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尧旭在安排轿子的同时也考虑到让他多睡会儿,轿子的行进速度不快,足够他安安稳稳补个眠。
这也使得每一次祁子臻都是踩着早朝要开始的点,才抵达在皇宫之外的群臣等候处。
群臣们不知宋尧旭对他的特殊照顾,部分人对此似乎就稍有不满,明里暗里地向宋尧旭打小报告,都被宋尧旭似笑非笑的套话给打发过去了。www.bïmïġë.nët
祁子臻本人对此更是毫不在意,这可是宋尧旭特意给他开的后门,不走白不走。
反正他也不是什么清风亮节之人,每日都心安理得地踩点到,把恃宠而骄表现得淋漓尽致。
除此之外,在宋尧旭正式登基后,观王宋平也以伤养得差不多了为理由重新回到朝堂之上。
但是他在回归朝堂后暂时还没有大动作,安安分分好似因为受伤之事后真的收敛了一般。
当然,祁子臻与宋尧旭还不至于被他的表象所迷惑,始终于朝堂上保持充足的警惕性。
宋平作为一个老狐狸,似乎也耐得住性子,每日在朝堂上几乎就没怎么发过言,安静得不行。
直至腊月二十日时,东北边境的郡守再一次发来情况汇报,说东北地区的雪灾已经得到了有效的控制,流离失所的百姓们也都暂时有了安顿的地方,不至于成为四处逃窜的流民难民。
同时东北边境的郡守还在汇报中着重夸奖了周翰采的才能与认真负责,说是此次赈灾功劳最大的非他莫属。
宋平便在禀报的人念完这份奏折后上前启奏,将周翰采自上朝来的表现夸赞了一番,然后又提起丞相之位空悬太久的事情,请立周翰采为丞相。
在此之前的官员们都只敢在私下的奏折里表示出请立周翰采为丞相的意愿,朝堂中多数选择的还是暗示,有了宋平的这番带头之后,陆陆续续又有不少的官员一齐情愿。
乍一眼看过去,几乎占了大半朝的官员。
宋尧旭没有当堂回答,只说等周翰采回到京城后再做定夺。
然后当日下朝后他便与祁子臻重新商量起了这件事情。
他们原本就是想借助此次雪灾的事情来考察周翰采的能力,如今却再度陷入犹豫。
他们有充足的理由相信,宋平不可能会推一个不属于他势力的人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周翰采与宋平之间必然有一定的联系与关联。
倘若周翰采本身就是宋平的人的话,此次雪灾事情很有可能也是宋平趁机布下的一个局,故意让之前的三名官员毫无作为雪上加霜,等周翰采过去之后就来一个“丰功伟绩”。
但倘若周翰采不是宋平的人,宋平又很有可能是在利用他们对他的防备与敌视心理,使他们痛失一大可用之人。
两种可能性将会导致的结果都截然不同,这就非常需要他们好好斟酌。
但是两人斟酌半天还是暂时没什么结果,最后决定等周翰采回来以后再专门做几次考察。
而他们这一等,便等到了腊月二十九,除夕之日。
除夕时节,京城中已经被喜气洋洋的火红年味所包围,四处挂满红灯笼,家家户户换上新的红对联,于皑皑白雪之中点缀出大片红红火火。
今日也将是凌朝使用弘初年号的最后一日,从明日起便要正式变更为顺和元年。
考虑到第二日不用上朝,祁子臻专门从皇宫的暗道处跑到宫里去找宋尧旭,不过路上碰到了也要去找宋尧旭的宋识。
“祁哥哥!”宋识一见到祁子臻就哒哒哒地跑过来,一把扑到他怀里,抬起头眼底亮晶晶“祁哥哥好久不见!小拾好想你呀。”
祁子臻顺势揉了把小孩的脑袋,神色变得柔和许多:“好久不见。”
自打正式继任以来,祁子臻每日都只在上朝时会到皇宫中来,平时大部分时候都是待在国师塔内翻看朝堂中每一位官员的已知信息。
这般算起来的话,祁子臻上一次与宋识见面都是在继任那一日于祭祀台上的匆匆一瞥。
他拍了拍小孩的肩膀,示意他松开后牵起他的手,与他一边往御书房走去,一边问起他最近的情况。
宋识本身就是活泼黏人的性子,絮絮叨叨地从课业到日常玩乐说了一大通,其中还提及了好几次徐小七。
祁子臻想起继任时宋识似乎就是同徐小七一起去的,好奇地问:“小拾与小七的关系看起来好像很好?”
宋识听见他的问题,笑得更灿烂:“因为小七哥哥人很好呀~和祁哥哥一样都是好人!”
