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浪漫的话。
可她受不住。
迟宁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状况,她吃不下东西了,也没法睡觉,整个人日夜沉浸在无边的恐慌里。
她偶尔会做梦,总是会梦到习佳奕和奶奶,在他们的葬礼上。
习佳奕的父亲一夜白头,她受折磨至今。
人离世了,最受折磨的是身边的人。
她和薄知聿,本身就是错的。
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她是多离谱的定时炸|弹。只要她一点点去消耗光薄知聿的耐心,他们的故事便能结束了。
这世界上,没有比爱情还脆弱的感情了。
抑郁症是怎么都望不到底的无底洞,她只会把人拖着往下坠,可她不该这么拖累他。
迟宁想,和薄知聿分手后,她想去回到奶奶在南汀的家,古朴素雅,后院总是会种着她也说不上来名字的青菜小花。
她想在那离开。
奶奶戴着老花镜,无论四季如何更迭,她总是坐在贵妃椅上,听着那木头吱呀的声音摇摇晃晃,老人家声音温暖至极:
“我们阿宁,要岁岁长宁。”
奶奶明明是这么说的,可连她最后一面都不愿意等,她甚至无法对着她说一句对不起。
她只能在每个梦魇缠身的黑夜里吓得满身是汗,猝然惊醒——
奶奶走了啊。
她连道歉的资格都没有。
习佳奕呢。
她明明跟她说过,明天会好的,她们明明答应过彼此,生活还有希望……
每个人都把她抛下了。
她只是一个随时随地都能被人遗弃的PlanB,唯有牢牢住在神经里的那条恶犬在狂吠,“去死吧。”
“你早点去死吧——”
“阿宁。”薄知聿唤她的名字,轻轻吻着她脸侧的头发,声音低哑,“我们明天,去看医生好不好?”
迟宁没说话,她只是笑。
还是那样没有任何感情的笑容。
在薄知聿还要开口的时候,少女扯着他,主动吻上他的唇。
她不会接吻,完全是靠着力道在发泄,牙齿和唇肉磕碰出血丝,腥味卷在彼此的唇舌间,她不停,甚至连眼睛都不闭。
气息暧昧地搅和,视线粘稠得密不可分。
迎着屏幕上幽暗的光,迟宁盯着他的眼睛不放。
分手吧。
她在心里说。
吻接得很没劲,疼得半死。
迟宁往后退了些,她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男人带着薄茧的指腹便轻抚上她的唇瓣,摩挲掉那点血丝。
迟宁问:“疼了?”
薄知聿弯着眼,明明是最阴晴不定的人,此刻却没有半点生气的意思,眼眸里都是温和的笑意,“还亲吗?”
“……”
他能不能有一次是按照套路出牌的?
迟宁懵懂了半秒,还在思索该如何反应。
男人的手掌扣住她的后脑,气息重新覆盖上她,比她之前的吻还要欲|气,恨不得要吞咽下她所有的喘|息。
舔|吮着她的唇起始,慢慢深|入,到步步攻略城池。
一点点,把她刚才咬出来的血腥变成缱绻温柔的触感。
迟宁被他亲得眼眸起雾,只知讷讷地看向他。
薄知聿是真坏。
他偏偏要等她意乱情迷的时候,在停在她唇边极近的位置,能吻,却不吻她。
迟宁张了张唇,说不出话,她只感觉她的四肢百骸都在叫嚣着要离他近点。
离他再近点。
男人的眼眸沉如墨,唇角还有刚才咬出来的血色,不显狼狈,配上那深情得要将人溺毙的桃花眼,蛊惑性十足。
“想?”
