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6 章 第 176 章

　　天德帝驾崩了！

　　惊天动地的消息就这么轻描淡写地从楚旻嘴里说出来,直把楚星吓得浑身一颤！

　　“你、你说什么！”

　　楚旻重复了一遍，“我说皇上驾崩了。如今不过是贾敬逼宫方完，事事都还未处理,所以瞒着。等处置贾家和北静王府的旨意下来,接着就该是国丧了，这是大事,瞒也瞒不了多久。”

　　“处置了贾家和北静王府,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用国丧一压，人们换了关注重点,正好移一移心神,这件事也就顺理成章地压下去了——我赌太上皇是如此打算的。”

　　楚星深吸了一口气,“让我缓缓，你先别说话。”足足冷静了一炷香的时辰，她才回过神来,即抓着楚旻催促道：“你这是从哪儿知道的,究竟是怎么回事，还不快说呢！”

　　楚旻这才道：“我今日去了慎亲王府,是嘉成公主说的、不,应该说,是嘉成公主动的手。”

　　原来嘉成公主已经从钟渊平日的动作中猜到了,她在京中也不并非全无势力，最起码宫中还有不少旧仆,好巧不巧,就正有一人被分到了元春的宫室。却也并非什么要紧的差事,只管分拨炭火的,也算能进内室,偏就是她听见了元春和贾敬的密谋。

　　贾敬原本只让元春想法子勾住了天德帝，他并不信任这个隔了几层的侄女，哄她说想要借元春得宠，谋个前程罢了，故此给了迷情的香药。天德帝这阵子本就连遭太上皇训斥，又有嘉成公主之事出来，惹得元后家中愤懑，连旧日勋贵都有些不满的，焦头烂额十分，皇后身边大皇子偏又说些蠢话，贵妃那里仿佛也动了心思似的，正叫元春得了个空儿，竟就这么复宠了。

　　直至要动手的当天，元春都还半懂半不懂的，或许知道了什么，但没有勇气和胆量捅出这桩惊天的祸事来，真正下手的却是戴权。这位内相，跟在天德帝身边多年了，早年得意的有诸位王爷身边的内侍，有宫中各司掌印太监，哪里轮得到他出头。

　　如今好容易纵横皇宫，一朝得志不免就露了形迹。贾敬从秦可卿之死，戴权过来索银子给贾蓉捐官查起，顺藤摸瓜，竟翻出了带泥的萝卜一大堆。

　　卖官鬻爵，这些事虽历朝历代都有，上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可天德帝寡恩至极，对身边的下人更是苛刻。戴权最知道这位的性子，倘或事情败露，横竖都是一个死，他没根没家，孤身一人，还怕什么？倒不如给自己谋条生路。索性一闭眼一咬牙，接了贾敬递来的橄榄枝，在给天德帝用的迷情香中加了一点子料。

　　“这香料并不致死，只是让他说不出话，动不了身罢了。”嘉成公主淡淡的只是笑，“可我不甘心。我想起当年母后去时，元儿是怎么样小的一个孩子。后来我找到贾元春宫中的杨姑姑，她当年还不过是母后身边焚香的一个小丫头。”

　　“她告诉我，当年母后是怎么去的，元儿是怎么被扔在冷冰冰的宫室，守着死了的母亲足足十二个时辰，才等来了兴致勃发的父亲。他说、他说‘你母亲去的正是时候！这下子，你五叔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这是我的父亲说的话！”

　　“他抱着元儿就一路哭进了乾清宫，口口声声的兄长无德，竟至兄弟下此毒手，乞请太上皇夺了他的王爵，贬为庶人，让他守皇陵去，以免兄弟参商。”

　　“人都死了一天了！”嘉成公主嗓音嘶哑，眼中低落下来的泪珠映着红烛，竟像是血色的，“我母后都去了一天了！他并非不知道，只是故意隐瞒不报，装作人还在的假象，推说病了，心绪不佳，只让元儿自己守着——他把一个孩子关在停了自己母亲的尸首的屋子里整整十二个时辰！”

　　“直到抓到了五叔在王府中安插人手的证据，才满脸喜色地说了这等该天打雷劈的话！”

　　“可就是这么一个伪君子，天下人还赞他情深，帝后伉俪，你让我怎么甘心？”嘉成公主哭着笑了，“知道了真相，我每看那个人一眼，我就恨自己一分，他在世上活一日，我的天就黑一分。我后悔骂？我不。”

　　“我只恨自己怎么不能手刃了这个衣冠禽兽！”

　　“我是想过让他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可我又想了，只要他在一天，我的弟弟就还得侍奉这个丧尽天良的混蛋。世事无常，老天护着作恶的人，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有一个医术好的大夫，倘或竟然治好了他，我的弟弟怎么办呢？又要忍着恶心见这个君父？又要从他手里讨生活？”www.bïmïġë.nët

