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长原本还在挣扎,被沈千山用灵力化成的淡金色绳索牢牢地捆了起来,扭来扭去的像一只虫子,此时见到太子忽然却停了下来。
太子声音滞涩,带着点讥讽:“怎么?是要我待在床上等我最信任的人用药香毒死我么?”
太子话音落下也不再开口,侍卫长呆呆地看着他,一言不发,两张同样浓眉大眼、傻不愣登的脸就这样直愣愣地对上了。
就像两只傻狗忽然对上一样,这一幕本来应当是一个相当惹人笑的画面,然而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默。
半晌,太子干涩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此次劳烦二位了,请放开他吧。”
沈千山放开了绳索,侍卫长不再挣扎,反而颓靡地低下头,背靠着墙坐在地上。
太子站起身来,焦躁地在库房中走来走去,拳头紧紧地捏起来又松开,捏起来又松开,像是在强忍着想要打碎什么东西的欲望一样。他在原地无头苍蝇一样地转了几圈,终于忍不住,一拳冲着侍卫长的脸打了出去。
“碰”地一声巨响,侍卫长闭上眼睛,然而拳头却擦着他的脸打向了墙壁,拳风扯得他脸生疼,库房抖了一抖,屋顶的灰簌簌地落了下来。
侍卫长睁开眼睛看向太子,太子咬牙道:“秦山含,我只想知道为什么,自从你进宫以来一直呆在我身边,我对你难道不好么?”
太子问完之后就狼狈地转过头去。
到底是真心相待、甚至算得上是一起长大的人,虽然他已经有了身边人背叛他的心理准备,但还是不可避免地红了眼眶。
谁知秦山含却回答道:“自从多年前臣跟随殿下后,殿下待臣极好,从未亏待过臣。”
太子听后转过头来,忽然一把拽住他的衣领,眼睛里满是火光,咬牙切齿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背叛我?”
他眼中忽然燃起了一丝期望:“是不是……是不是有人逼你这样做的?”bïmïġë.nët
然而秦山含却直眉愣眼地摇摇头,打破了他的幻想:“不,殿下,没有任何人逼迫我,只是我必须要这么做。”
太子失望地垂下眼,语气不善道:“哦?那你倒是说说看,你有什么必须要这样做的理由呢?”
秦山含不躲不避地看着太子的脸道:“对不起,殿下,但我要为我妹妹报仇。我没能为妹妹报仇,也没能好好回报殿下,我有愧。”
太子一听,多年来一起长大的了解让他心里“咯噔”一下,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来,快准狠地一拳打向秦山含的丹田,秦山含被他打得眼珠暴凸,“哇”地一声吐出血来,攻向自己心脏的强劲灵力瞬间散了。
太子瞪起眼,将所有灵力收起,如同普通人气急时那样直接提起拳头,拽着侍卫长的衣领狠狠地揍了他一顿,打到自己的拳头都破了皮,才将他扔到地上,恨恨道:“你还是不是男人!我们的账还没算完,你休想就这样一死了之!”
说完,他对着岑轻衣和沈千山行了一个大礼:“审问侍卫长的事情就要劳烦二位多多费心了。我……咳……我去外面站一会儿。”
说完,他犹不解气地再在侍卫长腰上踹了一脚,直接将他的所有行动封了,振袖愤而离去。
岑轻衣看着这一番变故,有些唏嘘地叹了口气,她凑近侍卫长,刚要说什么,沈千山忽然拦住她道:“我来吧。”
岑轻衣看了看沈千山冷冰冰的脸,左边写着“不说即死”,右边写着“不想说话”,直觉他不大能问出什么东西来,说:“师兄,还是我来吧。”
她蹲下身来看着侍卫长的脸问道:“你方才说要为你妹妹报仇,这又是怎么回事?”
