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三仙铁索桥一路走来,头顶是万里长空,脚下是万丈深渊,这种强烈的对比,令站在桥上之人自心底悠然翻涌出一股苍凛之感。
放眼望去,长空之上有白云,深渊之内有白雾,峭壁之上有白瀑,又有横生的松枝、柏干、灵花、妙草;风来,气流疾驰,耳畔随风而响的是祈愿铃叮叮咚咚的脆音,身在其间,五感受激,有振聋发聩之效,令人心旷神怡又心生敬畏。
高悦随赤云道长踏过铁索桥,站在赤云观大门前那个半圆形的广场上,不由回头望去,这才发现这铁索铜桥也不过百十来米,怎么刚刚走在上面他竟会有种历经沧桑的心境呢?
高悦疑惑不解,赤云子见他皱眉不语,问道:“侍君怎么了?可是有哪儿不舒服么?”
“那到不是,”高悦回过头来,任发丝被身后突然强劲起来的风吹得凌乱舞动,笑道:“我刚才在这桥上,只觉得眼前景色极为震撼,竟有种沧海桑田之感,觉得有些怪异罢了。”
赤云子听后,大笑道:“想来是侍君久居后宫,冷不丁来这山野之间不适应了吧?!”
高悦将被风吹得贴到脸上的发丝揭开,无奈点头,道:“道长可别取笑我了,我初来你这儿,你快带我好好看看,长长见识吧!”他边说边快步走到了前面。说来也奇,高悦一离开那铁索铜桥边上,风势竟也突然消失了。高悦因此走得更快,自然也就错过了,赤云子脸上那一闪即逝的惊讶。
赤云子此刻心中越发好笑,想着,这个高侍君今日怎么这般怪异?他刚才不知蹬天梯还可以理解为是‘识路不知名’,这会儿,他怎么竟又说是初来此地?莫非真是贵人多忘事?
但赤云子分明记得,高悦未进宫前,每年都会来这观里烧香祈福。再说,两年前高悦为了求平安扣,可是排了一整天的队,亲自到赤云子面前求的,而且还前、后来了两次!这等缘分,高悦怎么还好意思说是初来呢?
随即,赤云子又想,莫非,高侍君是故意这样说得?意在点我不要把他之前的那些事说出去?若是这样的话,那平安扣怕是送给了不可说之人。毕竟他现在是皇帝的侍君,进宫前与别的男子的旧事避讳些也没什么不对。可是,高侍君是会做这样的事的人吗?
赤云子不禁又想起,昨日在永寿宫里他曾探看过高悦的心核,已知此人,其性至善其色至纯,乃是一副大智大慧大慈悲之相,这样的人会因这些细小之处而说谎吗?
算了,他既然这么说了,贫道便顺了他的意吧……
赤云子自认为理解了高悦的用意,之后再待高悦,也就将他当成了初来乍到的后宫侍君般接待。他先是叫来了大弟子,让帮着梁霄去安顿车马,又叫来了二弟子,让专门带着高悦参观赤云观。他本人则是一刻不停,带上其余弟子,直奔阵堂,布置法阵去了。
赤云子走在前头,他身后的众弟子一听说要启用阵堂纷纷面露惊异之色,其中有一位年纪稍长的瘦长脸道士,几步追上赤云子,问道:“师尊若是只给高侍君做场净身法事也不必非要开启阵堂吧?”
赤云子停步,回身,对这弟子说:“子全,你难道连为师的话也不听了?”
“弟子不是这个意思,”三徒弟子全有些焦急,忙解释道:“弟子这不是想着咱们这阵堂自打上回给孝慈太君推演命数,就没再动用过了么?师尊您之前不是也说过,阵堂太耗法力,心性稍有不定,就会命丧当场么?今儿这是出了什么事,何以令您又要动用阵堂?”
