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了脉,便冲周斐琦和高悦深深一揖道:“恭喜陛下、毕焰君,此次毕焰君之症状,正应证了臣之前推测。这是喜脉,无疑了。”
“喜脉?”高悦一听这两字,也躺不住了,从床上坐了起来,连连追问:“你确定吗?我真的,那个啥了?”
赫连野笑道:“千真万确。臣劝毕焰君切莫在去大狱那等阴煞之地,且这几个月最好卧床静养,若要走动也不可剧烈。毕焰君体弱,本就应以滋补为主,如今有孕,又不可滋补过量,日常饮食都该更精细才是!臣会再为毕焰君调配药膳的方子,每日吃多少,怎么吃,臣都会详尽述明,望毕焰君以己身为重,切莫再操劳了呀。”
高悦听着赫连野这话,好像在说他之前太不拿自己当回事了,仔细想想,其实也确实有点那啥——就说他这些天不但满皇宫跑来跑去,还跟着周斐琦熬夜加班,又深夜出宫‘降妖除魔’烧这烧那,确实有些过于操劳了……
高悦想到这儿,就看向周斐琦,周斐琦似乎还在惊愕中没回过神来,看来他们俩有孩子这件事,高悦自己已经慢慢接受了,反而是一项淡定的周斐琦在听到确诊消息后,看起来有些‘喜出望外’了。
那就让他再高兴会儿吧——高悦想着,就对赫连野道:“本君都记下了。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遵医嘱的病人才是好病号,高悦准备把赫连野今天的叮嘱都写到小本本上,日常三省。
赫连野想了想道:“我阿翁有一份钻研多年的哥儿产育手册,毕焰君若是不急,容臣回家取来进献可好?”
“行吧,”高悦觉得赫连野的爷爷总结多年的生育手册那肯定是好东西啊,这可相当于国家级文献了吧?自己先看看,若是好用,那到时候可以刊印成册,全国推广,让整个大周的哥儿孕夫们都能用上皇家老太医的医术岂不是好事一件?当然这话他现在也没说,一切等赫连野把那本‘爷爷的小册子’拿来给他,看过再定。
赫连野给高悦针灸,稳定了气血,便退下去重新研究高毕焰的食谱了。他临走之前,高悦嘱咐他:“本君有孕之事,不可张扬,明白吗?”
赫连野心下一惊,忙答应了一声。心想高毕焰就是高毕焰,为人谨慎这一点自始至终都没变。他不让自己张扬恐怕还是担心这后宫里的嫔妃听说他怀了龙种后,有眼红的会对他出手吧?唉,这后宫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过上那种拨开乌云见烈日的好日子。
赫连野一出殿门,皇帝陛下便从目不转睛盯高悦变成了一把将人揉进怀里,他边亲高悦的脸,边不断小声地说着‘谢谢你,谢谢宝贝儿,我好开心,这里,你摸摸——’他拉着高悦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高悦能明显感受到掌心之下那强劲的心跳,可见周斐琦此刻是多么激动且无法克制了。
高悦被他亲得有些迷糊,说‘我也谢谢你’,周斐琦听了,就轻轻笑出了声。
这件事被两人压下,连太后都没告诉。
但从这天开始,周斐琦便不让高悦再露面了,一应大小事务全部都一手包办,他不但要管前朝的事,‘下了班儿’回到极阳殿还将伺候高悦的一应大小事务一手全包,俨然大周模范丈夫的新一代标杆儿。或许说,他就是大周疼媳妇第一人也不为过。
高悦确诊喜脉的那天是八月十三,而八月十四就是大朝贡。按周斐琦的意思,他是希望高悦留在宫里的,可是高悦说:“所有嫔妃都跟去参加宴会,单我一个人留下不会显得太突兀吗?到时候有心人一打听,这宫里又没有真·不透风的墙,那我不是就露馅了吗?我还是跟你去吧?好不好?”
面对高悦这不自觉流露出的撒娇语气,周斐琦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一点儿抵抗力。他起初还想撑呗一下,可惜,被高悦三磨两泡就立刻缴械投降了。唉,要怪就只能怪他太爱他了,完全看不得他露出一点儿受委屈的表情,周斐琦感觉自己真的没救儿了!
