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急忙忙地摆手辩解：“不是,我们只是……”
爷爷却不悦道：“还瞒着我干什么，是觉得我真的老眼昏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他又转头问谢翊：“是不是你小子有什么做得不好的,人家不愿意跟你？”
宋斐之前吃的苹果好像都堵在胸口了,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他求助般望向谢翊，却发现对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只能自己硬着头皮说：“没有这些事，我们是朋友。”
解释很苍白，听着就很欲盖弥彰。
爷爷明显不相信,继续数落谢翊：“肯定是你有问题,人家都愿意跟你回家了,你还拖拖拉拉的不给人家名分，算什么男人。”
谢翊含笑点头，老老实实地听着他的教导。
宋斐忐忑不安地听着他们对话。
他是怕爷爷年事已高,又比较保守,怕知道了他们的事一下厥过去，才不愿意承认的。刚刚奶奶也说,这事不能和爷爷提,他接受不了。
谁想到爷爷的接受程度这么高,还开始催婚了。
宋斐看着爷爷严厉地教育谢翊男人要有担当、要对媳妇好,谢翊连句话都插不上，只能频频点头的样子,忽然有点不忍心。
他舔舔嘴唇,紧张地开口：“爷爷,其实,我们已经在交往了。”
他的声音淹没在爷爷中气十足的数落里：“我从小怎么教你的？男人就要敢作敢当,你要是喜欢人家就直接说，不喜欢就别耽误别人。”
过了两秒，爷爷训导的声音戛然而止：“你说什么？”
宋斐垂着头，含含糊糊地回答他：“就是……嗯……我们、我们已经在考虑结婚了，你别骂他了。”
走红毯时那么多机位对着他他都没这么紧张过。
他说完话，头都不敢抬，眼睛直直看着地面。
他能够感觉到一道威严的目光落在自己头顶，而目光的主人正板着脸审视他。
是在考察他到底是不是自己理想的“儿媳妇”……还是单纯觉得他话太多了？
爷爷严肃地问：“真的？”
宋斐头快垂到胸口了，大力点头。
爷爷叹了口气，问：“那你怎么总低着头？是不愿意认我这个公公？”
“不是，”宋斐头抬起来了，眼睛还是看着地面，艰难地从齿缝间磨出一句话，“我有点认生。”
爷爷大为震惊，半天没有说出话。
宋斐听到旁边谢翊隐忍的笑声。
宋斐偷偷剜了他一眼。
笑什么笑，没看他很尴尬吗？这个时候还不快点过来帮他解围。
简直毫无同理心。
“小斐啊……”爷爷长叹一声，语气和蔼了许多。
宋斐下巴稍微抬起来，平视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比较懂礼貌。
爷爷叹完气，忽然呵呵笑起来，原本紧绷的嘴角再也控制不住，锐利的眉眼也柔和下来。
“你这孩子……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还怕什么生……”
宋斐：？？？
他一脸呆滞地看着爷爷。
刚刚还那么严厉的爷爷，现在变得这么和善，他一下有点接受不了。
他本来觉得，爷爷对自己的孩子都那么严厉，对他这个外人只会更严苛，没想到这么和蔼可亲。
“我早就看出你们两个有情况，还想瞒着我。瞒我干什么？我还能拆了你们不成？”
宋斐听得云里雾里的。
好像是，爷爷早就看出他们的关系。他对他们的关系没什么意见，倒是很不满意他们故意瞒着他，好像对他很不信任的样子。
可是这怎么看出来的，他和谢翊就这么明显吗？
而且，爷爷居然这么自然地接受了两个男的，不是说爷爷很保守吗？
爷爷说话间还是威严不减，但比起刚刚训斥谢翊的时候还是温和了许多。
现在换成宋斐和谢翊两个人一起点头，认真聆听爷爷的教诲。
“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是冲动，也不和家里说一声，就说什么结婚。这是嘴上说一句就能定下来的事？”
