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爹吃了两口,眼睛骤然一亮，“这味道……”
“是吧是吧？我就说你做的面也是这个味道,可朱雀上神非说这是什么独家秘方,不传人的。”
“朱雀？”
敖丙点头，接着把庚辰的事说了。
“庚辰龙神？她来做什么？”
“不知道,”敖丙伸过头去吃了口面，“不过看她的样子,似乎与您是熟识。”
“我何德何能。”
陪龙爹吃完面，又坐着说了会儿话，敖丙捧碗离开,留龙爹靠着看书。
龙爹思绪乱糟糟，书只看了两页就觉着索然无味。他感觉自己这些日子的经历怪得出奇,先是四神（尤其是青龙）突如其来的友好,现在又是庚辰,最后，最后还有太一。
他想了很久，越想越乱，索性就不再去想,倚在床上放空自己。
“等庚辰娘娘明日来的时候,再好好问问她罢。”
然而，直到第三天晚上,庚辰才现出身影。
这时已至深夜,万籁俱寂,龙爹半梦半醒间，觉察到屋内有脚步声，但并没有开关门的声音。在对方将要靠近床边的时候，他猛然睁开双眼，坦然直视，却不由得吃了一惊。
他迎上的是一双比血还要红的眼眸，在半黑不黑的深夜里呈现一派浓烈的肃杀之气。对方威压太强，他怔在原位许久，才逐渐回过神来。
“还没睡？”眼神冷漠，说出的话却是带着几分关心。
龙爹朝她行礼问好，话音刚落，屋内灯火通明，庚辰正站在不远处，环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庚辰娘娘？我何时与你这般生疏了？”
“嗯？”
“还有两天。”
龙爹正想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庚辰的灵力已然冲进他心口，收回之时，一部分力量留在上头，形成封印。
“这力量能保护你的心脉。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你早些休息罢。”
“娘娘留步。”
庚辰停住脚步，转身看他。
“你们为何都对我这般好？我只是个普通，不，应当说是无用的小小龙族罢了。”
庚辰笑道，“身份很重要吗？我活了这么大年纪，连对谁好都不能由自己做主了？别东想西想了，早点睡。”
“是。”
翌日。
龙爹朝前来探病的安轻夏问起两天后是否要发生什么事，安轻夏呷进一口茶，道，“两天后山上的果树就结果了，我打算去摘些回来给小祖宗他们酿酒喝。”
“那我……”
“就当是出去散散心，老闷在房里迟早要闷坏。对了，你酿过酒吗？”
龙爹摇头。
“那这回就跟我一块酿。”
架不住对方的热情邀约，龙爹半推半就地答应下来。
＊
目的地离四神殿很远，甚至可以说远离九重天，几乎是到海角天边。
龙爹这些天的法力恢复得不错，一口气爬到半山腰，没过去那般费劲。
倒是苦了养尊处优许多年的安轻夏，要不是为了完成任务，他才不要走这么长的山路，估摸着回去之后又要躺上好几天。
“大师祖，你说的果树在哪里？还有，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有看到丙儿他们？”
安轻夏大半身子靠在树干上，喘了好半天气，回道，“快了快了，玄武他们脚程快得很，没这么容易追上。等到了山顶，你就能见着他们了。”
陪着安轻夏歇了一会儿，龙爹继续上路，将剩下的一半山路走完。
这山很高，越往上走越冷，好在安轻夏事先准备好了厚衣服，不至于太过狼狈。
行至山顶，一览众山小。
“这儿可真美，大师祖，你快来看。”
见无人应答，龙爹忙转身查看，就见安轻夏正坐在树下咕噜噜喝水，那急切的样子仿佛是好几天没饮过水一样。
龙爹快步走过去，问他是否有恙。安轻夏不住摇头，回说自己歇会儿就行。
龙爹陪了他一会儿，偶一抬头，望见远方种着难以计数的果树，树上果实累累，光瞧样子就颇为吸引人。
“那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可以酿酒的果子。”安轻夏身子缓和过来，“不过那片林子里有很强的结界，等会儿你记得紧跟着我走。”
“好。”
密林之中，茂密的果实遮天蔽日，龙爹遵循安轻夏的指示跟在他身边，帮着摘果子。没多久，就摘了大半个竹篮。
又摘了几颗入篮，龙爹见安轻夏要往更深处走去，慌忙跟上去，然而被对方制止。
“里头地形复杂，阵法诡谲，还是我独自去。万一出了什么事，你还能帮着呼救，这样总比两个人都困在里头要好。”
龙爹思考片刻，点头同意。
安轻夏道，“如果一个时辰之后，我还没有出来，你就去喊太一。”
“为，为什么？”
“怎么还结巴了？”说这话时，安轻夏眼底带几分暧昧，“三界之中，属太一最懂阵法。解阵的事不找他，还要去找谁？”
龙爹应允下来，陪着安轻夏走了几步，直到对方喊停。临走前，安轻夏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记得吃药。
龙爹心里感动不已，依依不舍为之送别。安轻夏拍拍他肩膀，说了句小心，掉头往更深处而去。
＊