“唉,”赤云子叹气,推开他这三徒弟,边摇头边摆手,“不要问了,你们一会儿只管为为师护法,为师要先起一阴遁。”
“这……”
弟子们相互看看,一时好似更迷惑了。
阴遁,乃奇门遁甲后九局的统一叫法,是将二十四节气与奇、门、遁相融合后演化而来的通俗叫法。与之相对应的还有阳遁。阴、阳遁各对应二十四节气的一半,自冬至——到芒种,这期间的十二节气属阳遁;自夏至——到大雪,这期间的十二节气属阴遁。
赤云子此时要启阴遁,自然与昨日在高悦的命盘中看到的‘峰机八转’有关,再一点,赤云子还看出,高悦身上的死气乃夏至所成,夏至正好是阴遁一局之首,因此要找出净除这死气的法子,非阴遁不可解。
这些前因,赤云子不便和徒弟们一一道明,故而此时才会让他们只管听令,不要多问。
这些弟子很多都是自幼流浪的乞儿,被赤云子捡回来养大的。因此,他们对赤云子其实是待师如敬父,此时听赤云子发话,就算心中再怎么犯嘀咕,也没人会不遵从。
众人很快来到阵堂前。这阵堂独立一洞,向崖壁内探入,门口一对漆黑的拱门此时挂着一把红铜巨锁。三徒弟子全上前,从脖子上拉出一个钥匙盘,很快找出一把红铜钥匙,打开了锁。
嘎达一声,铜锁弹出,子全却没立即把锁拿下来,而是满脸忧容地又问赤云子:“师尊,真的要开吗?”
赤云子点点头,面容冷峻,道:“开吧。”
子全轻叹了一声,摘下铜锁,人却立刻向后跳去,就好像这道门后隐藏着什么怪兽马上就要破门而出一般。事实上,怪兽自然是没有的,庚罡之气却劲爆异常——
只见赤云子手拉门环,向两侧用力一劈,那门轰地一声震开,罡气如刀般飞速扑出,带起的风吹得赤云子白发飞扬,衣袂翻腾。众弟子修为不同面对罡气反应也各不相同——抬臂遮挡的有之,闭眼下蹲的更不在少数。罡气直吹了数息才停下,赤云子已迈进了室内,弟子们才连忙起身紧随其后进入。
这座开凿在山腹中的阵堂,可以说是罗盘的遍地。整座山洞除了地面一个大罗盘之外三面遍布大大小小数千个小罗盘,而此时的小罗盘们正缓慢而稳健地旋转着,可见刚才的罡气便是由它们运转产生的。
这些如星辰密布的小罗盘,其实是赤云子当年一个个亲手刻上去的,它们代表着这个世界的一切规律,是赤云子沿袭赤云一脉继承的风后奇门遁甲四千三百二十局,每一局对应一个罗盘,代表这个世界的一条规律。
而地上的大罗盘,和与之对应的上方悬于洞顶的大罗盘则是风后奇门遁甲的演化之物,阴阳遁之局。它们是结合了八卦和易学将二十四节气引入奇门,专门作为推演工具来使用,因其变化奇多,耗法贼重,赤云子自己轻易不用,也不让弟子们随便动用。
而如今,为解开高悦命盘里的疑点,赤云子竟然主动来了这里,可见此事在赤云子眼中是何等重要。高悦命盘里的峰机八转到底都指什么,赤云子昨日推出了一个大概,但具体的时间地点事件却必须要依靠专业的工具——阴阳遁来精确推导,而高悦终将为大周带来怎样的国运,这也是赤云子迫不及待想知道的。
因此,赤云子以死气成因为引子,结合高悦的生辰八字,在众弟子的护法之下,催动了阴遁……
半个时辰后,阵堂内一声大喝,赤云子被一股来自于阴遁罗盘的劲气吹得整个人向后弹飞,若非他修为还行,于半空中扛住了冲力,这会儿说不定早被楔进了石头里。尽管如此,赤云子落地后,整个人也如同刚从水里捞起的溺水之人,汗流浃背,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侧,整件道袍都被汗水浸得透透的。再看阴遁,罗盘倒是停了,只是却显出一片迷乱之局,令在场所有弟子大吃一惊。