宋斐尴尬地望向谢翊。
谢翊反倒从从容容地说：“他的意思是，我们都很认真，想让您放心。其实我们之所以没跟您说，也是觉得现在说这些还太早，需要更多时间磨合，不想让您多担心。”
爷爷和他说话，就没有对宋斐那么轻声细语了，眼睛一瞪，胡子一吹，厉声问：“说什么还需要磨合，我看你就是没种，不敢担责任。人家女孩子都敢直接承认，你怎么不敢？你还没有人家女孩子直爽？”
宋斐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
爷爷接着拍拍他的肩，赞赏地说：“还是你这个闺女直率，有孩儿他妈当年的风采。现在的姑娘，一个个忸忸怩怩的，说话声音大一点就像要晕过去。还是你这个闺女好，能成大事。”
宋斐眼睛瞪得溜圆，偏偏看着爷爷那张欣慰的脸，又说不出实话。
敢情不是爷爷思想前卫，是把他当成女的了。
爷爷说到一半，疑惑地拍拍他的肩，问：“就是你这个闺女肩怎么这么宽？个子也高，还留着短发，刚进来的时候我差点认成个小子了。诶你这脖子这……”
宋斐捂住自己的脖子，掩饰自己的喉结。
快窒息了。
“爸，你别折腾他了，”谢翊轻描淡写地说，“以前总有人拿这个说他，他都不敢和人说话了。”
爷爷愣了一下，不太自在地收回手，嘀咕道：“这有什么好拿来说事的。身子壮怎么了？干活利索，总比那些病秧子好。我说你这孩子看着也挺爽快的，怎么会怕生……你放心，你嫁到我们家来，周围绝对没人敢说闲话。”
宋斐终于得以松一口气，他感激地看谢翊一眼，握住爷爷的手，说了几句感谢的话。
他本来就嘴甜，现在放开之后，更是把爷爷哄得喜笑颜开，对谢翊也愈发嫌弃。
一番聊天下来，倒是他更像爷爷的孩子。
天色渐暗，家家户户都变得热闹起来，各种饭菜的香气从窗口飘入。
奶奶也端上一桌的菜。
宋斐看着奶奶忙前忙后的，其实有点愧疚。但他和谢翊都属于不太会做饭的那种，自己糊弄还可以，真要正式场合端到饭桌上，那还差得很远，想帮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饭后洗碗。
看得出来，老人对他们的到来很重视，做了好几道硬菜。
宋斐平常要么是忙到只能吃盒饭，要么就吃的是裴家那种过于精致的饭菜，正经的家常菜倒很久没吃过了。
灯光是暖黄色的，把桌角的墨痕和墙壁上的灰痕都映得格外暧昧。
宋斐看看在暖色灯光下呈现出格外温暖的色泽的菜，再看看眉目慈祥的爷爷奶奶，最后看向谢翊。
这种色泽温和的灯光，使得灯光下的一切都附着上一层蜜糖般的甜蜜的光泽，连谢翊的面部轮廓看起来也朦胧诱人。
谢翊似乎是对他的目光有所感知，蝶翼般的睫毛向上翘起，和他四目相对。
宋斐觉得一串电流从自己的天灵盖直冲向脚底。
谢翊的嘴角微微弯起，几根修长的手指捏着筷子，向他的方向伸去。
宋斐浑浑噩噩地低头，好像看到自己碗里有什么东西被夹走了。
他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护住自己的碗，大声检举：“你抢我的菜！”
爷爷奶奶立刻看过来：“怎么回事？”
谢翊的筷子悬在半空中。
他看看自己的筷子，又看看宋斐，欲言又止。
爷爷已经来帮忙声讨他了：“你要吃什么不能自己拣，非要抢别人碗里的？小斐，你要吃什么自己吃，别让他抢先了。”
谢翊缓缓把筷子放回他碗里，把自己刚刚抢走的东西物归原主。
宋斐飞快把那片裹满酱汁的“肉”夹走，塞进嘴里。
嚼了两下，他的眉眼开始紧皱在一起。
他看向谢翊。
谢翊关切地说：“我以为你不爱吃姜。”
宋斐：“……谁会直接吃姜！”
他迅速地把姜吐回碗里，趁着爷爷奶奶没注意到，把姜和后来拣过来的排骨骨头一起扔到桌上。
爷爷还在因为之前谢翊抢他吃的的事唠叨谢翊，弄得他一阵脸红。
明明是他走神没看清楚，反而误会谢翊了。
但那块姜也太像肉了！
晚饭后，宋斐和谢翊主动收拾碗筷。