侍卫长被太子一顿好打,死狗一样躺在地上,眼睛空洞地看着房梁,半晌不答,忽然道:“我十二岁进宫就跟着殿下,如今已经十年了。殿下待我是真的很好,我吃得多,殿下不仅给我足够的米饭馒头,还搭上很多菜。”
他说着说着,似乎陷入了混乱的回忆中,前言不搭后语起来:“那时候闹饥荒,只有一个妹妹还跟着我。我们的爹娘早就不在啦,只剩我们两个人。但是妹妹也不在啦,我实在活不下去了,最后被宫里的好心人捡走入了宫。后来我发达了,但妹妹她早就被殿下吃掉了,我闻得到,她被殿下吃掉了。”
再问什么,他也不再回答了,只重复道“她被殿下吃掉了”。
听着这些话,岑轻衣只觉得悚然:“什么叫‘她被殿下吃掉了’?”
侍卫长忽然侧过头盯着她,豹子一样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脱出眶,接着眼泪就这么落了下来:“吃掉了就是吃掉了,她才刚刚七岁,才学会了绣一方丝帕,就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团肉、一撮灰、一个药丸子,被殿下吃掉,然后化成了殿下那么好的资质和灵力。”
他的声音里满是绝望,吐出的话也阴森森的,岑轻衣倒吸了一口气,脱口而出道:“怎么会这样!”
侍卫长说:“没什么不可能的。”
岑轻衣又问:“你说你闻得到,这是什么意思?”
“兄妹骨肉相连,妹妹在哪里,我这个哥哥又怎么会闻不到呢?”
岑轻衣皱了皱眉,回头看了一眼沈千山,见他颔首,知道他同样也发现了侍卫长话中的疑点。
首先,侍卫长虽然也修行,但他的资质并不是十分好,完全是靠后天的勤奋弥补的。而闻到骨肉中血脉相连气息的这种能力非达到一定的修为不可为,除非是天赋异禀之人或有奇遇,否则断断不可能在十二岁时就能如此。
退一步讲,就算他真的有什么奇遇,他入宫时仅仅十二岁,为太子挑选侍卫自然是相当严格,十二岁的孩子再怎么会掩饰情绪,也做不到在杀害自己亲人的仇人面前还若无其事甚至能混到侍卫长这样一个心腹的位置,除非是心思极度缜密、心机深沉之人。
但通过侍卫长的行事来看,他不是这样的性格,反而有些粗心大意,否则一来不会完全不检查药香,连太子将药香和帝王换了都不知道,二来置换药香这样危险的事情完全可以通过操纵别人隐在幕后,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也断不会被他们这样临时的计谋逮住。
另外,就算制作药香的主料绛沙雪莲还算好得,可王室用香上有专有的标志,他们已经向帝王确认过,这标志也不是随随便便一个没身份没背景的侍卫长就能仿造出来的,所以定是有谁给侍卫长提供药香。
岑轻衣斟酌道:“你是从一开始就能闻到你妹妹的味道么?”
侍卫长实话实说:“不是,是从去年年初开始的,我之前也察觉不到。”
岑轻衣顺着他的话接着往下问:“那一年是发生了什么变化么?”
侍卫长想了想说:“对,那年我临近突破,殿下便赏了我一点香和药助我突破。突破之后,我就能够闻到了。”
“那太子对你是真的挺好的啊。”岑轻衣感叹一声,紧接着道,“那是谁给你的这个香呢?”
侍卫长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道:“我不知道……这个香是有一天突然出现在我的床头的,上面还有一张纸条,说明了这药香的功用……”
“纸条呢?”
“烧掉了。”
“哦,也就是说没有人来交给你,那你怎么知道这个到底有没有用呢?”
“我不知道……”侍卫长痛苦地揉了把脸,“我不知道……我想为妹妹报仇,可我也不想让殿下死,我那时什么也没想……我对不起妹妹,我也对不起殿下,你们杀了我吧。”
岑轻衣轻轻地叹了口气道:“说到底是你与太子之间的恩怨,你到底如何处置还是要看太子的意思。”
沈千山道:“太子,出来吧。”
太子从库房的阴影处走了出来,他到底放心不下又心有不甘,没离开库房,反而是躲了起来看看侍卫长到底是为了什么。
太子原本听到侍卫长的话气息已经乱了,此时终于按捺不住上千两步问道:“你说我吃了你的妹妹,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侍卫长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才问道:“殿下,你小时候是不是身体虚弱,曾经还大病一场,差点就没挺过去?”