赤云子擦了把汗,还算镇定,再看罗盘一片乱局,悄悄松了口气,暗道:好险,差一点就泄露了天机。原来罗盘这片迷局是赤云子为保天机不泄露,在终局之前故意打出来的。
他刚才在阴遁中看到指引——高悦身上的死气乃是夏至日戕死之人的一缕执念所化,要去除这死气,除了法事净化之外,还需替这位死者找到其执念所在,引其主动离开高悦身体,再施法拘灵,加以超度令其重归轮回,方算根净。阴遁中方才显示出了青龙,青龙乃东方,也就是说,赤云子要想办法带着高悦往东方去才行。bïmïġë.nët
可他之前并未和皇帝还有太后说明这一点,只说让高悦在赤云观住七天就行。如今要再改计划,他恐怕皇家那边觉得他出尔反尔变得太快,便想,不如自己连夜再去一趟皇宫,问出夏至日那天皇宫里自戕的人都有谁,要到那些人的生辰八字,或生前遗物,再以物诱灵,将那团死气从高悦身上诱导到生前遗物上,而后,他自己带着遗物往东边去,找到执念源头,如此一来不是也能将问题解决吗?最多自己费些法力,但总比失信于皇家要好很多。
关键一点,赤云子觉得皇帝和太后估计不会答应他带着高悦走太远。
因此,赤云道长想出这个替换的主意后,心下略安,当即招呼众弟子,道:“走吧,去法事间。”
子全追上来,道:“师尊,刚才阴遁的显示是什么意思?弟子看着像是大乱之象,恐怕不祥啊!”
“唉,你看到的只是表象。”赤云道长对这些弟子们的修为老不长进也是没辙了。
子全有些羞愧,可还是坚持追问,道:“那师尊可否告知那卦象到底都显示了什么?”
赤云道长斜睨着他,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叹道:“天机不可泄露,唉,你们还是尽快精进修为吧。”
子全回身锁上阵堂的门,脑海里还是阴遁最后呈现的那幅大乱之象,反观他师尊赤云子那明显就是窥见真实的通透,只觉得自己这辈子恐怕都参悟不到师尊那种境界,一时难免有些沮丧。
赤云道长来到法事间,只吩咐弟子们按超度法事做准备,又指点了一下要注意的事宜,便又步履匆匆地离去,找高悦去了。
高悦这会儿正由赤云道长的二弟子子璜陪着参观道观。他们一路从三仙桥那边穿过整座道观来到了整座山崖的另一面,这里有一条蜿蜒向下的石阶,就是刚才赤云道长所说的蹬天梯。
这会儿红日西悬,再过一会儿怕是就要日落,蹬天梯上没有什么人,只零星有几个背影正在下山。二弟子子璜道:“侍君刚刚所过的三仙桥,乃是本观的后山,平日里信徒们大多都是从蹬天梯这边的正门进观参拜的。只在节日或每月的初一、十五求得祈愿铃才会到三仙桥那边系挂,平日里观中后门是不开的。”
“哦,原来这边才是正门。”高悦点点头,抬脚往下走去。
子璜连忙跟上,劝道:“夜里这上山露水重,石阶很滑的,侍君还是不要再往下走,免得一会儿回来时,天就黑了。”
高悦虽嘴上答应,脚下却没停,依旧往下慢悠悠地踱步,笑道:“我许久未出宫了,只是见这里风景独美,想多看看,不走远。”
“哦,这样啊……若侍君只想欣赏美景,不如去鸳鸯池,那边是前年得了镇东将军的捐赠引了山间温泉,还修了一座观景台,能看到日出落、红晚霞、火烧云,景色很是壮观瑰丽,每逢节日观景台上都人满为患,不少人更是为了看日升日落在这里禅坐整晚呢!”
