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迷阁>其它小说>长恨歌>第 66 章 风来谷
  余惊秋累极了,昏睡了过去,没能听到那人诧异的低语,往常骨醉发作,熬一夜便能过去,这一次她再醒来,却觉得自己仿佛昏睡了很久,要坐起身来,陡然发现动弹不得。

  浑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能转动,因而只能看见床榻四周的景象,药香满室,是她似梦非梦间见到那处房间。

  床畔有两人,挡住了窗外透射来的阳光,以至于看不太清面容,只能瞧见身形。这两人相对而立,一人端着竹簸箕,另一人手中取出簸箕里的药材放到鼻间嗅了嗅,似乎发现了动静,回头往余惊秋看了一眼,“醒了。”转了身正对着余惊秋,余惊秋这才看清了她的面貌。

  这是个女人,衣衫轻便,但花纹繁复华丽,最夺目的莫过于少白头,银丝半束,耳垂坠着的耳环像极了孔雀那形状似眼睛颜色艳丽的尾羽,眉眼挺秀,眸光清澈,淡淡一张薄唇轻抿,便显出冷峻神情,让人心中敬畏,不敢造次。

  另一人听到她说醒了,目光望着虚空,缓步走了过来,手在前摸了摸,将小簸箕放在了桌子上,唤道:“谷主,我去给她取些吃食来。”说罢,转身出屋而去,脚步缓慢谨慎。

  余惊秋瞧出那是个盲女,盲女离开后,那被唤作谷主的人将一卷布袋子在桌上摊开,手指在布袋子上来回了一遍,说道:“阿难便是拿了吃的来,你估计也吃不上。”bïmïġë.nët

  余惊秋抬不了头,不知她已被人换了身轻薄的月白短衫,身体穴位上扎了这许多银针,才至无法动弹。

  谷主指间定在一处,一抚,从布袋子上抽出一根银针来,她坐到床边,冷然道:“这一根银针入你肩井穴,可治你经脉,入你丹田,也可片刻间叫你暴毙。我有些话要问你,你最好是想好了回答。”

  “你是什么人?”

  余惊秋不知自己为何在此地,跟前这又是什么人,现下处境已足以让她迷惑,而这谷主所问的问题,她一时之间,也不知要如何回答,自己如今算什么人呢。

  谷主眼见得余惊秋双眼似无波的水面,泛着一层薄雾,茫然地望着她,谷主长眉一蹙,自顾自呢喃,“莫不是傻的。”

  谷主双指修长有力,在余惊秋脑周诸穴按了一遍,确定她脑骨发育完全,并不是先天痴傻。

  这时,余惊秋缓声道:“不知。”

  谷主手中的银针抵在她下巴上,凝视着她,“这世上怎会有人不知自己是什么人的。”

  谷主凝视着余惊秋的神情,可别说余惊秋面无波澜,说这是一潭死水也不为过,谷主思忖片刻,道声,“罢了。”

  “你若想忘了,便当你忘了。”

  那银针下挪,刺在余惊秋右肩穴位上,余惊秋右手已久未有知觉,此刻这一针扎下,顿感五指发痒发麻,感觉逐渐扩大,直到剧痛难忍,她不禁蹙眉,闷哼出声。

  谷主面色淡然,又取出一根银针,不知沾了什么药汁,针头隐有绿光,“你右手经脉受损已久,我虽能替你续起来,其中你要受的苦难自不必说,到最后右手也不能恢复往日灵活与抓握力度。”

  余惊秋似乎并不挂心,脸上唯有对痛苦的忍耐之色。

  谷主又下了两针,内力一催,皮肉上扎着的针悉数埋入余惊秋身体之中。谷主取了药碾子,在簸箕里挑了一味药扔进了药碾子,研磨起来,“不过你身上那道毒药,倒是有趣,发作起来,是不是如万蚁噬咬,痒意叫人恨不得割皮剜肉,却偏偏四肢乏力,动弹不得,只能干受着。”

  谷主银针上喂了药,扎入余惊秋穴道后,余惊秋清醒片刻,便又开始昏沉,迷糊之间,听到此话,“你……怎知……”