奶奶本来拦着他们，但架不住宋斐嘴甜，没几下就被他说得，心花怒放，也由着他们去了。
宋斐和谢翊一人分了几个碗洗。水池并不大，两个人站在池子边，显得有些拥挤，原本就不算特别明亮的灯光更是被遮挡得模模糊糊。
宋斐刚弯下腰，准备洗碗，就感到一片巨大的阴影投下来，弄得他水池里的情况都看不清。
他直起身，恰好谢翊也因为光线问题直起腰，向他看来。
昏黄的灯光为谢翊高挺的鼻梁染上一层光晕。
宋斐张张嘴，声音哑哑的：“你能……接盆水去旁边洗吗？”
谢翊迟疑问：“……还能这么洗吗？”
宋斐蛮横地用手肘顶顶他的腹部：“反正你别挡着我就行。要不然你全洗了。”
谢翊果然把碗放下，走到一边去了。
干得漂亮，把碗都扔给他了。
宋斐差点就给他比两个大拇指了，忽然感到一双手臂从后面环住自己的腰，一具温热的身躯贴到了自己背上。
“这样就挡不到光了吧？”谢翊的下巴搭在他肩上，轻轻对着他耳朵呵气。
宋斐被他圈在胸口和水池之间，腹部紧贴着冰凉的水池壁，脊背贴着温暖的胸膛，侧腰被一双手臂有力地禁锢住，寸步难移。
谢翊不太熟练地洗着碗：“我来洗。你歇一会。”
“你这样我歇什么？”宋斐问。
谢翊闻言，身体的重量又向他的肩膀倾斜，重重地把他压在水池边：“你可以试着放松一点。或者，你是想坐下来？”
宋斐脑海里浮现出自己面对着谢翊坐在水池边缘，谢翊一双手臂绕过他的侧身伸向水池，将他环抱在怀中的样子，拼命摇头。
还是这样吧，挤是挤了一点，也能凑活。
清水哗啦啦地从水龙头口流出。谢翊的声音也夹杂在里面：“怎么样，还能习惯吗？”
“还行……”宋斐向厨房口偷瞄一眼，压低声音问，“你叫我来到底是为什么？真是给老人介绍儿媳妇？”
谢翊忍俊不禁，手里的盘子差点掉到水池底。
他脸埋进宋斐颈窝，肩膀不停抖动，笑够之后，才轻咳一声，正经地说：“当然不是。事实上，我没想到爷爷真的能看出来。”
他接着开始讲自己和老人们的过去。
原来之前，他来这里拍过一档关爱孤寡老人的公益节目，恰好认识了这对老人。
老人的孩子早已经成年，在外打拼，很多年没回来过。谢翊那档节目的内容就是陪着这些老人做做家务，参与参与娱乐活动，再听他们讲讲过去的故事。
节目结束，谢翊仍旧和老人们有着联络，逢年过节会送些礼物，说声祝福。
奶奶的身体和精神状况很好。而爷爷，最开始脑子还是清醒的，后来开始逐渐把谢翊和自己的孩子弄混。
他开始逐渐遗忘自己的过去，以为自己还是四五十岁的样子，孩子也成年不久，刚刚步入社会。
所以他的年龄明明是可以当他们爷爷的，却管谢翊叫儿子。
前两天谢翊打招呼说要过来的时候，爷爷还是清醒的，认得他是谁，没想到今天到了，又开始犯病。
“你果然没看过我的综艺。”谢翊肯定地说。
宋斐心虚地移开视线。
“不过也没关系。”谢翊说，“你的我一定会看。”
说得像自己很大度的样子。
宋斐掩饰般地看向旁边的橱柜，嘟囔道：“我也没想到你会这么好心。”
谢翊哑然失笑，沾着泡沫水的手指在他脸颊捏了一下：“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拥有着常人所不能企及的一切以至于太过无聊喜欢玩弄其他生物的恐怖生物。”宋斐一口气说完，擦掉脸颊上的泡沫，反手把泡沫抹到他脸上。
谢翊不躲不闪，静静听完他的话，反问：“我看起来有那么幼稚吗？”
宋斐一时语塞。
好像不至于。
再怎么说，谢翊都是成年人了，也不至于像小孩子那样喊着毁灭世界。
“这里有着对我——或者说对我们来说，很重要的东西，”谢翊说，“这也是我带你来的原因。”
宋斐不由地跟着他严肃起来。
“这里有着形形色色的人，每一个人都可能成为你未来的角色。我需要你去体会和学习他们的神态动作，直到对任何角色的演绎都达到得心应手。一直到比赛前，我们都将住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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