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是草甸,一条清棱棱的溪流自山中蜿蜒而来,水下，没有捕食者的湖球藻铺满了河床。河中生着一种胸鳍和尾鳍都轻扬如裙裾的鱼类,五色皆有，像蝴蝶在水中飞。
黑猫在岸边，睁大了眼好奇地往水中看，试探性地伸出了爪子。
从没见过猫的鱼对它视若无物,悠闲自在地啄食着覆盖在湖球藻上的灰白物质。或许是猫毛和球藻舒展开的毛绒样子极为相似，它们甚至在猫把爪子探进水里时，凑上来亲了亲猫爪。
哇哦。
纯安一脸惊奇的收回爪子,看了看自己的肉垫。
斑先一步离开，要去找以前种植草药的位置,斓被留下来带孩子。青年揣着手走在黑猫身后不远处，看到小猫的样子，笑眯眯开口，“那是四翼虹鱼的幼苗,小鱼身上的鱼鳍太软，口感一般,你要是想吃我带你到山上抓大的。”
“喵？”
原来有成人手臂长短的鱼还只是幼鱼吗？
猫猫吃惊。
“大鱼是什么样子的？”纯安松开被它按住尾鳍的一条鱼，哒哒哒跑回斓身边，“它能吃几顿？”
猫的关注点就是如此朴实无华。
斓摸着下巴,“你能吃多少顿我不知道,不过它一顿倒是能吃三个你。”
纯安：！
明津座上只有一条溪流,从山的最顶上往下流淌,经过断崖直冲而下，扑腾起成片水雾。然后在陡坡上划出一道半月状深潭，留下一个潭中岛。
再一路横冲直撞冲刷出一条五六米宽的河道。最后在平坦的山脚收住了气势，规规矩矩地成了风平浪静的模样。
所以即使没了路也不会迷失方向，只要找到明月河，再沿着它往上走就能找到。
说它是明月河，起因是断崖下的明月潭。在古时，据说每当圆月夜晚来临，那清澈的潭水就会映满璀璨的银光，如同弯月。
夜晚的山林是黑暗的，除了野兽幽绿的瞳孔。趋光性总是促使着动物们痴迷于每月一现的银月，它们会聚集在潭边，静静观赏。
妖也把银月和潭中岛当作每月一次的聚会，挽起一汪清泉煮水品茗，谈天说地或者载歌载舞。
斑探查完已经回来，找到的药材都被藏进了身上毛毛的空间里。此时背上坐着一妖一猫，手脚轻快地在河岸边跳跃。
白色巨兽身姿敏捷，落地时总能找到最佳落点，是以除了四爪沾上的泥土，它身上没被任何一种带刺的植物果实钩住过。
它用一种快速，但不影响乘客观赏风景的速度行走，贴心到身上的两只没有感受到一点摇晃。
越往上走，山中的生态渐渐多了起来。首先是河中鱼的种类更多了，不过那名叫‘四翼虹鱼’的鱼类以着绝对数量优势占据了上风。
偶尔能听见一两声婉转的啼鸣，但数量很少。在斑又一次落脚时，树上的松鼠被惊得掉了下树，然后下意识吱吱了两声，对着巨兽供奉上颊囊里的果实。
食物给你，求放过！
斑：“……”
斓：“……”
纯安抱着肚子笑得不能直起身。
巨兽用尾巴卷起这只小憨憨放回树上，“我不吃素。”
“吱吱。”谢谢你，松鼠感激的点头作揖。
憨憨松鼠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冬粮保存下来而感到庆幸，忽然回过神，不吃素，那不就是吃肉吗？！
斓忍俊不禁，拉扯了手边的白毛，让斑别再欺负小动物，自己对小松鼠挥挥手，“放心，你还不够我们塞牙缝的。”
松鼠：完全没有感觉到安慰呢。
斑迎着山风逆行，风把斓刚编的草环从它头上吹了下来。纯安想抓住草环，但没够着。不够斓本人都没在意，黑猫也就不在意了。
在第不知道多少只小动物被斑吓到时，斓道出了原因。
“妖脉的结界阻挡了灵气的流动，是以结界内灵气浓度高。相应的，受灵气沁染，结界内动物也会比外界更聪明一些。”
“灵气的奇异之处也不仅在此……喏，你看。”
斑跃上一块横在眼前的岩石，让视野重新开阔。
在纯安眼前的，是一道不知有多高的瀑布。
水仿佛从天上奔流坠落，溅起的水花让离得极远的它们都感受到了毛上的湿气。水花落入潭中，随心所欲地打出白花水纹，向外慢慢扩散开。
但最吸引黑猫眼球的另有其景。
在潭中，比山脚河道中大了四五倍的四翼虹鱼飞快地游动，很难想象一个穿着雍容宫装的女子在舞池里从容旋转、穿梭的样子。层叠的鳍花扇一般绽开，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在瀑布之下倏然跃出。
它的鳍全然展开，纯安终于知道为什么它叫‘四翼虹鱼’了。腹鳍和臀鳍薄而宽大，像两层轻纱，透明的鳍在阳光下折射出不可思议的斑斓色彩。
