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尊说过,不需要。”
琼镜这几天不知道受了谁的怂恿,三天两头就端了所谓炖汤来见太一,说是要同他和好。
和不和好的,太一不在乎。
因为自家兄妹确实没必要有太长久的仇怨,只是她这求原谅的方式着实有些奇怪。
“本尊早就不生气了,相反的,本尊还要为之前的无礼之言向你道歉。至于这汤,本尊不喝。”
同样的话,太一重复得有点腻烦。
琼镜默默听着,经过一会儿,她开口道,“真的吗?我不信。”
“…不信便罢。”太一懒得跟她争辩,取过手边奏章翻看,同时持续放出神识寻找敖光下落。
琼镜道:“我在来的路上遇见神农,是他嘱我送药过来。”
“既是如此,放在那儿便是。”
琼镜将托盘放在空置的桌上,神色复杂,“太一哥哥,你就这般不想见到我吗?”
“有些事你心里清楚,不必多问。”
“我清楚什么?我不清楚。”琼镜深吸一口气,刻意压制奔涌而出的情绪,“罢了,你忙罢,我不打扰了。”
太一命了两名神将护送,期间连一个多余眼神都没有送上。
看得出来,琼镜还没有彻底放下。现在只要有一点点小火苗,她那些心情就又会像野草般疯长。太一是断不能留一点希望给她的,否则更是无法控制。
琼镜走了长长一段路,转头赶走护送的神将,旋即对身后某处道,“你跟了我一路,不嫌累吗?”
那处隐隐有了波动,逐渐现出个人影来,人影缓缓清晰,竟是白虎。
琼镜面上倒是淡然,似乎早就知晓是他,带几分抱怨地说,“都怪你出的馊主意,非要让我去送劳什子补汤。现在好了,太一哥哥铁定更讨厌我了。”
“他有这么说过?我怎么不知道?”
“我知道了,”琼镜有些后知后觉地说,“你根本就不是来帮我的。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你跟敖光那么要好,怎么可能会来向我伸出援手?你就是想替敖光彻底铲除掉我这个对手,可是太一哥哥从来都没有爱过我,你这计划是不是有些自作聪明了?”
白虎跟鲲鹏换班那天,恰好是琼镜例行出关的日子。那天谈话之后,琼镜开启了隔三差五的送汤之行。
虽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究竟有什么样的用处,不过能去见见太一倒是好的。
白虎笑,“我为什么要为敖光铲除对手?有好处?”
“好不好处的,我怎么知道?反正你们四神殿的人行事都稀奇古怪的,我闹不懂。你要是没别的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见白虎没回答,琼镜拔腿就走。
走了没两步,身后传来幽幽的问话,“你当真放弃太一了?”
“放弃不放弃的,关你什么事?羲和姐姐都不曾过问过,你问什么?当自己是谁?”
同样的问题旁人也问过,皆被琼镜骂走。可实际上,琼镜自己心里清楚,她对太一的感情远不如之前。
更准确点说,她不再像过去那般将太一视为最珍视之人,一心只想与他修成正果。只不过,这种话她不想说,也不敢说,说出口就证明她输了。
输给一个籍籍无名的小龙族敖光,对于事事都要斗个赢的琼镜来说是极大的侮辱。
哪怕它是事实,她也不愿意接受。只要不接受,就能暂时当它不存在。
白虎被她这么一凶,不怒反笑,说道,“现在的你与其说是还喜欢太一,倒不如说只是在维护自己那可怜又可笑的自尊心。我说的可对?”
“闭嘴!”琼镜吼完,抬手冲他就是一道银光。
白虎侧身躲过,继续道,“你不爱太一,总该是爱着你的姐姐还有那些外甥罢?若我同你说,他们日后会有难呢?”
琼镜施法的手一顿,飞出的光反弹到云上,炸出一大片水花,水花之中,她看到白虎嘴唇一张一合,说出的话令她瞪大双眼。
他说,敖光是来替玄岚向天庭复仇的。
*
直至药凉,太一也没有碰上一口,只端坐在桌前批阅奏折。
外头进来个人,脚步很轻,说话声音倒是不小。
他说,“你就是这般对待吾亲自熬的药?”
太一愣神,抬眼看怒意满满的神农,心里道了句不好,但还是尝试着给自己找补,“这是琼镜送来的,本尊以为又是她那些诡异的补汤。”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神农就更是恼火,温润的脸已然爬上无比狰狞的笑容,“你居然拿吾的药跟那丫头半斤八两的补汤比?好,真是好。”
他连说几个好,听得太一有点打怵。
神农跟他关系好,但关系再好也不好触犯对方的爆点,更何况太一连踩两处。
太一心中干笑两声,隔空取来药碗,以掌中火简单加热一番,就着温热一饮而尽。
神农的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了点。
搁下碗,太一问道,“你不会只是来盯本尊喝药的罢?”
