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成说目不转睛地看着山崖下的火光与黑烟。这是他第一次目睹战争。对此,钟成说没什么特别的感受——他的养父母总是告诉他,生命是可贵的。不过那仅限于无辜者,以及真正意义上的“生命”。眼前这些,不过是来自于过去的微弱回声。钟成说不甚在意,他的身体却胸口发闷,一阵又一阵刺痛袭来。殷刃的回忆如此鲜明,哪怕自己占了那人的躯体,这份痛苦依旧如影随形。钟成说抿起嘴唇。那是他没有感受过的痛苦,与他和殷刃分离时的痛苦不太一样,但同样钻心。当年,殷刃大抵是目睹了这番景象。可村民们全在外逃窜,殷刃的身体接近,外溢的凶煞之力只会杀死那些凡人。远距离施术……就算是殷刃,也无法在这种距离外精密施术吧。钟成说握紧殷刃身上唯一那把短刀,来自千年前的痛苦将他淹没。悲鸣、硝烟、燃烧的山村。黄今不敢瘫倒了,葛听听更是大气不敢出,下意识离钟成说近了些。孩子们早就躲了起来——乱世中被捡到的孤儿,多少都见过这般景象。“得去救救他们。”葛听听不怎么熟练地开口,“这样下去,村子……不对,这样下去,记忆会出问题。”连这个新人都知道,殷刃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你们去救援村民。”钟成说扭头冲邪物们说道。说实话,考虑到这群邪物的平均智商,他不报多少希望。果然,邪物们懵懵懂懂地瞧着他,那只无毛猴邪物苦笑两声“爷,您得施术指路啊。”果然不行。红布下,钟成说慢慢蜷起手指。现在不能进去,我们力量太弱。见钟成说起不到作用,黄今打起精神,先在周边转转,寻找同伴。钟成说转过头,若有所思地看着黄今。黄今被这么个“诡异肉俑”看毛了,整颗眼珠子抖了抖“干嘛!”钟成说乖乖没说话,他只是在微微前倾身体,观察起来周围的地形。凶煞之力侵蚀的剧痛绞碎了他的四肢,而目睹山村毁灭的痛苦撕咬他的心脏。它们时刻提醒着他,当年这具身体的主人承受了怎样的痛苦。葛听听说得不错,他们需要做些什么。当年殷刃一定做了什么事,才让那只狗成为了最弱小、也是最清醒的凶煞。钟成说伸出手,轻轻按在剧痛的胸口上。他率先踏出第一步。“行动之前,我有一个建议。”钟成说努力让声音显得毫无波澜。……山村之内。人们还在不停往祠堂里冲,这所祠堂院落周围接着民居,还有人从周围的矮墙翻进来。其中不乏将孩子推过墙的父母,就像这简陋祠堂是了不得的庇护所。符天异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老人们行动不便,几乎全部折在了外面,青壮年们则承担了殿后任务。这祠堂之内,除了少数青壮年,大多是少年与孩童。山民们知道他和卢小河这两个“神仙”可能还在,却找都没有试图找他们。人们只是哭喊着“异人大人”这个称呼,将目光殷切地投向山雾与黑烟深处。干干净净的石砖地上满是血痕与碎布,山民们脸上尽是尘灰。下午那时的欢快气氛就像一个梦,所有人眼睛里除了惊惧,再无其他。祠堂的门是最结实的,它在剧烈的撞击下震动不已,门与墙壁抖落一层层泥灰。灰尘深处,露出一张张精心贴上的兽皮符咒。“异人大人……”孩子攥紧兄长的衣角,带着哭腔呼唤。……这些是幻象,这些人早就不在了。符天异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才忍住没有动弹。他强迫自己挪开视线,继续看祠堂上方的那只“神犬”。那只黑狗还是一动不动,身上的隐藏术法一丝不苟地转着。它似乎察觉到了符天异的视线,近乎戏谑地俯视了他一眼。难道是他们判断失误?那只犬类凶煞原身并不是“神犬”?符天异还没思考完,只见符行川俯下身子,艰难地给自己绕了圈漂浮术,直直冲向那只黑色神犬。黑狗轻松躲过,长大嘴巴,喉咙里发出嘲笑似的呵呵声。“我说怎么术法出了问题,原来是识安扔了几个菜鸟来调查。能做到进入凶煞的记忆,不错、不错。”他舔舔长嘴,在山民的惨叫声中伸了个懒腰。“虽然这个形态让我不太舒服,但它是只被人供养百年的邪物,好歹能用——那只白狗是谁?该不会变成了真的狗吧。”白狗艰难地跳过屋檐瓦片,勉强落地。符行川伏低身体,发出恐吓的呜呜声。这是在藏拙。卢小河率先反应过来,她上前几步“沉没会?”“你们这种科学岗永远是最讨厌的。”那黑狗口吐人言,默认了卢小河的猜测,“死在这里正合适。”它悠然地蹲在原位,像是在等待什么。卢小河做了个手势,示意符天异多恢复些体力。她继续站在最前列“既然要死,我也想死个明白——你是专门来破坏凶煞记忆的,是不是?”她特地强调了“凶煞记忆”四个字。黑狗只是慵懒地甩了甩尾巴,没再回话。它冷漠地站着,眼看祠堂门扉颤抖得更加厉害。嘭,嘭!撞门声越来越响亮,门外飘来难闻的草药与鲜血的烧灼气味。侵略军队显然也有随行修行者,能力还不低。