“这么神奇?”高悦来了兴致,微微挑眉,催促道:“那就劳烦子璜师兄带我去见识一下咯。”
子璜忙应了一声,倒是显得人十分随和可亲。
他在前面带路,高悦跟在后面,两人又下了二十节石阶,左手边就出现了一条蜿蜒向下的小路。高悦站在此处,向下望去,见山间竟有几缕炊烟升起,便指着其中一处,问道:“那是什么?林火吗?”
子璜道:“那是猎户的居所,咱们这北山灵气丰沛,野味自然也比别处多,因此便有许多猎户在此定居。”
“哦。”高悦看了下离这处最近的猎户家,透过林间茂盛的枝桠,依稀还能看到院子里养得猎狗是白色的。他暗暗记下了这一户的位置,盘算着他的逃亡路线。
他们俩人刚要踏上这条小路,身后就传来了赤云子的呼喊,“高侍君!高侍君这是要去哪儿啊?”
子璜一见自家师尊,忙行礼,并解释道:“侍君想要看美景,弟子正打算带他去鸳鸯池那边的观景台。”
赤云道长道:“那也不急于这一时吧?再说高侍君的院子后门本就通着鸳鸯池,美景又不会跑了,什么时候不能看呢?眼下还是先办正事要紧,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啊高侍君?”
高悦一听自己那院子还有条路专门通到鸳鸯池,立即心花怒放。他原本还在为潜逃路线发愁,这下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会儿高悦再看赤云道长都觉得这老人家和蔼可亲多了,连带着对这位老人家的要求也不忍拒绝,道:“道长此言不虚,咱们先办正事,正事要紧。”
“就是嘛,来,快随贫道回去吧!”
赤云道长带着高悦和二弟子回到法事间,见大弟子子弦和梁霄等人都在,便将大弟子叫到一旁,如此这般地嘱咐一番,末了又小声地道:“为师要暂时离开一会儿,这场法事要做足时辰,至子时才可歇。明日自午时起再开始,直至日落。后日再从日落至子时,如此循环,需满七次,你听明白了吗?”
大弟子连连点头,道:“师尊放心,弟子都记下了。”
“那好,你注意别把高侍君累着,实在不行就用替身草人,这些为师都教过你的。”
“师尊放心,这些弟子都晓得,不会出问题的。”
“那好,子弦啊,观里暂时就先交给你了。”赤云道长拍了拍大弟子的肩,脚下不停,再次往殿外走去。他原本想着进了皇宫借助帝王或者太后的权势要查夏至当天自戕而亡的人员名单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等拿到了名单和生庚,他立刻动身东行,凭他的修为和脚力再加上他身上的罗盘,要找到那缕执念的源头能用得了几天?恐怕他回来时高侍君还在这山上住着呢。
然而,等赤云道长进了皇宫,见到太后,把缘由一说,调查出的结果却完全出乎他所料——夏至那天,皇宫里根本没人自戕!
赤云道长懵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既然皇宫里没人自戕,那高悦身上那团死气难道是从宫外沾上的?于是他问太后:“高侍君,夏至当天可曾出过宫?”
“当然没有,他那天被翻了牌子要准备侍寝,哪儿有机会出宫?”太后见赤云道长神色有异,不由问道:“道长,到底出了什么事?可是高侍君身上的死气又发现了什么新的异象?”