  因为谷主发现这奇毒后,猎奇心起。

  谷中的医书收纳了天下各种诡毒,然而研毒一道的各道人士不断出新,总会研制出新的奇毒来,寻常毒物入不得谷主的眼,但这毒让她生出浓厚兴趣,即便是余惊秋发作时候已过,她也用银针将那毒又催出来了一道,瞧见了它发作之时是何症状,也正因此,才致余惊秋昏睡了数日。

  对于余惊秋的问话,谷主只是若有似无一笑,并不作答,转而说道:“这毒,我没见过,不过要解开,也并非不能,只是不知需要多少时候。”

  说这话时,余惊秋已完全昏了过去。

  盲女同另一人一道回来,拿了些容易入口的温粥过来,谁知一来,人又睡过去了。

  谷主道:“正好,阿难,允泽,将她剥干净了,丢到药池子里去。”

  新来的那人笑道:“谷主不还斥责月牙儿,带个外人回来么,不是说这人没救了,要埋了她,我坑都挖好了。”

  谷主冷着脸,“坑挖好了就放着,我救她,是因着她或许与我们谷一脉相连,是她身上之毒甚奇甚异,若你下次再敢纵容月牙儿,我便连你一道罚!”

  那人吐了吐舌头,虽知谷主是嘴硬心软的性子,但谷主威严甚重,她也不敢真触怒了她,不再多话,同盲女一道将余惊秋外衫褪了,抱到烧得烫手的药池子里。

  谷主有心将余惊秋身躯做个试验场,来与那位下毒的高人一较高下,对待余惊秋的毒与断裂萎缩的经脉十分上心,成日的在药房之中,琢磨这谷外新来的‘难题’。

  在此期间,余惊秋醒醒睡睡,好似缠在蛛网里,周身不爽利,却难以挣脱,而各种样的疼痛从未间断,便是昏睡了过去,梦中亦能感受,也正为此,精神极度衰弱。

  伴随着余惊秋清醒的时间增长,渐能动弹,谷主让盲女多与其交谈,免得毒解了,伤治了,人却疯了。

  也因如此,余惊秋才从盲女口中得知,原来此地名为风来谷,谷中人早年前避世,先祖牵到此中定居,从此农耕桑种,怡然自得,谷中有规定,风来谷的人不得擅自出谷,每隔半年,谷里的人会带些药材出谷,与外面的村子以物易物,绝不远走,谷中之人熟识医理,非到万不得已也绝不在外展示,那日正是出谷交易的日子,谷里的人遇到病发的她,所以将她带了回来,替她瞧病那人便是一谷之主,名为韫玉,盲女名为阿难,是个温柔熨帖的人,语声柔柔,说话总带些笑意。

  不觉过了数月,余惊秋右手竟能使上些劲,即便她心如死灰,右手能握住瓷杯时,也惊讶了片刻。

  如盲女所说,韫玉医术,惊鬼神。

  待得一日,韫玉将封在余惊秋体内银针取出,余惊秋的右手已能随心转动,抓握提起一些轻省的物件,韫玉说她的骨醉还未完全根除,但她这奇毒已然有月余未曾发作,且人能下地走动,数日后,身体便恢复了大半。

  只是人的精神,总是低沉。

  谷中到了秋收的季节,谷中的人自力更生,连盲女也不例外,余惊秋活动僵硬的身躯时,曾到过农田,漫眼金黄,晚阳夕照,和光温存,田埂上农夫扛着锄头回来,挽起的裤管上沾的泥土一块湿一块干,屋舍旁耍闹的孩子们翘首盼着父母归家。

  瞧见那些画面时,余惊秋疲劳的心上,总似被轻轻的一抚,闪过无言的难过。

  谷里的人世代于此,便似一家,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并非虚言而已,连带着对她这外人,也十分亲和。

  这日,盲女也背了背篓,要出药房去,盲女住在谷主的阁楼里,伺候谷主起居,这些时候,盲女被拨来照顾她,便住在了药房一侧的耳房里,盲女出门时,余惊秋便能察觉。

  余惊秋问过之后,方知盲女是要同人一道去山中采些药材和菌菇山笋回来。

  “你瞧得见么?”这些时日相处,余惊秋知盲女虽看不见,但对阁楼四周环境熟悉,即使双眼不能视物,走路也不会磕撞,但山里环境迥异,且那药材本就不好寻,眼睛瞧不见,如何去采。