一个时辰过得很快，龙爹左等右等，不见安轻夏出来，起身就要去寻。走了两步，耳边忽然响起安轻夏临别时的嘱咐。
安轻夏早就知道龙爹积极配合治疗，从不会在这上头多加干预，可这次却特意强调要他吃药。难不成这药有抵御那结界的功效？
想到这里，龙爹拿过包袱，翻出药瓶来。药只剩最后一枚，他犹豫须臾，就着水咽了下去。这次药丸入体之后，他的身子异于往常地释放出一层浅浅的波动。
龙爹对此倒是没有任何感觉，顾自起来去寻人。将要挎上包袱和竹篮时，就听天边轰隆作响，一道惊雷直朝他的方向劈来。
＊
帝俊落下一子，“看来天地间又将增加一位龙神。”
对面的神农含笑，饮进一口花茶，“那吾当初与陛下的约定可是能兑现了？”
“为他们解咒罢。”帝俊收走一排黑子，“然后，随本尊去迎接东皇与他的龙神。”
“领命。”
＊
龙爹滑坐在树下，按住左肩，落雷击出的伤口散发出阵阵焦味。
按他所数，刚才一共落了九道雷，他躲去八道，最后一道时因着计算失误，晚闪一步，被劈个正着。
肩上火辣辣的，还冒出丝缕黑气，又疼又麻。
龙爹施咒止痛，身体不规律地起伏。待伤口没那般痛时，起身往外走。
却不想还没走两步，第二波的雷又打了下来，这回比第一次还要猛烈且急速，几乎避无可避。
待第三波雷下来的时候，龙爹后知后觉道，“九天玄雷？”
九天玄雷，九九八十一道，威力一波比一波强，速度也一波比一波快，根本没有规律可寻。天地间暂无法宝能抵抗，只能硬挡。
而眼下的龙爹光是挡前三波落雷就已是吃力不已，更不提后面的六波。好在庚辰留在他身上的力量时刻保护，倒不至于伤得太重。
“可我留给他的力量只够抵挡前八十道。”密林深处，全程关注雷劫的庚辰说。
安轻夏当即跳得老高，“那我去让天道停止落雷，这劫不度了，命要紧！”
青龙一把抓住他，把他拖回原地，“大师祖，你冷静点。这一切都是他命中注定的，无论怎么改，到最后他都要经历。”
“去他的命中注定！命是能改的！”
“那就让他自己去改！”庚辰大吼，“三百年前他能挣脱出罗睺的诅咒，那么现在他亦能度过这场劫难。”
“他是我的儿子，是这神龙族下一任龙神。我相信他。”
庚辰紧闭双眼，一滴清泪慢慢自眼角滑落，再睁开之时，眼底满是坚毅。
“我也相信。”青龙说。
不知过去多久，天际消停下来。
安轻夏蹙眉，“是我算数有问题吗？好像才八十？”
“不，的确是八十。”庚辰说，“最后一道雷压根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落下，我当初就是放松警惕，结果被打个正着。希望他不要步我的后尘。”
“然而，他也中招了。”
“什么？”
庚辰与安轻夏一道看向青龙，青龙面上是毫不掩饰的担忧，“最后一道雷，从地下而来。大师祖，庚辰，你们去哪里？”
青龙问完，也跟着他们跑了。
＊
青年就这样坐在树下，面容安详，仿佛是睡着了一般，但他身上的伤痕却又昭示着先前的惊心动魄。
“只中三道，他还是很强。”安轻夏说。
“但最后一道雷是致命的。”青龙的话无疑是给他们两人迎头浇了盆冷水。
庚辰伸手去感知，声音不住颤抖，“他的气息很微弱，我得救他。”
“你打算怎么救？”青龙拉住她的手臂，“贸然施救只会让他死得更快。庚辰，你能不能冷静点？”
“如果死的是你儿子，又或是你哪个在意的人，你会冷静？别忘了，三百年前，你青龙也曾暴走过。”
青龙道，“所以不会再有第二次。这场劫必须得由他自己跨过，否则永远止步不前，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庚辰没有说话，只是咬咬牙，握住儿子尚且温热的手。
＊
龙爹似乎走了很长的路，眼前是望不尽的黑暗。他不可控制地不住行走着，哪怕有一刻生出歇息的念头，双足也会径自活动，一路向前。
又走了不知多久，前方的黑暗移形换影，换成大团大团的雾气，雾气之中，站着一个人。
那人一袭白衣，怪异的是，明明是这种容易被忽视的衣色，龙爹却看得一清二楚。
快要靠近那人时，周围的雾气渐渐消散。他转过身，冲龙爹微微一笑。
“你来了。”
“你是谁？”
青年笑容不退，“我是你。”
“不，”龙爹猛烈摇头，“你跟我长得完全不一样。”
“真的吗？”那青年手中变出一块镜子，“那就看看，你现在生得什么模样。”
说完，他将镜子举到龙爹面前。
龙爹只瞧了一眼，猛地挥手，差点要把镜子打烂，对上身前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脸。唯一不同的是，他为黑瞳，而对方则是赤瞳。
“你使了幻术。”
“这就是你，不，应该说是我。”青年说，“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龙爹胸膛起伏得愈发厉害，他难以置信地问道，“那么，我究竟是谁？”
“你是敖光，而我是拥有龙神之力的你。”赤瞳敖光朝他伸出手，“接纳另一半自己罢，小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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