　　“我宁愿让他少受罪，也得先叫他去了。”

　　嘉成公主眼睛闪亮亮的，说到激动处，剧烈地呛咳起来，楚旻忙上去拍背，好半晌，嘉成公主才止住了喘息。楚旻略一犹豫，开口道：“那你想过没有，这件事并非万无一失，以太上皇的手段来说，查出真相简直易如反掌。那个杨姑姑，瞒不住的。”

　　嘉成公主咧开嘴冷冷地笑，“瞒得住怎样，瞒不住又怎样，太上皇不会杀我。我那些兄弟们，有几个是能担大梁的，太上皇不会不明白，不然他、咳咳、他也不会这么抬举元儿，甚至不惜削弱皇帝的权柄。虽然是不满皇帝要专权，可未必也没有看出新一轮夺嫡之争又要开始，想要把这个苗头按死在襁褓中的念头。”

　　“我是嫡公主，还是元儿的亲姐姐。大安不能有一个弑君弑父的嫡公主，未来的皇帝不能有一个罪人长姐。我做事不干净不要紧，太上皇会替我处理干净的。”

　　“我原也想过一死了之，左右母后已经去了，老太妃这些年身子也不好，我侍奉她百年，也就随她去了，省的有人拿我攻讦我的弟弟。”嘉成公主喘息几声，接着道，“可我又看见了你、看见了元儿，我看着你们两个为了救我一条命，尽心尽力，我就觉得，这个世上，总还是有值得我留恋的人的。”

　　“今日我请你来，就是为了把真相告诉你。只怕我有一段时日不能出来了，元儿身边，还望你多多留心。”嘉成公主起身，郑重地拜了下去，“我这个做姐姐的，求你了。”

　　楚旻忙扶起她来，点了点头，应道：“你不说，我也会留意的”她略一犹豫，开口道：“我楚家王爵世袭罔替，树大招风，已经招致许多人的不满，我大哥……既然已经牵涉进来了，总要有个好出路才是。这些皇子中，除了钟渊，与别人相交，不亚于与虎谋皮。”

　　嘉成公主松了一口气，脸上挂起感激的笑，楚旻扶她不住，福身又拜了一拜，“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楚旻也挂心家里的黛玉，便告辞要去，只走到门口，忽又想起一事，想了想还是问道：“杨姑姑……”

　　嘉成公主一愣，没想到楚旻竟然还记得方才提起过的一个下人，她侧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自戕了。”

　　杨姑姑唇角含血却还带着微笑的样子浮现在嘉成公主眼前，明明服毒自尽，应当痛苦不堪的，她的神情却无比安详，她笑着对嘉成公主道：“原本奴婢二十年前就该跟着元后去了，可奴婢看见了、看见了，就不甘心，还想着看小主子长成，更想亲手替娘娘报仇。如今总算是如愿了……”杨姑姑的眼神迷离起来，仿佛看见了什么似的，开口笑得欢畅，“娘娘、你来接我啦？我、我是杨翠微，当年您特地从自己的分例里拨了炭火给的那个小丫头，我是杨翠微，娘娘……”

　　楚旻没有再说话，这其中必有缘故，她却不愿意再深究下去，戳人家的伤心事。

　　“我就回来了，本想立刻告诉了你们，好商量的。谁知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我又气又急，竟忘了。”

　　楚星气得打了她一下，“便是忘，也早该想起来。我与你坐了大半日，你如今方想起了说，要不是有玉儿的事勾着，你什么时候才想起来！”不等楚旻说话，她匆匆地披上衣裳，“不成，我还是得告诉他去。不然明日一早进宫，怕是有人不安好心，倘或把脏水往他身上泼，岂不打一个措手不及。”

　　楚旻无法，只得叫人给楚星带路，“看出来大姐姐跟大哥哥是一家子的了，这会子妹子就不打紧了。”楚星笑骂道：“小丫头满嘴胡说！”一壁说着，一壁脚下也不停，匆匆地去了。

　　恰好楚昂才从宁府中回来，看着底下人把宁荣两府中男丁并在一处看管起来，又巡视了一遭儿，看着无人敢躲懒耍滑才方有空坐下用些点心。

　　成春侍立在侧，见楚星来了，忙亲自迎了出去，挂着笑便往屋内让，他是知道两人要好的，这会子也不避嫌，一壁引楚星进内，一壁便笑道：“大爷才回了，正用些点心。见着姑娘来了，必定高兴的。”

　　他也识趣儿，将人送到里间，不等楚昂说话，先笑道：“外头送来许多的孝敬，老奴清点清点去。别有什么不该收的东西掺了进来。”语毕，径去了。

　　楚昂抓着筷子匆匆塞了两口，便起身给楚星斟茶，“不知道你要来，没沏什么好茶。有一壶仁化白毛，你又不爱喝，也不敢让你多喝，仔细喝了晚上又嚷睡不着了，索性先喝一口我方才兑的玫瑰汁子。”