符行川像条真正的狗那样躲进阴影,符天异疯狂默念术法,试图让疲惫的身体精神点儿。卢小河也没有放弃。她又上前两步,深吸一口气“根据《辟邪志异》记载,这只凶煞诞生不久,就被大天师钟异封印了。就算你强行保持这样的形态不变,也躲不过钟异……”她双眼紧盯着那条黑狗。黑狗正专注地看这个那扇门,它似乎被卢小河吵得有些烦躁。只见黑光一闪,一道术法直直击中卢小河。后者的衣服布料被划了个巨大的破口,白皙手臂上却只留下没出血的擦伤。这具大学者的壳子比她想象的还强。嘭,嘭!黑红的烟气从门缝里漫出。那些古老的兽皮符被烟气碰到,边缘开始蜷曲发黑。对卢小河一击不成,黑狗谨慎地站起身。朝后退了两步。“凶煞的记忆可不会削弱钟异的强度,你想要在躲避他的前提下应付我们,也没那么简单。”卢小河继续发动科学岗的废话攻势,疯狂吸引黑狗的注意力。“到时候我们可以与他合作,提前把你封印,到时候你能不能正常离开可就难说了。不如现在自首,让我们帮你换个壳子——”“闭嘴!”黑狗被吵得愈发烦躁。它低下头,冲卢小河露出尖牙。“你说谁想逃,蠢婆娘?”卢小河一怔。并不是因为黑狗出言不逊,而是它的身体颤抖得厉害,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就像……就像那具身体,仍然对面前的惨况有所反应似的。嘭!祠堂大门被撞开,手持砍刀的佝罗军直冲进来。黑狗的注意力瞬间转开。他们身上的软甲沾满鲜血,在火光下近乎黑色。这群活人的杀意比现代邪物还强,没人废话,个个手起刀落,砍向那些瘦弱的少年孩童。佝罗军随行的修行者则郑重的捧着个木盒,里面传出极浓裂的凶煞之力气息。那里面必定装有多个凶煞之力污染源,连身为科学岗的卢小河都能感觉到堪称异常的寒意。接近木盒的孩童尸体迅速出现畸变,他们的躯体质地犹如糖稀,瞬间坍塌拉丝,很快变得不再像人。院内的哭声瞬间高了几个度。黑狗看得越发专注,目光直直盯着那个人头大小的盒子。机会!符行川发出一声尖利的吠叫,再次扑向黑狗。几乎同一时间,符天异出了手。他使出这辈子学过的所有禁锢术法,无数符文砸向那只黑狗。酿成大祸前,必须把敌人从黑狗体内祛除!符行川一口咬住黑狗咽喉,黑狗身边的隐藏术法被符天异的禁锢术法尽数绞碎,它被抓了个正着。奇怪的是,它好像没有反抗。符行川瞬间止住动作,可惜为时已晚。隐藏术法失效,残存的人们很快发现了他们的神犬。人们争前恐后地伸出手,像是要触碰它。符行川被汹涌人流瞬间挤开,符天异的视野更是被遮了个一干二净。“帮我们叫来异人大人……”“大家都死掉也不要紧,这些人一定要死……”“神犬……”人们哽咽着祈求,声音里还带有几分形似茫然的绝望。孩童们的尸体委顿在地,黏腻的鲜血铺满石板。山民们没有任何防护,又个个坚信“神仙”。凶煞之力侵蚀下,他们飞快失去人该有的模样。五官从本该出现的地方消失,又从不该长出的地方长出。骨节关节肉眼可见地增多,脂肪与皮肉迅速增生。鲜活的器官自行膨胀缩小,将人撑得像气球,又瘪得如同干尸。符天异不可遏制地分神片刻,连卢小河也干呕两声。可惜,惨况与恳求并未传达。山民们的神犬丝毫没有回应,借着疯狂挤来的人流,黑狗使劲全身解数,一举挣脱符天异的束缚术。它一身皮毛还黏在束缚术上,整个身躯鲜血淋漓,像是脱去一层皮。可那黑狗完全不在意遍体鳞伤的躯体,它无视身边的识安众人,一张嘴咬向佝罗军的箱子。一瞬间,符行川颈毛倒竖。村人供奉百年的邪物,多少拥有神智。它们本应对这等浓度的凶煞之力保持敬畏,佝罗军的修行者没想到这一出,箱子被那黑狗邪物咬了个正着。那邪物亮出尖牙,生生咬碎了箱子外的金属壳。箱内掉出大量半透明黑色碎块,被那只黑狗邪物一口吞下。吞下全部污染物后,那黑狗转动皮肉外翻的头颅,冲识安几人呲起牙齿,露出一个近人的笑。那笑意让人脊背发寒。“蠢货。”它说,“识安对凶煞之力的研究,还是太落后了。”火光照射下,它的眼睛就像两个黑漆漆的洞。“你们的凶煞还不够疯,我来帮它一把。”符行川还没挨近,他的土狗身体便额外生出两条腿来,使得他无法站稳。撤!符行川毫不犹豫地咬破爪子,血珠飞溅悬停,在夜色中亮出硕大的指示。只是吞下污染源,邪物顶多会变强或者被撑爆,无法变成凶煞。这么基本的可能性,沉没会和识安都早早试验过。可这是千年前,这是养出过大天师钟异的山村,环境与现代完全不同。不知为何,附近山区的凶煞之力瞬间有了目标,齐齐朝黑狗的身上涌去。它们穿过夜色,透过浓郁的血腥,雨点般打上黑狗的身体。惊慌失措的人群中,黑狗痛苦挣扎。它的身体越来越大,不住变形,像是被看不见的手疯狂揉捏。漂浮术乍起,符行川一边被符天异扯着飞,一边忍不住冒险回头看。他的面前,凶煞即将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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