不得不说,到底是太后,见多识广,她一眼就看出赤云道长似乎有事隐瞒,便直接问了出来。
事已至此,赤云道长再瞒下去已经没有意义,只好硬着头皮道:“太后娘娘,不敢瞒您,其实是贫道回了赤云观后又用奇门遁甲为高侍君卜了一卦,这才查出那团死气是……”他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末了又加了句:“贫道也是不想在您这里失了信用,故而才会再次进宫。”
“道长啊,哀家明白你,也不会怪你。只是,高家这孩子因何会被那执念找上,这个你能不能再给推算一下。哀家只是担心,那孩子可别再有什么问题就好。”太后话没挑明,但赤云道长明白,此间未尽之言是太后担心高悦是那种招阴体质,那种体质的人一般都会被认为是不祥之人,那怕命格再好,恐怕皇家也再难容他了。
赤云道长很清楚,高悦绝非异体,因此为了自己也为了高悦,他对太后道:“既然太后娘娘还信得过贫道,那贫道便在太后您的面前直接起这一卦,结果如何,绝无隐瞒。”
“如此甚好。不过,”太后扭头冲身后的李公公道:“你去请皇上来,就说哀家有事。”
李公公应声而去,太后才对赤云道长说出了那剩下的半句话,‘一会儿,等皇上来了,一起看吧。’
赤云道长心想,这样也好,清者自清,高侍君乃大周祥瑞,这一点,他是绝对不会看错的!
赤云道长坚信高悦就是大周的吉祥物,并且对高悦莫名其妙充满信心,以至于,等皇帝过来后,赤云道长在全大周最高权威的两人面前为高悦起卦时,自信满满、眼神坚定,可等那卦象出来后,赤云道长被这卦象震得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场面一度陷入打脸现场般的尴尬。
赤云道长盯着卦局目瞪口呆,太后和皇帝也因他这反应目露迷惑,纷纷追问道:“道长如何?”
“这,这怎么可能呢?”赤云道长喃喃地道,“执念因转而生……”
“什么意思?!”周斐琦眉头紧蹙,盯着赤云道长的目光满是审视,“转是什么?道长还望直言。”
赤云道长唯恐泄露天机,连连摇头,片刻后,他见皇帝以已有怒容,只得道:“这缕执念恐是天地所化,乃高侍君命中一劫,若要化解非往东不可。”
“是这样吗?”皇帝似乎并不相信,依旧追问:“那道长刚刚为何那般震惊,又为何说不可能?”
赤云子这会儿稳住了心神,对答也流利起来,他道:“贫道修行进百年,从未见过这种由天地化出的执念,故而才会那般惊讶,说起来,还是见识不够,惭愧惭愧!”
“那,高家那孩子的体质?”太后还是更关心这个。
赤云子指着卦局的一角让太后看,继而道:“执念由死气而生,故应在死门。太后请看,死门位于西南方坤二宫处,五行属土,而又显九天,九天为金,土生金,乃是生发之相,在死门现生发,原本就是破局之意。再者九天意为自然而然,也就是说这执念或叫死气乃是自然成形,这还不是天地所化,还能是什么呢?”
太后看了看这卦局,又看了看皇帝,见周斐琦似乎不知在想什么有些心不在焉,便拍了他一下,问:“皇儿,你可听懂了赤云道长的意思?”
周斐琦‘嗯’了一声,这才抬起头,又盯着那卦局看了片刻,才点点头,再次问道:“道长刚才所说的‘转’又是从哪儿得来?”
‘峰机八转’啊,赤云道长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但这涉及到泄露天机他还不能说,只好在卦局中又点了一处,道:“陛下且看这里,休门位北坎一宫,属水,主变化嫁娶迁徙。这里先说一个外象,据贫道所知,夏至那日高侍君正巧应召侍寝,洞房花烛便应了这嫁娶一说,入住极阳殿可应迁徙之相,而那执念正是在夏至当日应了这些‘转变’而生。只是之前贫道以为这执念乃由人而来,现在看来,若是天意变化,更有可能是高侍君代替了大周子民挡住了此劫。陛下试想,若没有高侍君暂镇死气和执念,若放任它飞出去,平京的百姓又当如何?”
