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布置“融合人”急救仓,准备凶煞之力污染的治疗方案。鉴于焦部长无法出面,哪个都缺不了符行川的专业意见。
经过治疗,“人椅”樊涌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些许,能给出一丁点儿思维方面的定位支持。黄今还在昼夜不息地揣摩丁李子的想法,受害人随时都可能找到——这意味着,他们随时可能迎来多位特殊病患。
眼看时间到了凌晨四点多,符行川揉了揉眼睛,准备去拖折叠床。
还是科学岗好,李教授早就去休息室睡觉了。自己怎么就走上这条路了呢,符部长痛心疾首。
然而符部长还没来得及展开折叠床,他的手机就又响了起来——
两个电话同时打了进来,哪个看上去都十万火急。
心力交瘁的符行川:“……”
他幽幽看了眼来电人名,先接了郝文策的电话:“小郝,还没睡啊?”
郝文策,紧急事态处理部后方指挥,识安数据处理第一人。优点是数据反馈迅速,缺点是数据反馈有时迅速过头。
“尚光区悦生路,煞气指数出现显著异常,疑似出现高度活跃的凶煞之力。”郝文策开门见山,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恍惚,“指数太高了,而且没有人为掩盖的迹象,你最好亲自去看看。”
符行川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行我知道了。”
他急火火挂掉郝文策的电话,又接起焦部长的。
“事情,不对。”焦部长特有的合成音从听筒里传出,“有人,主动进入了,那一边。位置在,尚光区悦生路,附近。”
“啥?主动?!”
这一回,符部长是真的差点心肺骤停。
“那人的能力,与我,极度接近。”明明是合成音,符行川却能听出其中的严肃,“必须、快速控制。”
“和你相近?”符行川愣在当场,“可你的能力……”
“识安以外,可能诞生,真正的‘卡戎’。你知道,意味着什么。”
“我还是死了吧。”符行川呻吟,“我现在猝死还来得及吗?我宁愿打十个项江也不想对付一个‘卡戎’,焦部长,不是我说,你们这个类型真的麻烦。”
“他还没有、成长完、来得及。”焦莲无视符行川的悲鸣,“无论是谁、尽快处理。”
电话挂断,符行川茫然地看着搭了一半的折叠床。
卡戎。
它并非某种特异现象,而是指活人身上的一类罕见特殊能力。
玄学界中,特殊能力者较为稀少。他们要么像葛听听,天生体质特殊,精神受创后觉醒;要么像冯琦,被外力强行激发“特殊能力”,强弱完全取决于被污染的程度。
这类变异能力大多与人的内心渴求有关。它们的展现方式千奇百怪,但大致方向是固定的。
最常见的是观察力变异的“鬼眼”分支,冯琦、葛听听都在此列。
之外,还有能影响他人情绪的“共鸣”分支、扭曲认知的“迷障”分支、信息处理能力暴增的“无量”分支等。
“卡戎”分支是其中最稀少的一类。
他们能够一定程度上穿梭于“这一边”和“那一边”。和传说中的冥河摆渡人不同,这类能力者只能携带生者,无法传送死物。
出事之前,焦莲便是一位强悍的“卡戎”——
焦部长不仅能带人来回,她还能够突然原地消失,又在另一个较远的地点出现,或者干脆消失个十天半月。
由于卡戎无法将死物带去“那一边”,研究变得异常艰难。别说器械,焦部长连自己的衣服都带不进去。所以“那一边”究竟是什么状况,识安目前还没有定论。
时至今日,这个研究课题仍是识安的顶级机密。
符行川噗呲开了罐能量饮料,仰头灌下。
之前的经过异物鉴定部的解析,“人椅”制作者无疑是卡戎分支的能力者——他能将一半的活人丢入“那一边”。“这一边”的人体会变得半虚半实,刚好可以混入其他物品。
为了以防万一,焦莲反复确定过受害人的情况。凶手的能力只够“送去半个人”,远远算不得真正的“卡戎”。www.bïmïġë.nët
但话说回来,拜二十多年前某个事件所赐。社会上零星残存着不少被凶煞之力污染过的民众,也曾出现过一些卡戎分支的能力。
比如可以让活着的蚊虫消失,再比如偶尔让自己的手臂穿过死物。考虑到污染轻微,这些能力造不成多大伤害,治疗后也会消逝。
凶手能有“半个人”的水平,在其中已经算非常罕见的了。
万一那位即将诞生的卡戎,是能力增强后的凶手,后果不堪设想——“卡戎”是最难对付的类型,熟练的卡戎不仅特别难抓,害人更是不留痕迹。
符行川啪啪狂拍双颊,随后打开通讯录。
“给我调两个甲级调查组,让项江支援,我本人也会去。做好凶煞之力防护准备——十五分钟内,全面封锁尚光区悦生路,对该区域进行全面排查。”
……
十几分钟前,尚光区悦生路,欣欣游乐园。