　　楚星匆匆挥了挥手，“谁睡不着了——嗐，又叫我婆婆妈妈的扰了我的思绪，我是有一件大事告诉你来的。”便将天德帝驾崩之话说了，末了儿紧张地看着楚昂，“你如今身份尴尬，正是紧要关头，别叫人算计了。”

　　楚昂却只是悄悄握住了她的手，摸着怪凉的，索性双手合拢捂一捂，半晌见逗得楚星急了，方笑道：“我知道——宫中但凡事情稍以平息，焉有不去乾清宫中看的道理？皇帝一举一动都受人瞩目，驾崩的事，宫里自是瞒不住的。太上皇当时便知道了，已叫人连夜审讯戴权，将元妃及身边一干宫人扣押在宫内司，是要严查的。”

　　他越说楚星的眉毛挑得越高，最后气得一把甩开楚昂的手，跳起来气道：“好啊，你也知道，旻儿也知道，合着就我自己蒙在鼓里，亏我还巴巴儿地过来要告诉你，呸，我一片真心喂了狗！”说着转身就要走。

　　楚昂忙一把拉住了，觑着左右无人，索性搂住了肩，凑在耳边低低地笑道：“喂狗，那也是喂了我这条狗——别气，你瞧瞧，我今儿忙了一整日，晨起宫变，我昨儿一整夜都没睡，整夜都在布置人手。好容易宫里完了，又听见水溶要来绑旻儿，好悬吓得我一颗心都不跳了，又有查抄贾家要我一眼不错地盯着，正经累的一日连口水也没有好生喝得。”

　　“亏了有你，不然旻儿这里我也放心不下，贾家我也不能安心过去。况且皇上驾崩这件事，我还云里雾里呢，还道是贾敬动手，若不是你来告诉，我也不知真相。”

　　楚昂吃准了楚星的脾气，最吃软不吃硬的，一番柔情蜜意的话堵上来，又来可怜兮兮地示弱，果然就见楚星心软了，也不说走，反倒关切道：“身子可还撑得住？”

　　楚昂闷闷地笑，见她转身，忙收敛了笑意，装作一副疲累的样子，故意道：“撑得住——你陪我坐一会子罢？”楚星心疼起来，忙拉着他在炕上坐了，两人挤在一处，楚昂心满意足地抱着人，也不说话，惬意地微微闭上了眼睛。

　　倒是楚星，心中并不安稳。她动了动，用手肘顶楚昂的胸口，小声道：“如今你的身世已经明了，我看太上皇对你愧疚得很。说起来，论出身、论长幼，你才是最名正言顺的正枝正派罢？”

　　楚星忽然想起年少时有一回跟楚昂比剑了，当时他意气风发地执剑而立，笑着对自己说：“我以后要做个为民请命、爱民如子的好官、大官！”到后来楚昂果然金榜连登，一步步朝自己的目标迈进。

　　要不是后来朝中情势不对，楚盛之不能让先太子之后入朝为官，不得已告诉了他真相，楚星几乎都怀疑，是不是楚昂已经年少登第，步步青云，实现他整治一片清明的抱负了。

　　而如今一切似乎都唾手可得。当年先太子文修武备，龙章凤姿，朝中支持敬服的王公大臣不在少数，爱屋及乌，对这个一手按下了宫变的先太子后裔多少都有些看重。何况太上皇也是真心疼爱先太子的，这一腔的愧疚疼爱之心，如今都到了楚昂身上了。

　　楚星自己说的自己满心酸楚，有几分不快地道：“你也该认祖归宗了。”

　　楚昂闭着眼，搂着楚星的胳膊又紧了几分，“认什么？难道还嫌乱子不够大不成。我都想好了，西南土司又出来作乱，正好父王要让二弟历练历练，原本就打算请命征讨西南的，到时候就让小妹回家坐镇，二弟随军出征。咱们两个隐姓埋名，到军中做一个小将去——你不是想上战场么？到时候我给你击战鼓，咱们也来一个妇唱夫随。”

　　“等西南平定，咱们就造一艘大船，一艘世人都没见过的大船，我带着你出海去，看看海的那一边有什么。咱们再要几个孩子，最好是有一个女儿，像你，有一个儿子，像、别像我了，还是像你好了。咱们带着他们开眼界去。”

　　“等再过几年，父王母妃都老了，咱们就回来，带着孩子去海州给父王母妃养老去，我都等不及要看看现在满脸严肃的父王含饴弄孙的模样了……”

　　楚昂越说越久，楚星越听越笑，她一句都不像打断，顺着这想像飘出去，好像回到了当年两人都还才情窦初开的岁月，好像现在抱着她的，还是那个少年。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我在红楼养黛玉更新，第 176 章 第 176 章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