“自然不是。”神农的语气还是硬邦邦的,“吾来请个批复,请你准吾带朱雀下凡。”
“何事?”
“采药。”
太一疑惑,“不是才回来?为何又要去?”
神农道,“你昨晚睡过小光,今晚就不睡了?同理,你上不够小光,吾同样采不够药材。”
他举的例子太一是怎么听怎么别扭,不过神农能把小光跟他珍视的药材放在一处做对照,倒说明小光在他心里还是占据不低的地位。
这般一想,太一心里可好受得很。
“何时动身?”
“吾还要做出门的准备,最快明日,最迟后日。”神农吸来桌上空碗收进掌中空间,继续道,“接下来你的药吾会嘱相熟的友神送来,力求都是陛下的熟面孔,请陛下务必按时服用。”
按时二字他念得格外重,要不是打不过太一,他没准儿还准备把这两个字刻在太一脑门上。
太一自知理亏,讪笑着点头。
“对了,吾最近发现一件有些怪异的事,你要听吗?”
太一寻思,我不听,难道你就不说了吗?
神农道,“白虎近期求药求得似乎有点频繁。”
“用来作甚?”
“看他那支吾的样子,大抵是替玄武求的。听闻玄武近日开始炼丹了,真是怪异。”
太一挑眉,“这是你感到怪异的地方?”
“那不然?就白虎素日那敬小慎微的样子,你觉着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神农说,“吾等与他相识这么多年,他要是想学坏早就学坏了,怎会等到如今?”
太一扯扯嘴角,算是回应。
*
身下的石凳已被坐热,但还是安抚不住敖光此刻紧张又期望的心情。双手紧握成拳,垂在膝盖上,耳朵一动一动,不放过周遭任何一点响动。
他在这儿坐了两个时辰,身子都快要坐麻,只因庚辰昨日说的那句明日可以取纱布。
又待了一会儿,总算是盼来熟悉的脚步声。敖光忙垂头往那边‘瞧’去。
庚辰见状,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敖光报了个大概时辰。
庚辰道,“不是约好巳时么?怎来得这样早?慢着,你不会忘记我们约定的时间了吧?”
不是忘记,是压根儿不知道。敖光在心里偷偷说。
他那时太过激动,完全没注意到庚辰后头说了什么。当晚又睡不着,索性就来这儿等着,反正庚辰每日都会起早给做早膳。
“罢了罢了,你这脾性就跟年轻时的我一模一样。先坐着,我去取药。”庚辰又碎碎念了什么,转身走了。
回来之时,手上多了个托盘,托盘之上是一排瓶瓶罐罐。
“我接下来要拆纱布了,在我说睁眼之前,不许轻举妄动。”
“是。”
诸如此类的话这几天换药时庚辰都会提起,听得敖光只觉耳朵里要起茧子。
在庚辰小心取下纱布的时候,敖光忽然感觉有一道力量注入自己体内,原先躁动不安的心绪很快被安抚,整个人眼下平静如春水。
庚辰的动作轻柔却很快,没多久,眼上的纱布就全然被取下。
一阵刺骨凉意拂过眼皮之后,敖光终于得到睁眼‘赦令’。
眼前之景自模糊渐渐转为清晰,最后停格在一张风华无双的面庞上。
如他当初想得那般,庚辰很年轻,但他没想过,她会年轻得宛若是他的同龄人。
只不过,比起自己还带几分稚嫩的长相,庚辰眉眼间满是历经过岁月洗礼的稳重与大气。
如果他们现在同时站在羲和娘娘面前,想必娘娘再度认错人的可能是微乎其微。
“你好像比我预想的还要冷静?”庚辰笑了一声,在他面前坐下,细细打量一回后说道,“原来我的脸长在男子这儿也是这样好看的。”
敖光:“……”
“不过,你没有十成十地复刻我的脸,真是万幸。”
“为什么?”
庚辰道,“因为你不是第二个庚辰,你是敖光。”
“我还要姓敖吗?”
“你若不喜,我日后只唤你小光。只是神龙一族向来无姓,你今后报上名号时恐怕还得想个全新的姓。”
敖光想了想,轻轻点头。
庚辰道,“我暂时封印了你的烈炎瞳,在得到允许之前,不可擅自解封。”
“为什么?”
“你眼上的藤毒虽已除净,但先前中毒太深,以防万一,还是先不要启动它。”
敖光又是一阵点头。
庚辰好笑地看他,“不想问启动它的后果?”
“您愿意说,那我就问。不愿意的话,我问了也是白问。”
庚辰闻言哈哈大笑,“我原先还有些犹豫,现在倒是能完全确定。就你这说话口气和小性子,不是我儿子又是谁的儿子?”
敖光歪头看她。
“做什么?没见过美女笑吗?”
“不,只是觉着有点不真实。”
“我这儿还有件更不真实的事,”庚辰收起笑容,顿时变得正经起来,“我竟然发现出去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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