席远清看着徐景昌有些心不在焉抓耳挠腮的样子,笑了一声道:“人活世上,其实与下棋没什么区别,首先要保证的是心平气和,要不然再好的局面也可能一步满盘皆输,反之亦然,只要心平气和,再差的局面,也有可能想出反败为胜的妙手。”
徐景昌深吸了两口气,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稳稳的下了一手,这才问道:“先生教导的是,只是我实在想不出找我姑母有何用,我姑母向来不过问这些事情,又怎会为我插手这些事情,更何况即便姑母能帮我躲过一次,难不成还能次次帮我?”
“非也。”
席远清笑了笑说道:“我并非是让你求皇后娘娘插手这件事,而是想让你去找皇后娘娘求一场姻缘。”
“姻缘?”徐景昌皱起了眉头。
席远清澹澹的说道:“早就听闻皇后和永安公主在为赵国公的六妹选婿,只待选中后,皇后便会做主指婚,只不过挑选了些人家都不甚满意,一直未有定论,国公何不去求来?”
说到这里,席远清抬起头看向徐景昌接着说道:“赵国公在军中举足轻重,又与皇家关系亲密,不管是太子或是汉王都不会不顾脸面的下手拉拢赵国公一脉之人,而赵国公身份超然,只要他不想,定然也不会牵扯其中,若是国公与赵国公结亲,徐家与甄家自成一派,自然也无需再担忧汉王与太子殿下,而皇后毕竟是国公血亲,只要国公把为难之处泣泪说与皇后,并表明求一桩婚姻,只图安稳逍遥,想必皇后看在你父亲的份上,再念你年幼容易被人刁难,应会同意此事的。”
话音一落,房间里陷入了安静。
这…
可是…
徐景昌眉头皱的越来越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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