“所以说,一切皆是命数。”赤云道长说完,见皇帝不言,又转而对太后道:“太后娘娘,至于高侍君的体质,您大可不必担心,且看这里——此为开门,乃乾六宫位,此处显值符,乃是上上吉,更突显高侍君品性高洁,心地纯善。且乾六所示的甲数与侍君生辰吻合,此人之吉贵不可言,得天独护,鬼怪勿近。太后不必过于忧心。”
“如此甚好。”
太后也没再多说,只是神情也没见多放松就是了。
皇帝这时开了口,道:“此卦预示,还望道长能详尽抄录一份,朕要留着,以备后患。”
太后闻言,这才点了点头,对皇帝这一举措表示满意。
赤云道长想了想,觉得单是抄一份卦象倒也没什么,毕竟这卦本就包罗万象,他今日所解只代表他今日的修为,日后若是自己的修为再有精进,说不定也还能再看出些别的。于是,赤云道长要来纸笔,详细将这卦誊录下来,交给皇帝后,又道:“如今,要解除死气,按卦象指示,应在东方。不知陛下可否让贫道带高侍君——”
“不行!”
赤云道长话未说完,就被周斐琦一口否决了。道长心想,我就知道,皇帝必然不会答应,这可如何是好。
这时,太后开口,问道:“那道长你之前说得法事,莫非一点儿用处都没有了吗?”
“那到也不是,法事可净化怨气,虽不能除执,却也可安其神。对高侍君自然有百利而无一害。”他观里的法事有什么功效,他当然比任何人都清楚,加之他对高侍君就是大周祥瑞深信不疑,莫名自信,当然是怎么对高悦好怎么来,那法事可暂时压制死气,这一点如假包换。
“既然如此,”周斐琦想了想,手指敲了两下桌面,才道:“那就等朕哪天东巡,再带高侍君去应了此劫吧。”
“嗯……也可。”
赤云子琢磨着,若是真由皇帝陪着高侍君东行,相当于是有天子的真龙之气一路护着,那岂不等于多了一层保障,对高悦当然最好不过了。
皇宫里一番折腾,赤云观里的情形也没好多少。
赤云道长走后,高悦按照大弟子子弦的要求,五心朝天盘腿坐在阵眼上,连十分钟都没坚持到,就‘哎呀’一声抱着坐麻的脚丫倒向了一边。
众弟子:……
不愧是宫里出来的哥儿,真娇贵啊!
高悦:如果我的肌肉还在,我一定能坚持到二十分钟!!
幸、福两个小太监和梁霄等侍卫此时都守在法事间门外,听见高悦这声轻呼连忙跳进门来,结果就见他们的侍君大大抱着自己的脚丫像个笨拙的小动物般左晃晃右摆摆正努力想要坐回去。
几人简直哭笑不得,连忙过去扶住高悦。
小幸子心疼主子劝道:“侍君您要不换个坐姿,这么板正,奴才看了都替您腿疼。”
“不,我可以的!我还能坚持,再来!”高悦很认真地说着,为了验证他行,他能,还迅速坐直了身体,无比严肃地对早就看傻眼的众弟子道:“可以开始了!”
然而,没过五分钟,高悦又‘哎哎哎’了几声,倒了下去。这次,情况比刚才还严重,他的腿直接抽了。腿抽筋那可是很痛苦的,好在幸、福两个小太监这次就守在他旁边,很及时地给他抻开了腿筋,否则单这一下,也够高悦受得了。
法事再度中断,子弦见此,连忙走了过来,蹲在高悦身前,检查了下他的腿,道:“侍君不要勉强,其实师尊走之前曾交代过,可以用替身草人完成法事,要不侍君还是去后面的宅院休息吧,每日法事前来坐上一息即可。”
“啊?这样也行?”
子弦点头,道:“可行的。”
有这法子你们不早说?!高悦暗自腹诽,他若不是为了早点儿完事早点儿跑路,他何苦在这儿受这个罪啊!当然这些话他才不会说出来,因此只对子弦道:“那就有劳大师兄多费心了。我先回去,若是有什么需要用到我的,只管来叫我就是。”
小太监搀扶着高悦站起来,子弦见他被两人扶着一瘸一拐地慢慢走了出去,松了口气,又摇了摇头。之后便招呼其他弟子请出替身草人,重新开始施法。
高悦被幸福两个小太监搀扶着,走得很慢,也很吃力。梁霄看他走得实在费劲,便几步上前,道:“侍君若是不介意,不如让属下背您回去?”