“这回是‘真正的魔法’。”白永纪宣布。
钟成说戳戳殷刃的背:“我还能看到他。”
“我知道,他还没死,这是冯琦那种异常能力。”殷刃感受着对面浓郁的凶煞之力,一张脸有点发苦。
出现这么明显的力量波动,识安很快就能发觉,留给他们胡扯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必须尽快把白永纪控制住。
白永纪还站在原处,他身上的孔洞正在慢慢填补回来。不过他的身体似乎不太稳定,白永纪在原地摇摇晃晃,不时有身体部分整个消失,继而缓缓出现。
头颅、手臂、胸腔、腿脚。
就像礁石被看不见的海浪冲刷,白永纪露在外面的身躯时大时小,时隐时现。两人只能看到一个破碎的轮廓。
他变得极度亢奋,像是感受不到满脸的脓血。这人的半张脸时不时消失,断面只有彻底的黑暗。他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残存的脸上满是喜悦之情。
下一刻,白永纪整个人近乎消失在原地,只剩零星的手臂、双脚。陆谈飞怒吼着扑过去,长长的腿脚径直穿过碎块缝隙,什么都没抓到。
那些手臂残块悬浮在空中,勾勒出一个大概的人形,它们不断地改换位置,像是出了故障的图像。
“再也没人能抓到我了……”半个下巴从虚空中露出,吐出一句话。
“是吗?”钟成说话还没落地,一记快拳击中那半个下巴,骨骼碎裂的声音瞬间响起。
扭曲的下巴发出一声痛叫,迅速隐入虚空,一小片肩膀又露了出来。从轮廓变化看来,白永纪要转身逃走。
殷刃在掌心附着了一点凶煞之力,他前进两步,一把掐住那块肩膀。白永纪反复挣扎,试图控制肩膀“消失”,却怎么都摆脱不了那只手。
“能力挺有意思。”殷刃悠然评价。
千年前可没有这样的能力,白永纪像是把自己的大部分躯体藏去了其他空间——要是他适应了这个能力,还真有点棘手。
可惜,白永纪还太过稚嫩。只要他还藏不全身体……
喀嚓,殷刃毫不犹豫地卸了那半个肩膀。
剧痛之中,白永纪随手扯住身边的灌木。只听咔吧一声,灌木枝杈随着他的手一起消失,断面光滑到不自然。
发现了新的攻击手法,白永纪精神一振。他扭动身子,从虚空中探出半个脑袋,伸手抓向殷刃的小臂。
杀意伴随着凶煞之力的污染,白永纪七窍喷出浑浊的脓血。
钟成说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他一个旋身,举起手刀,直直朝那片露出来的后颈劈去——
刹那之间,殷刃突然全身一寒。
熟悉的窥视感。
明明这里荒芜至极,附近没什么高层建筑,那窥视感却无比鲜明。千百年来,他鲜有这种脊柱发凉的感受。
殷刃当机立断,他松开白永纪,当即扑向钟成说。后者手刀未成,被殷刃撞翻在地,两者几乎一同倒下。
呯。
非常轻的一声响,几乎要被夜风盖过。
紧接着又一声闷响,不着寸缕的白永纪砸上石板地。他脖颈以上的部分炸成碎末,碎片挂上丛生的杂草,空气中全是血液与脑浆的气味。
“陆谈飞,回去!”殷刃喝道。
人蛛爷爷茫然地看了眼仇人的尸首,迅速消失在鬼煞中。
第二枪。
血花与脏器齐飞,这一枪打烂了白永纪的腹部,那枚沾着内脏碎片的“幸运币”滚了出来,上面的凶煞之力浓郁依旧。
殷刃没有托大。他发丝拂过硬币,顺势汲取一部分凶煞之力。同一时间,他抱住钟成说,滚去后门高高的灌木丛中。
第三枪。
一声难听的脆响,那枚沾满凶煞之力的硬币被准确地轰成碎块。子弹不知经过什么处理,碎块上的凶煞之力迅速散失。
……沉没会清理门户?但直接毁去凶煞之力污染源,对方看起来毫不心疼。
从沉睡中醒来这么久,殷刃头一次沉下脸。
这子弹能打散凶煞之力,对自己无疑会造成伤害。更恐怖的是,作为凶煞,殷刃完全推断不出射击者的实力……哪怕他正在压制能力,这也太离谱了。
对方绝对不是人类,甚至不会是一般的邪物。
殷刃与钟成说维持拥抱姿势,安静地挤在灌木与后墙的缝隙间。
硬币被毁坏,那该死的窥视感却没有散去,它幽灵似的飘荡在四周。袭击者朝不同方向放了几枪,像在引诱小动物。几步之外的树丛瞬间蒸发,被炸出一个豁牙似的缺口。
敌在暗我在明,夜长梦多,他们必须彻底隐蔽起来。
直接施术?不行,无法对钟成说起效。
消除气息的灵器……他们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
殷刃瞄向近在咫尺的钟成说,他的人类搭档心跳比平时快了些,但呼吸丝毫没乱。
呯。呯。呯。
枪声混着规律心跳,溅起的土石打上两人的皮肤。
殷刃的表情逐渐由凝重转为平静,最终化作一点微妙的笑意。
钟成说试图说什么,却被殷刃一把捂住口鼻。兔子面具的眼洞里闪烁出疑惑的光,温热的吐息扫过殷刃掌心。