总之明日把人看紧点吧,不然还能咋地?现在皇帝陛下已经被高悦说得,好像明日要是不带高悦去大朝贡现场,就是把他一个人丢在后宫里,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带着一群花瓶出去浪似得,特别有负罪感!
这件事,两人商议定后,高悦又追问起公子宝的事。
周斐琦听他问,就道:“这些事,人赫连太医不是都说了让你少操心吗?你就不能踏实在床上躺会儿了?”
“不是啊,我好奇不行吗?你越不让我管这些事,我越会想着,反而更休息不好,”他说完,又想起了什么,瞪着周斐琦道:“再说啦,咱们之前不是商量好了么?就算是有了崽儿,我想做的事,你也会支持我的?”
“我是说过,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可我问过赫连野了,你的身体情况,前几个月都是危险期,至少得四个月后才能正常干事。”
“干事?”高悦愣了下,随即羞恼道:“你到底去问了赫连野什么?”
周斐琦一下说漏了嘴,被高悦质问就低着头凑过去亲他,也不回答,反而有那么点誓死抵赖的架势,直把高悦气得哭笑不得。
高悦知道,周斐琦一亲他就又要没完没了,实在拿他没辙了,就故作生气地问:“所以你到底审没审公子宝啊?”
周斐琦叹息了一声,松开了高悦,道:“审了。”
“那,他说了什么没有?你没问他周璨去哪儿了吗?那个阵是干嘛的?还有他把手伸到皇家后宫,到底想干嘛?”高悦就像一个有十万个为什么的小宝儿,一连串的问题抛出去,弄得周斐琦又是一阵无奈叹息。
高悦被赫连野针灸之后,其实睡了一会儿。周斐琦就趁着那会儿功夫,又去找赫连野咨询了一些问题,然后便去了天牢,提审了公子宝——
公子宝浑身上下都是血痕,听狱卒说,他昨天被带回来被各种上刑均一言不发,看那架势就是一心求死,好似对这世间已无任何留恋,那眼神黑中透红,像刚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一般,令活人看了不寒而栗。
周斐琦让狱卒将公子宝带上来,公子宝被拉进刑训间时两条腿是拖在地上的,不知被用了什么刑罚,才过了一夜就已经溃烂流脓,形容不可谓不凄惨狼狈。
周斐琦见此微微皱眉,狱卒忙解释道:“这人的腿是自行溃变的,咱们没给他用刑,也不知他这是中了什么邪术!”
公子宝这才抬头看了看狱卒,又缓慢地转向周斐琦,待看清眼前坐着的人是谁,突然裂开嘴笑了,轻声说了句什么,因声音太小没人听清。
“他刚才说什么?”
见皇帝问,狱卒连忙凑过去想听清楚些,却不料他才一靠近,公子宝便张口嘴一口往他的耳朵上咬来,那份狠厉简直像是要将狱卒的耳朵直接撕下来,好在狱卒躲得及时,否则中了这一下,说不定就变一只耳了!
公子宝没有咬中,喋喋怪笑,他瞪着周斐琦,突然又向狱卒的方向淬出了一口血水,那狱卒连忙躲,就见周斐琦冲他挥了下手,示意他先下去。
狱卒巴不得里这个老怪物远一点,见皇帝下令,便忙不迭地走了。
刑训间里只剩下周斐琦和公子宝两人,公子宝望着紧闭的牢门,突然又流下泪来,他说:“那年我以为我要死了,是他来救了我。”声音嘶哑,好似被刀锋碾过的骨渣。
周斐琦等着他的下文。
公子宝恶魔一样的眼神,在那一刻化出一丝缥缈的柔光,他眼神有些空洞,自言自语般继续道:“大周旧岁散尽了,新的太阳该升起来了,该升起来了,本该升起来的——可他不在了,不在了……”泪水又流了下来,“我为什么还在?我为什么没有走?让我死吧,我要去找他!”
“我早就该死,若不是我,他不会没了……”
周斐琦看他神情涣散,好似随时就要神魂俱灭,才开口,问:“你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公子宝微微扭头,空洞又暗压的双眼向周斐琦看来,笑容几近扭曲,道:“目的当然是要让他登上九五之位,可是你!你们!你们偏要横加阻拦,若非如此,大周已在他手里,那阵也不会出错,他也不会消失!找不到了,再也找不到了!”
“你想要朕的命?”
