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这个副本的金钱奖励背景给大家叠了一个buff,众人现在看上去都像是在兴致勃勃地玩真人闯关小游戏,一行人冷静无比,仿佛忘了这该死的游戏策划没有给他们丝毫的生命保障和安全提示。
艾瑞克还是穿着他那身白大褂,整个人保持着研究人员惯有的沉默寡言和内敛,从进房间到邓坤月意图的被揭发,他从来没有发表过任何看法。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语言不通。毕竟系统虽然有翻译的功能,但仅限于玩家和游戏NPC之间的对话,还有一些相对重要的线索道具。
玩家之间的交流不畅是不在系统的考虑范围之内的。
按照季述之的话来说,那就是如果连这么点称不上问题的小问题都没法解决,那还是不要想着完成任务甚至脱离游戏了,直接找个地方躺平等死比较快。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艾瑞克的白大褂看上去湿淋淋的。
半干不干还皱巴巴的白大褂此刻在阴暗光源的映照下被称之为灰大褂更合适,哪怕是有着艾瑞克那么一张中英混血的深邃阳光面孔,都被衬得像个阴郁邪恶的反派。他瘦削的身材套上这宽松的衣物,显得整个人就像只剩下了骨头架子。就好像……好像白大褂下面包裹的不是人类的血肉,而是来自地狱的灵魂。
没有人注意到他。
简迟深看不见,关键信息全靠季述之的描述还有蔺银雪时不时的场外援助;季述之的心思全都放在了简迟深这儿,自从在眼皮子底下都能把人看丢了之后他恨不得把简迟深拴在裤腰带上,就差上厕所也跟着一起去了;小王同学在发呆;邓坤月在绞尽脑汁地想引起季述之的注意;王建国……
就在所有人都各干各的时候,意外陡然发生。
“你你你……你在干什么!”老刘憋红了脸,似乎想起了艾瑞克不太擅长中文,磕磕绊绊地说了一句,“Whatyoudo?Youup!”
毫无语法可言,但意思简单易懂。
最重要的是,终于引起了房间里一行人的注意。
简迟深的视线转向老刘那边,再结合字面意思,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那个方向有什么——那张黑色的大床。
他轻轻拽了拽季述之的袖口。
男人微微俯身,把现场的情况尽量详细地告诉他。
艾瑞克不知道抽什么风,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情况下,躺到了房间正中央那张黑色的大床上。
因为房间足够大,床又足够简单和显眼,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底,所以根本没什么人关心这张诡异的床。
王建国倒是仔细看了看床头的十字架和床尾的山羊头,两者除了年代久远和血腥味都异常浓郁之外也没什么别的复杂之处,跟摆设没什么区别。
连他都看不出来,那其他人就更不用说,摆在房间正中央的三样东西很快就被洗清了线索嫌疑,被所有人忽视过去。
有个理论叫灯下黑。
指的是照明时由于被灯具自身遮挡,在灯下会产生一片阴暗区域[1],这片阴暗在最显眼的地方,但人们却往往对它视而不见。
换个角度来说,那就是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越是一目了然的地方,就隐藏着越多的秘密。
比如说现在。
正常人显然是不可能有那个闲情逸致躺在一个诡异的房间里,更何况虽然这个房间是乌漆嘛黑的,但现在是货真价实的大白天,困意也就无从说起。
大部分玩家随着身体素质的提高和游戏难度的提升已经不太在意睡眠长短了,简迟深勉勉强强算是规律作息,在场的其他人睡三四个小时甚至熬通宵的比比皆是。
排除一切不可能,那剩下的答案再离谱再让人难以接受,它也是事实。
简迟深听着季述之低声的叙述,漂亮而无神的眸子微动,像是想到了什么东西。
白烛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空气中不知何时弥漫着一股子奇怪的味道,像是脂肪被燃烧后又掺杂上海洋生物的肢体,焦臭咸腥的味道越来越大。
艾瑞克看上去已经不清醒。
他平平整整地躺在床上,衣服和鞋子都没脱,双手交叠放在下腹处。
他是睁着眼睛的,瞳孔涣散没有焦距,头朝床尾,双腿紧闭,脚尖下压朝向十字架,呈一种紧绷状。
老刘一直在喊他,他恍若未闻,像是一座没有生息的雕塑。
不听,不看,不说,也不动。
王建国拦下了裴姝娜想要上前的动作。
“他状态不对。”女人陈述道,“再这样下去,他大概率会死。”
“……”
“那就死。”
“我们需要线索。没有时间了。”
王建国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俊美而妖异的面孔上是不自觉的冷漠之色,甚至都看不到一丁点儿属于人类的温度。
不同于简迟深性格上的疏离,王建国像是从里冷到了外,只有在看到季述之的时候会有一些属于人类的情绪和反应。
这个副本里,除了“暴君”,没有能让他看第二眼的人。
都太弱了。
裴姝娜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理智压过了情感,收回了拿武器的手。
她的担心是对的。
不过几分钟的功夫,艾瑞克就像受了什么刺激,疯了般开始抽搐起来。
他的眼眶瞪大,眼球出现大片大片的血丝,口鼻流淌出鲜血,血里还有一些黑色细线一样的虫子。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些虫子,因为无论是在艾瑞克偏白种人的肌肤上还是在红的刺眼的鲜血里它们都过于明显。
它们蠕动着,爬行着。从艾瑞克的口腔里,从他的鼻孔里,从他的耳朵里乃至皮肤里,一直到它们混着血“流到”黑色的床上才隐匿去身形。
看到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恶寒,仿佛那种黏腻的爬行物是从自己脸上爬了过去,令人几欲作呕。
更诡异的是,艾瑞克看上去明明是遭受着非常大的痛苦,但他却没有反抗的动作。
他的表情狰狞万分,但他的手依旧交叠在下腹,双腿也依旧绷直地贴在一起。
只是裸/露处的皮肤绽出一道道青筋,脖颈通红充血,眼角都在逐渐撕裂。
画面散发出一种无声的绝望。
他是不想挣扎吗?