太子一愣,下意识道:“你怎会知道?”
侍卫长却不回答,继续说道:“可是殿下自从那一并之后就相当康健,再也没怎么生过病,不仅力气比常人大,修行也一日千里。殿下知道这是为什么么?”
“我不知道,那段时间我已经病到昏迷,再醒来时已经是这样了。父王告诉我我是吃了一个仙人送来的药,所以才……”
太子一顿,忽然想到在之前的那个梦里他看到一个小孩从他的腹部钻出来,还在说着“你吃了我,就要把我生出来”,顿时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干净净。
他追问过父王那颗丹药的来历,但父王却始终避而不谈,只是说丹药是人送来的,是个好药,让他放心养身体。
难道真的是父王将侍卫长的妹妹逮了过来做成丹药给他吃了?
不,这不可能,父王怎么可能做出这样昏庸的事情?
太子脸色难看地倒退一步,半晌才疲惫得说道:“不行,我一定要找父王问个清楚。”
侍卫长跪在地上说:“殿下,请允许罪臣请罪。”
太子往外走的脚步顿了顿,随即疲惫地摆了摆手:“这件事情彻底弄清楚之前,你自行去东宫地牢之中。”
侍卫长深深地冲太子俯身道:“罪臣谢殿下大恩。”
太子走后,侍卫长捡起落在地上的手帕,向岑轻衣和沈千山告辞。因为太子已经将侍卫长安排妥当了,所以岑轻衣他们并没有再多加干涉。
待四下无人,岑轻衣捡起了落在地上的药香仔细观察。
她仔细地看着手上的药香,又拿了太子库房盒子里的一只药香来对比着看。
两只药香都只有一指长,小巧精致,看起来似乎一模一样,她又小心翼翼地将两只药香分别捏碎了,除了最开始发现的人骨残渣之外也没有别的有价值的发现了。
岑轻衣有些失望地垂下眼帘,拍了拍手上的残灰道:“师兄,这东西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单看这点骨头渣子真的无法确定。”
右手食指手指甲盖里进了一点异物,她感觉到有些不舒服,眯着眼睛正想将它弄出去,然而他的动作却忽然停了下来,接着一脸激动地踮着脚将食指伸到沈千山面前道:“师兄,你快看这个!”
她的身体自然而然地向沈千山靠近,身上的花香避无可避地迅速占领了沈千山周围。
此时夕阳西落,房间中日光昏昧,浮动着绛沙雪莲特有的浓郁暗香,然而沈千山却觉得这股暗香已经被压下了。
她的食指圆润,指甲不像是寻常女修那样涂着蔻丹,显示出一种健康的粉色,沈千山心头忽然有一股冲动,想握住这只手,看一看她之前做小猫蛋糕时候烫到的地方好了没有。
这一想法甫一出来,像是无边无际的万里冰原被一阵春风拂过,嫩绿的小草刚刚探出头来,而一点幽微暗火不知从何而落,刹那间就点燃了刚刚生出的绿草,燃烧出一片遮天蔽日的火光。
他狠狠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不可以,这里已经不是衍生小世界了,他是祭司,是师兄,是无趣的不知何时就戛然而止的生命,而她是师妹,是那样的光明温暖,是一颗小太阳。
她和他本就不一样。
况且她还小,就算是在衍生小世界中做出那样的动作,也或许是因为涉世未深而他又一路护着她,让她分不清什么是依赖,什么是爱情。
沈千山将心间这点不合时宜的情感强行压了下去,神情依然冷清,但无人知道他早已心如乱麻。
岑轻衣见他迟迟不回应,又疑惑地叫了句:“师兄?”
沈千山回过神来,细细地看了夹在她指甲盖中的东西,笃定道:“这是极西的黄沙。”
极西,又是极西。
这药香居然和极西也有关系。
万神窟、双鱼玉佩、浊气海、万骨坑,现在又有了一个药香,甚至于楚楚和徐娘所提到的黑衣男人,这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偏执仙君攻略手册[穿书]更新,第 66 章 暗波涌动(二)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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