宋识到今年也才十岁,说话间透着几分小孩独有的奶声奶气,听着可爱而真诚,非常讨喜。
不过说到这里,他好似又想起什么事情,神情变得比方才也难过些。
“其实……我觉得子善哥哥也是好人。”宋识晃着与祁子臻相牵的手,抬头望向宫墙外的蓝天。
宋识身为皇子很少会有能够外出玩的机会,除了他的皇兄皇弟们之外,唯二的玩伴同辈玩伴只有祁子善和徐小七。
祁子臻也从宁清卫那里听说过,在他们前往边境打仗的期间,宋识和祁子善时常会有一定的往来,他们的关系就是在那段时间里变好的。
后来祁子善被故意限制在了丞相府、观王府两点一线之间,偶尔还是会偷偷找个机会和宋识短暂地玩乐一小段时间。
然而如今,祁源因为罪孽深重暂时还被押在天牢中,准备择日处以死刑,祁子善则是在之前就已经被贬斥流放至边境地区。
出于一小部分的私心,他与宋尧旭最终选择的流放地点是主管之人“昏庸无能”的久右郡,同时宋尧旭在登基之日宣布了大赦天下,祁子善便可借此机会,于久右郡内重入平民户籍。
祁子臻想了想,还是不打算将这件事情告诉宋识,只是轻声安抚道:“好人总会有好报的,说不定小善只是去了一个新的地方,有了一个新的开始。”
宋识听得出他的安慰之意,但还是收敛起原本流露出来的些许心绪,重新扬起笑脸说:“嗯!那我们不说这些事情啦,愁眉苦脸去找谨哥哥玩的话他肯定要担心的,小拾不想让谨哥哥担心。”
小孩说得乖巧懂事,一下子就恢复成最开始那副欢愉的模样,拉着祁子臻又讲起些普通寻常的话题。
祁子臻也很配合地听他絮絮叨叨,直到临近有可能有官员出没的地方之后才松开他的手,稍微拉远一段距离。
如今身为国师,在明面上他还是得和皇子们保持一定的距离才行。
宋识也知道这些道理,逐渐地减少了话题,与祁子臻隔上一臂距离,好似并没有很熟的样子。
两人就这样一路走到御书房,还没等他们让门口守着太监帮忙通报时,就有人从御书房中走了出来。
那人还穿着一袭官服,模样稍有些狼狈,看着是风尘仆仆赶路回来后就马不停蹄地到御书房来了。
——这人正是才从东北边境郡城中赶回来的周翰采。
周翰采从御书房中走出来,恰好对上祁子臻的视线,没什么情绪地瞥了一眼后问好致意:“见过国师大人。”
说是问好,但其实语气姿态上来说多有敷衍,看着就没有多恭敬的样子。
不过这样的态度祁子臻早就见惯了,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颔首以示回礼,目送他没多逗留又往出宫的方向走去。
祁子臻看着他一点点走远的背影,若有所思,直到传话太监提醒他们可以进去的时候才收回神绪,敛眸走进去。
御书房内,宋尧旭还端坐在书案前,手中正拿着一本奏折,见到一大一小的两人走进来后才莞尔笑笑:“你们怎么一起过来了?”
“是过来的路上正好遇见的。”宋识笑着回答,精神状态十分饱满。
祁子臻也在一旁应和了一声,接着便问起方才周翰采的事情:“殿下刚刚是在与周侍郎商讨些什么吗?”
宋尧旭点点头,将手中的那份奏折递给他,也不避讳还在御书房中的宋识,直接说:“方才是周侍郎主动来求见,说是第一批派去的三名官员侵吞了部分赈灾粮款,才导致初时雪灾愈发严重。”
一边听着他说,祁子臻也同时翻开了奏折预览,发觉上边详细地记录了朝廷拨款的数额与据他观察实际抵达东北边境的数额,其中相差了近两成。
近两成的赈灾粮款,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凌朝对于贪官污吏的处罚相当之重,即便是最为佛系的弘初帝在位时都对不少大贪的官员处以极刑。
而且第一批派去的官员不是什么大官,不应当会有这个胆量侵吞那么多的公款。倘若周翰采所言是真的,那么这要牵连的范围可就很广了。
祁子臻大致把奏折看完,皱着眉陷入思虑当中。
就在这时,在一边旁听的宋识好奇地问:“祁哥哥和谨哥哥是在考虑刚刚那个人可不可信的事情吗?”
宋识生性敏锐,隐约间能够察觉出仅仅是贪污之事的话应当不至于让他们这般犹豫。
宋尧旭也不瞒着他,点头说:“我们对那人了解不多,不知道他是站在坏人一边的,还是我们一边的。”
宋识听着他说的话,歪了歪头,忽地笑道:“可是小拾觉得,他究竟是不是坏人这件事情其实不重要哦。”
祁子臻与宋尧旭愣了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
宋识又继续道:“太傅虽然和小拾说过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但是太傅也说过,群臣百官都只是帮助皇帝治理天下的一枚棋子。”
“既然只是棋子的话,又为什么非要去猜测他们的心思呢?握住他们的致命弱点,用完就丢不是最简单的方式么?”
小孩的思维方式都还很简单,祁子臻便追问他:“那么如果没有他的致命弱点呢?”
宋识甜甜一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祁子臻与宋尧旭被他的话震到,相互对视一眼,紧接着宋尧旭又问:“这个也是太傅教小拾的吗?”
“不是哦。”宋识轻轻摇了下头,“是小拾自己想出来的。”
他面上笑容和平日里一样的纯真烂漫,清亮的黑眸干净纯粹,浸着鼻音的声线显得有些奶气,说出来的话却无端叫人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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