不。
是有什么肉眼不可见的东西,在紧紧束缚着他,让他动弹不得,只能安静而绝望地等待死亡的到来。
死亡在某些时候,是一种无可奈何的解脱。
说起来可能很慢,但实际上从艾瑞克被发现躺到了黑床上到他彻底失去气息,只不过是几个呼吸的事。
那些黑色线状虫子带走了他的血液,也带走了他的生机。
艾瑞克死了。
死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的尸体很可怖,从一个瘦子直接成了一具干尸。说是干尸或许不太准确,因为他现在几乎就完全是只剩下了骨头架子,外面包裹着一层人皮。
人皮上处处是黑色的皲裂,那是虫子从他身体里钻出来留下的破洞。对于虫子来说,这张皮囊不过是它们暂时寄生的温床,自然不需要有多爱护,利用完了,只留下一片狼藉。
听到季述之的描述,简迟深有点用力地抿了抿唇,心里那份若有似无的熟悉感又出来了。
他看不见,但是这个画面……怎么好像在哪见过?
青年再次扯扯季述之的袖子,示意他走近点去看看。
可能是因为看不见的原因,简迟深的话更少了,现在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站在那儿活脱脱的一个哑巴美人。
王婧雅在旁边看着他们的小动作,眼神里是没有遮掩好的迟疑和茫然。
这种情况下带着简迟深上去看有没有线索就纯属于狼人自爆了,在场的都是人精,他们只是没注意简迟深现在的状态,并不是发现不了他有问题。毕竟他在这个副本里从一开始的定位就是季述之的“附庸”,人们对弱小的人向来都不会分太多眼神。
也不是不能让人知道他瞎了,但下意识的,简迟深还是觉得能多瞒一会儿是一会儿。
于是这会儿上去看艾瑞克的就只有季述之一个人。
王建国看了一眼季述之,也跟了上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面色平静地打量着艾瑞克……身下的黑色大床。
多年在副本里出生入死,不知道多少次的命悬一线和死里逃生,除了不符合走近科学的各种武器和技能之外,他们的身体也在被游戏所改造着。
这种改造目前还不能说是好是坏,在游戏里这种改造可以大大增加玩家的存活率,但在游戏外,玩家和真实世界的人类因此而完全脱节。
像简迟深这种脱离副本后还会回到现实世界修整的人已经是极少极少的了,大部分玩家在往返几次极地和现实之后,就会选择待在极地,告别自己在那边的普通人生活。
因为他们发现,他们在现实世界里对那些普通人,甚至是对自己的亲人、朋友……有抑制不住的警惕和杀意。
不知道多少玩家不是死在副本的怪物手中,而是因为误杀了自己的爱人家人朋友而因为内心的折磨自杀身亡,反正不在少数。
这些简迟深都不知道。
本质上来说,他不仅没有社交圈来了解信息,他还是个货真价实的新手玩家。
游戏的水比他想象中要深得多,他所能看见的仅仅只是冰山一角。
之所以这么无知还没死,或许就像安盈和狐狸小姐的那些言外之意一样——他是特殊的。
但很可惜,他现在对这些还一无所知。
因为体质的改造增强,玩家往往会对一些危险和线索有一种微妙的感应,时有时无。但有的时候一般都是很关键的时候,而且大部分时候都很灵验,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第六感。
现在这种微妙的感觉,出现在了这张奇怪的黑色大床上。
王建国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手下意识地做出拿武器的动作。
他感觉……很危险。
季述之反应小得多。
他慢条斯理地拿出简迟深的一次性手套戴上,把艾瑞克干瘪的尸体往床边挪了挪,然后轻轻掀起黑色丝绒的厚重床单。
一座小型的祭祀石台赫然显露在众人面前。bïmïġë.nët
而石台的周围,是堆积得密不透风的森森白骨。
“这是什么!”邓坤月没忍住,惊呼一声,表情失措。
她自己偷偷来的时候只是大体看了几眼,当时房间里的蜡烛没点,黑漆漆一片吓人得很,她根本就不敢多待,更别说发现床单底下是这种东西。
肖雨宁还是绕着耳侧的酒红长发,唇角翘起,眼神漠然:“祭台。”
“祭台?”
风影和裴姝娜对视一眼,肯定了这个说法。
“是祭台,上面的一些花纹我见过。”
“和之前那个中欧的教会副本有些相似,但又不太一样。”
看到季述之和王建国没遭遇什么危险,众人胆子也变得大了些,纷纷靠近那个还沾着血污的祭台。
肖雨宁却没有动作。
“你们有没有觉得,腥味更浓了?”
“什么?”有人没听清,回问了一句。
“不是鱼腥……是人血的味道。”肖雨宁眼睛半阖,漂亮的脸上从疑惑渐渐转为冰冷,“有东西。”
简迟深耳边肖雨宁和蔺银雪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像是在进行某种预言似的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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