“当然想要。不要了你的命,你会甘心禅位吗?你不会,你不会放弃手中的权利,你们周家的皇帝没人会为了别人甘愿放弃手里的权位,你们多自私啊?”bïmïġë.nët
“你错了。”周斐琦的声音里没有起伏,好似无情地诉说着一个冷酷的事实,“你们想要帝王权势为得只是心里意难平的私欲,却不知,你们那点儿私人恩怨不过海中砂砾,亦或是前世因果今生孽债。但朕执掌大周皇权,为得是天下百姓,为得是天平盛世,没有战乱,没有纷争,百姓和乐康宁,不再受饥饿病苦。朕心中有大意,若是,有人站出来跟朕说他可以做得比朕更好,并用行动证明他的话,朕也可以让贤,因为朕放下权势百姓会过得更好,朕又何乐而不为呢?”
“哈哈哈,大周的皇帝要放权?”公子宝像是听到了个笑话,边笑边咳血都没有停下,他看着周斐琦,道:“周珧的儿子竟然说要放权,这可真是天下最大的笑话了。”
周斐琦见此,只摇了摇头,他觉得公子宝这个人一生经历致使内心扭曲,若真是大周被他这样的人抢走,那可就是天下百姓之大难了。而且他对先皇的恨已经扩散到了整个大周皇帝,这种恨无边泛滥,严重影响了他的思维模式,正常人已经没有办法和他沟通了。
好在高悦没来,不然很可能会被这个疯子气到。
公子宝却不管周斐琦怎么想,他还在说,好似临终遗言,说得尽是他自以为的此生‘丰功伟绩’——
“……李家当初设计利用我,助你登上帝位,我既然没死自然要以牙还牙,你不知道吧?把你那后宫搅得天翻地覆的人就是李家的人,以你们周家男子的狭小肚量,你还会容得下李家在朝堂上兴风作浪吗?你不在乎你的皇权吗?现在你是不是也该为了你的皇权把李家抄家问斩啊?”
又道:“只要一想到,太后李氏被她自己养大的狼崽子反咬一口,我就爽啊,哈哈哈!当初说我通敌卖国的时候就没有想过大周的气运也会因我而散尽亡国吗?我就是要把大周的气运散尽,让大周亡国,让周珧的子子孙孙都做亡国奴,永远被打上这耻辱的标签!”
“哦,对了。那个渭水大坝你们修好了吗?哈哈哈,这辈子都不可能修好了呢!”
周斐琦心中暗惊,他没有想到渭水大坝决堤竟然也与公子宝有关,为了让公子宝说出更多内幕,他便故意道:“大坝早已修好,你的计划落空了。”
“不可能!”公子宝先是恶狠狠地反驳,之后又狡猾地笑了,道:“就算你一时修好,之后也还会决堤。宝岛和苗蛮可就指着这个大坝洪水发国难财,挣大周的银子呢!他们不会让那大坝好好御洪的!不然,那些粮食药材岂不是要全砸在他们手里了?呵呵呵……”
周斐琦终于明白之前收到的那条密报是什么意思了——苗蛮商船在长河和沽城沿岸各港口大肆收粮和药材——原本所有人推断他们都是要起兵患,却没想到那帮家伙竟是打得发国难财这个主意,这还真是条阴损的财路,那帮蛮子就不怕挣了这些不义之财断子绝孙么?
如果说以前不知道苗蛮是这般打算,周斐琦对南境的政策皆是以守待攻,如今知道了他们的打算,那么对于渭水大坝的工程以及之后的护坝政策,便要做一番新的调整了。同时,要调整的当然还有对蛮政策。
当然,要对付苗蛮,在真正有动作前,必须还要做一番相应的调查和布局,最好能兵不血刃,击垮他们的联盟。
公子宝还在说,这个老头儿大概是感觉到了自己大限将至,而苦于身边再无一个知己,这一辈子要么是假装纨绔,要么又隐姓埋名,好像人生到头都从未真正做过自己,那种遗憾和失落大概都是在死前击溃他的心防的弹药,令他这会儿就算是面对周斐琦也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倾诉欲,他大概是要借此表示他曾经来过这个世界,想要填补心中众多的遗憾吧……
周斐琦之后,没在说一句话,目光冷凝地望着公子宝,直到看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才站起身来,叫狱卒进来,处理公子宝的尸身。
……
这会儿,面对高悦一连串儿的问题,周斐琦显然回想起了几个时辰前的情景,他道:“他说周璨消失了,咱们找不到他,就连公子宝自己也找不到他了。”
“啊?”这个答案显然超出了高悦的意料,“什么叫消失了?”