“不用不用!我能走,真没那么娇气,害!”
高悦心想,我再怎么说也是个大老爷们,不过是腿抽了下,就让人背也实在太那个了。再说,梁霄是发小是盟友,可不是腿抽了就能拿来代步的马啊骡子什么的。
被高悦拒绝,梁霄也没再坚持,只是默默跟在高悦身侧,放缓了脚步。
赤云观给高悦准备的住所在道观东南方向,从主殿区出来要下几十节台阶再向左走个百十来米就到了。这虽是处小院却也沿袭了赤云观一贯的建筑风格,开山圈地,凿壁为屋。只不过,在这山间的夏夜里,月光清幽,应着漫天星辰,再合着花香虫鸣,别有一番清雅艺境。
高悦他们一番动静不小,负责守院子的小道士听见,连忙跑来开门,笑道:“高侍君回来啦,快进来吧。小道名叫子琪,是大师兄让我在这里等着的。”
“哦,是子琪道长啊,你好你好!”高悦笑眯眯地和小道士打了个招呼。
小道士被高悦的笑容恍了一下,连忙低下头,侧身让到了一旁。高悦一进院子,立刻被沿墙根站得满满一圈侍卫吓了一跳,他回头问梁霄:“这是怎么回事?兄弟们晚上不睡觉了?”
梁霄道:“倒班的,有一半在隔壁睡呢。你别操心这些啦。”
“好吧,那我想洗漱一下就睡了,这里哪儿能洗澡?”他这话其实是明知故问,他之前听赤云子说他这院子连着鸳鸯池,就猜到这鸳鸯池估计就是洗澡的地方,此时问出来,不过是再次确认一下。
果然,子琪听他这么问,就道:“从这院子的后门向下走完石阶,再向右就是鸳鸯池。洗漱再方便不过了。”
“那感情好,”高悦说话间,人已经进了屋里,他侧首对身后跟着的几人道:“小福子你负责铺床,小幸子替我把今日这身衣裳洗了,我先去洗个澡,就劳烦子琪道长给带个路吧?”
子琪连忙道:“荣幸之至。”
梁霄听这话有些别扭,微微皱了下眉,瞥眼打量起这个小道士来。
高悦这会儿已进屋换衣服,再出来时,他手里拎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应是装得换洗衣物。身上也换了套淡青色的袍子,不细看跟道士们穿得袍子也差不了多少。子琪见他穿成这样,眉头动了动,却没说什么,只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高悦往后门走去。
梁霄早已点了一队侍卫,跟在高悦身后,护着他的安危。高悦走在前面,回头看了两眼这一队侍卫,心想,不是哥们儿不讲究非要连累你们,实在是机会难得,此时不跑,失不再来啊。
一行人步下石阶,走了没两步就见到右前方显出一片莹亮的光,高悦惊奇地问,“那是什么?”
子琪笑道:“那便是鸳鸯池。这池子是得了镇东将军捐款,按他提得要求修得。用荧石砌成的池墙,大圈套小圈,从上往下看去就像一枚平安扣的形状,意为鸳鸯戏水,平顺安康。镇东将军每年回京都会带着夫人来这里小住,原本您住的院子就是之前为他们预留——咦?高侍君,您怎么了?”
高悦心道,我特么也想知道我这是怎么了?吗哒,大晚上的眼里进飞虫了么?!!!他一边抬手揉眼睛,另一手不由自主按在了心口上,毫无征兆地这个心尖儿怎么跟有人割刮一样地疼起来了呢?!!!
很快,高悦就发现,心疼止不住,眼泪也控不住,豆大的泪珠断了线似得噼啪往下掉,砸在石阶上发出阵阵沉闷的细响。
梁霄见高悦疼得整个人都在打颤,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了!”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总裁在后宫崛起更新,第 26 章 026晋江文学城独家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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