  “我眼盲,心却不盲。”

  “……”

  盲女见余惊秋久未言语,轻轻笑了起来,说道:“我鼻子灵得很,能分辨出药材来,与同行之人一道,也不会迷路。”

  “我与你一起去罢。”

  “你?”盲女微微惊讶。

  “我嗅觉也颇敏锐,且在此日久,多得你照顾,不知如何报答,只希望能帮得上你一些忙。”

  盲女听罢,并不拒绝,眉眼儿弯弯,望着虚空,颇有神,浅浅笑道:“你身体可能行么?”

  “已能自如走动。”

  “好罢,谷主也说你应当多动动身子,你便随我一道去罢,路上若有不适,要及时告知。”

  余惊秋点了点头,随即想到她看不见,应道:“嗯。”

  谷里的人大方随和,见了余惊秋跟来,也不见怪,他们都知谷里来了个伤患,被谷主救了几个月,醒来不久,谷里的人对她充满了好奇,只是没个契机与她搭话,如今人在跟前了,免不了问东问西,问的最多的,还是外面的世道。

  余惊秋发现这里的人,对外面充满了好奇,却不愿出谷去,因为他们深知世道险恶,虽然外面歌舞升平,繁华耀眼,但远不如现下这方宁静乐土安逸。

  余惊秋深以为然。

  众人发觉余惊秋话不多,便也止了话头。到了山林中,指些药材给她认,教她如何挖掘,不伤了土壤根基。

  众人惊叹于余惊秋的记性和天赋,往往只说了一二遍,她便记下了。

  余惊秋随着谷里的人寻找药材,寻见时,总是被人采过了,想着多采些回去,便与众人分了方向,不知不觉中,渐渐远走了。

  余惊秋掘下一簇肉质丰厚的菌菇,丢在背篓中,直起身来时,忽听得远方传来歌声,歌声空灵,婉转悦耳,如清风拂过水面,在人心头掀起一阵涟漪。

  余惊秋不自禁寻着歌声往前,上了一处斜坡,见到了声音来处。

  那是一株榕树下,扎了一个秋千,秋千上坐着一个妙龄少女,长发如乌色流云披散,发间佩着银饰,她未着鞋履,露着白皙纤巧的双足,足底沾了些许灰尘,脚腕上戴着银铃铛,秋千一荡,便发出铃铃清脆声响。

  一束阳光从榕树枝桠的缝隙间漏下,倾洒在秋千四周,照耀得她周身光亮。少女仿佛是这山中的精灵,误入了人世。

  少女瞧见余惊秋,灵眸一动,光芒流转,笑意可人,说道:“是你啊,你已经能下地走动了。”

  少女语气熟稔,令余惊秋不解,她这数月来,不曾见过她。

  秋千摇动,银铃脆响,少女笑靥如花,“你不记得我啦,你可还是我捡回来的。”

  余惊秋眸子微动,隐约记起这声音来,正在回想时,陡然感到身后动静,眸光骤然冷冽,翻转仰身,几乎躺倒在地,同时往前打出一掌。

  在她身后偷袭的那道白影灵活,远远跳开,那白影体格极大,压下来的威势重,离开时带动的风息也剧烈。余惊秋腰身一拧,半蹲在地,目光幽沉,盯住了偷袭者的方向。

  与她对视的,是一双虎目。

  虎目凶悍,喉咙中震动的闷喉声,震耳欲聋。

  少女秋千往前摆动时,翘起了脚,在白虎脑袋旁轻轻一踹,说道:“翁都,不可以,她是客人。”

  白虎变得温驯,身躯松懈,走到少女身旁,毛绒的脑袋靠在少女腿边蹭了一蹭,少女伸手在白虎脸上虎摸了一把,白虎张着嘴,伸出猩红的长舌打了个哈欠,趴伏在了少女脚边。

  少女再看向余惊秋时,说道:“我叫月夕,谷里的人都唤我月牙儿,你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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