周斐琦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说得是什么意思,不过,柳青风快要回来了。当时那船上的人具体是怎么失踪的,等他进了宫,咱们可以详细问他。”
“好吧。”高悦又问:“那公子宝有没有说那个阵是怎么回事?”
周斐琦想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事还是不要让高悦操心比较好,就只道了句:“公子宝死了。”
“死了?”这次,高悦真有些惊讶了。
周斐琦道:“我去的时候,他下肢溃烂,并不是刑罚所致。我想大概就像你说的,冥冥之中,自有因果轮回报应在吧。他这些年害了太多人,那个阵我听他话里的意思好像是失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阵法失败,他受了什么反噬之力。”
“其实,真有这种可能的……”之后高悦为了论证因果,又给周斐琦讲了好一会儿因果小故事,还说这都是他妈妈学得佛经上写得。
周斐琦就安静得听着,直到高悦说困了眼皮开始打架,最后睡着了,周斐琦才亲了亲他的额头,离开龙床去了殿后的书房。
他先是写了一封密函连夜发飞鸽给花自盈。
又招来一个暗卫,让他连夜再去赤云观看一下赤云道长有没有出关,如果赤云道长出关了,立刻将人请到宫里来。
之后,周斐琦又让小乙子把在景阳宫处理乔环后事的胡公公和张公公都叫了回来,吩咐二人,拿着他连夜写好的手谕,分别去礼部和守备营喧旨,让这两个衙门,明日一定要严格把控大朝贡的各项流程,务必保证大朝贡顺利进行,不要再在平京的百姓面前出任何乱子了。
最后,周斐琦招来三个暗卫,每人给了一道密旨,让他们分别送到北衙、南卫和枢密院掌司手中,这道密令里主要有两道圣意,一是调查今年渭水大坝决堤的真正原因,第二是苗蛮异动。这异动不仅仅是苗蛮内、南境,还有京城内的南方商旅官员,全部都要暗中调查。
这一番指令,没有明说什么,但接到指令的诸司都意识到,南疆恐怕要有大动作了。
一番调派之后,夜已经很深了。正所谓更深露重便是说得这个时节。
周斐琦回到寝殿,龙床旁留着几盏灯火,暖黄的灯光打在床帐上,在床上那人的脸上落下一片薄黄的影。高悦睡得很沉,似乎是昨晚熬夜的后遗症,也可能是他确诊了喜脉的连锁反应,可不论如何,周斐琦这一刻只要看到这人恬静的睡颜就足够了。
他想,这世间或许有千般情万种爱,但却再也不可能有一个人像高悦这样深得他心,被他爱着,也深爱着他了。有这样一个人在自己身边,那些权势名利纷争战乱,真得都像是人生多余的点缀,他真得不想要,只希望这辈子能永远像现在这样暖灯月下,帐影婆娑间,与这人相守到老。即使这辈子平平淡淡,可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心就不会冷,也不会空,不会疼,也不会累,这种平淡的温馨才是生活本初,是人出生时人生最初的样子。若是有幸,离世前还能如此,那才是一生无憾,得偿所愿。
这一晚,周斐琦抱着高悦,只觉得身上温暖,心尖也暖暖。他睡得很好,虽然时间很短——
天未明时,胡公公亲自来喊起,这一日终于来了,万众瞩目的大朝贡即将开始。
从早上开始,整个平京便沸腾起来,各种花车,舞狮,弹唱的庆祝之声此起彼伏,整座京城好似随着那渐升的朝阳喜庆之情越发高涨。
很少有人知道,在这一派盛世繁华之下,曾经酝酿过一个巨大的阴谋,曾经有一个又一个的连环险局在平京这座国都之中,甚至皇城之内发生过,又一一被破解了。
经过这几日的忙碌,那些残局、残骸早已被清理干净,如今的整个平京就是一片花红柳绿人戏闹,真正的欢乐海洋。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总裁在后宫崛起更新,第 94 章 094秋分三候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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