在它跃出时，另一条四翼虹鱼随着它跃出而跃出，撞上了鱼腹，仿佛贴在它身下，还留出了半身的长度。
一条接一条跃出水面，撞上前一条。
短短数秒，纯安就看见瀑布下组成了一条逶迤向上腾空的‘虹光鱼龙’。
斓问道：“是不是觉得很震撼？我第一次见到时还以为看见了龙在攀爬瀑布。”
纯安点点头，一直看着鱼龙舍不得眨眼。
“在外界，有‘鲤鱼跃龙门’的说法，”青年轻声解说，“虹鱼和锦鲤有那么一丁点血缘关系，也就有很多妖期待它们什么时候能化形出龙形，一直舍不得吃。”
“不过那是不忍心打破小妖心底的幻想。”
“事实上，明月潭的水太浅了，呆在这的虹鱼都无法长至成年。为了繁衍，也为了生存，它们必须往上，跳进更大更深的池子里。”
“只不过我们这里的瀑布实在有些太高了，虹鱼为了能跳上去，只好学会合作。”
纯安：……
所以你就舍得打破我的幻想是吗？
太高了，水汽还迷眼，纯安无法看清上面发生了什么，最先的那条虹鱼又是否成功了。它只能看到短短数秒后，‘鱼龙’轰然崩塌，数不清的鱼砸回深潭里，溅起更大的水花。
“走了。”
斑踏空而起，第一次展现了一只妖真正的力量，飞到不知道有多高的断崖上。
那是一个更为开阔的水面。
边缘是湛蓝的水，越往中心颜色越深，到最后是浓郁得化不开的墨色，深邃得能像是要把人吸引进深渊中。
一条更为巨大的四翼虹鱼出现了。
它从中间的水域跃出，炫技似地做了好几个旋转，越过中心，砸向另一边。
纯安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就是斓口中的成年鱼，看到那张一张嘴能把它吧唧一口吞下的血盆大口，它想要吃鱼的心瞬间清醒。
“大鱼长残了。”黑猫冷静地对斓说，用波澜不惊的脸掩饰自己对抓大鱼的不自信，“刚才潭里的是最好看的。”
“哦？”
斓从斑身上下来，rua了把猫，“我还以为你想吃……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抓了？”
“不，来都来了！”纯安瞬间改口。
夜晚。
月明星稀是假的。黑猫摸着圆鼓鼓的肚子躺在岸边，天空中星星被明月的光遮住了大半，但还是能看到黯淡了许多的星星。
烤架旁支着一条腿的青年冷不丁说道，“小猫咪不要靠近深水，小心虹鱼跳上来吃你哦。”
“？”
纯安头上冒出一个问号，“你为什么要给我讲鬼故事？”
“不是故事。”同样吃饱了撑着的斑趴在小猫咪不远处，慢吞吞开口，“虹鱼是脉主的食物，这里是脉主常驻的窝，当时脉主和它们就是在这里开战的。”
“喵？”黑猫示意它讲明白点。
斑缓缓打了个嗝，“我回来找妖的时候，这个地方，横尸遍野。”
“然后一条虹鱼跳上岸把一具妖尸拽了下去。”
纯安：？？？
你们知道这句话就和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他吃的鱼是吃人肉长大的一样惊悚吗？
黑猫幽怨地把自己滚得离水远了一些，“下次你们可以等我消化了再说鬼故事的。”
“骗你的。”斓笑嘻嘻。
“以前是战斗破坏了这里的生态，才让虹鱼被迫吃肉。这么些年，生态早该恢复了。至于会不会有吃肉上瘾的……生物多样性嘛。”
哇，你这就像是骗了，但没完全骗一样恐怖。
纯安面无表情地想。
忽然，斓挥舞两手，对它大声道：“（￣︶￣）/嗨宝贝！”
黑猫不明所以地抬头，惊觉对方并不是对自己，而是对它身后。但它身后，是一片平坦的水域啊！
危·纯安·危！
背后生凉的猫咪瞬间炸了毛，四肢还没站稳就往前一扑。
“嘭！”
它的背后，赫然是猛然蹿出的虹鱼，正因为一次失败的出击无功而返，落回水中。纯安回头时甚至可以看见鱼眼中淡淡的失望。
硬了，爪子硬了！
黑猫忿忿给了青年一爪，“喵嗷嗷嗷！”
斓没躲，小猫咪的爪子还暂时不足以划破它的皮。青年弯下腰，眼型变得狭长，朱红色妖纹显露，妖异的狐眼眯起，曼声道：“欢迎来到妖的世界，小宝贝。”
“首先是第一课，永远相信自己的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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