“嘘——”殷刃伸出另一只手,食指压住嘴唇。夜色之中,他的脸色晦暗不明。
一阵骨头冒出皮肉的黏腻声响。
几根软骨从殷刃肩背探出,它们藤蔓似的钻出衣物缝隙,在钟成说附近构成一个球形骨架。紧接着漆黑的肉膜覆盖而上,变成四扇扭曲的翅膀。
薄薄的翅膀上符文闪烁,将两人牢牢拢在正中。
翅膀球中,殷刃身体前倾,半跪在地。钟成说膝盖卡在殷刃双腿之间,身体微微后仰,背后就是软翅和墙壁。两个人仿佛被嵌在了一起,钟成说几乎动弹不得。
透过薄薄的布料,两人体温瞬间融在一处。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狭小的空间内,只有极轻的呼吸声响。
黑色的球体深深藏于阴影,气息尽数封闭在内,哪怕近距离看去,也会产生“那里空无一物”的恍惚感。白永纪的尸体躺在不远处,血液顺着石板地滑过,渗入细细的排水沟。
夜晚再次静谧,只剩轻风与虫鸣,两人如同从世间消失了。
两三分钟过去,袭击者像是彻底失去了兴趣。空气骤然一松,那股窥视感完全消散。
殷刃的翅膀球顶部裂开,银白的月光洒了进来。钟成说还带着那个兔子面具,殷刃看不到他的表情。
面对那些极具流动感的黑色肉膜,钟成说没有发表任何评价。他腿部肌肉紧绷,刚想要起身——
那些黑色血肉再次变形,软骨贴上他的胸口,皮肉缠绕他的腰腹,钟成说的身体被瞬间锁在原处。月光从翅膀球顶部洒下,内部空间如同一个将破未破的怪卵。
“现在你看到了,我是货真价实的邪物。”昏暗的光照下,殷刃笑容灿烂,“识安快到了,我长话短说。”
说完这句话,他好整以暇地看向钟成说。
钟成说的双手并未被束缚,他一只手取下面具,面无表情地盯着殷刃。空间狭窄,两人的面孔距离不到三十公分,他们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喷上皮肤。
“钟成说,我知道你就是‘阎王’。”
合适的筹码,就该在合适的时候抛下。
来吧。
交换把柄,互相威胁着走下去,这也是共犯的生存方式。你愿不愿意成为我真正的共犯?
或者就此一拍两散?再或者,就地你死我活?
喀嚓。
冰凉的枪口顶上殷刃的下巴,钟成说一言不发。
他的脸仿佛另一层面具,不带任何情绪。殷刃不以为意,他身体前倾,两人鼻尖几乎相碰。彼此的吐息里多了些灼热。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气氛如同凝固,殷刃耐心地等待钟成说的答案。
如果他们成功维持表面的搭档关系……不知道自己之后心血来潮,买一盅炖梨回去,这人还会不会碰。有点遗憾,殷刃心想,自己应该早些给他买来尝尝。
约莫十几秒后,殷刃下巴上的枪口动了动。
钟成说照旧面无波澜。他没有回答,只是轻叹一声,沉默地扣动扳机。
听到扳机被按动的咔哒声。殷刃眯起双眼,他刚准备再长一个头——
噗。
枪口侧开,一声轻响。
无数肥皂泡朝天空喷去,在夜色中闪烁荧光。它们轻轻飘荡,在夜色中反射出绚丽的冷光。
肥皂泡们飞出怪翅的包裹,随风飘向无头的尸体、破败的游乐园。月光之下,荒草之中,它们欢快地飞舞炸裂,场面有种让人不适的协调感。
一个泡泡撞到兔子面具上,它啪地炸开,一点气雾溅上殷刃的翅膀。
凉凉的。
……什么东西?
殷刃茫然地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他本能地向后缩了一点。
“这是玩具。”钟成说一本正经地介绍,“私藏枪支可是重罪。”
殷刃:“……”阎王的思路神鬼莫测,他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钟成说欣赏了会儿殷刃的表情,嘴角微微翘起。
“还你的。”他的话没头没尾,但听起来心情异常愉快。
下个瞬间,钟成说转了下右手。如同魔术一般,他手里的玩具枪换成了一把暗红匕首。他的左手则伸到殷刃后脑,再次把那人的脖颈压近。
匕首“恶果”虚虚抵住殷刃的咽喉,属于猎手的压迫感瞬间炸开,却不带杀意特有的血腥。
钟成说自在地调整了下姿势,他脊背包裹着柔软温暖的翅膜,绕在腰上的软骨柔韧有力。殷刃的长发散在刻着符文的血肉上,两者似融非融。钟成说知道,其中必定包含着强大的力量。
更完美的是,他从未在殷刃脸上看过这样震惊的表情。
他还想看更多。
“你是‘邪物本身’这一点,我很早就考虑过。为了公平交易,我该还你一个秘密。”
钟成说语气一如既往地冷静。
“……我有点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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