他盯着她,眼眸勾起弧度,气息抵着她。
“宝贝,自己主动才有意思。”
他一副任她糟|蹋的模样,低笑了声,音色磁沉,妖孽至极地与她调|情:
“哥哥不反抗。”
“……”
/
半夜三点,迟宁好不容易睡下了,薄知聿才给她关上房门。
他发信息联系柏云圣,三分钟没到,隔壁房间就出现砰砰砰的声音——迟宁的房间。
薄知聿怕她醒的时候找不到人,两间房门都没有关。
他以最快的速度过去看,只是一眼,他红了眼。
不是磕碰到柜子,或是什么东西倒了,是少女一遍一遍,再用自己的头砸向墙壁。
她用的力道明显没有收敛,额角的鲜血染在墙壁上,她却还像是不知疲倦似的继续往墙面上砸。
砰。
砰。
砰。
薄知聿手心全都是冷汗,他冲过去拦住迟宁,手掌直接挡在她要继续磕碰的地方,她不停,猛地往上撞,是比飞蛾扑火都要来得决绝。
他能听到手骨的响动。
迟宁也能。
少女额头的血红顺着鬓角滴落,她木然看着他,一句话都不说。
这瞬间,薄知聿五脏六腑都是疼的,他低低问:
“疼不疼?”
迟宁没反应,她开口:“滚。”
字音比起她的人更要凶狠,刀刀要见血。
“我让你,滚。”
“是条狗都明白我说什么了,你能不能滚远点?!”
“……”
她的表情太冷,看他的眼神就是在看着仇人,每句话都是真情实意的。
她知道他在对薄知聿说话。
那个总是骄傲的,习惯于让自己凌驾在世人之上,什么都必须睚眦必报的薄知聿。
她在狠狠地踩着他引以为傲的尊严。
而他呢。
薄知聿步伐动都没动,他不顾一切地把她抱在怀里,不敢用力,不敢让她再受伤,他在想到底为什么他不能替她承受这样的疼。
男人的嗓音沙哑得不像话,他吻着她的发梢。
“没事了……别怕。”
怀里的少女没有在挣扎了,她晕倒了。
呼吸微弱,好像一直纤弱得随时都会翩跹飞走的蝴蝶,轻飘飘的,谁都拦不住。
薄知聿第一次体验到临近窒息的压抑感,他生平体验不到的痛觉都在此刻翻涌而来,似要连他也一起脱离这个浮躁的尘世。
可他在想。
他能走。
但小阿宁不能。
她要过开心的日子。
要热烈地活在阳光里。
/
迟宁醒来的时候在医院,她没睁眼,闻到的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她猜身上又添了新的伤口,大概被处理过了,就是一阵阵地泛疼。
薄知聿不敢走远,就在她病房外的位置,在和柏云圣说话。
柏云圣:“我早都说过了,迟宁的症状只会越来越严重。你看看你手上的伤,你们俩在一起根本没什么好结果。”
只听说过正常人报团取暖,什么时候有俩病人抱团取暖的?
他们俩只会把对方一起拖到地狱里。
谁能负担得了这样的迟宁?
上一秒跟你谈情说爱,下一秒就能自|残。
薄知聿收了所有锐利的物品有用吗?只要迟宁想,她有千百万种极端的方法。
谁能拦住这样的女孩儿呢?
又有谁能花费这样的耐心去救赎她?
谁敢啊?!
柏云圣揉着发疼的太阳穴:“薄知聿,她真的不爱你,她只是在本能地抓住一个救命稻草。那不该变成你们爱情的开始。”
男人靠在墙边,手里的打火机明明灭灭,金属的咔嚓声在人来人往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他手指骨节还是红肿的,血丝满布。那双漂亮得像画出来的手,在此刻只剩下伤痕累累。
薄知聿垂着眼,声音很低,里面全是茫然的无助。
“——怎么样才能救她。”
给薄知聿治疗这几年,柏云圣从未看过他露出如此卑微的姿态。
柏云圣沉默两秒,艰涩开口:
“很难。”
“……”
抑郁症患者,永远都在面临一场自己和自己的战斗。
推倒他们的可能是很多人,能扶起他们的,却只有自己。
公平吗?
这世界最不需要的就是公平。
柏云圣说:“分手吧,对你对她都好。”
薄知聿抬眼,桃花眼冰冷得丝毫没有温度:“你觉得难,我不觉得难。”
每个人都在说放弃她。
可他通通都听不见,只要迟宁还要他,他绝不可能放手。
你救不了。
我来。
/
薄知聿进房门,小姑娘正缩成一团侧着睡,左手还在打吊瓶,室内安静得能听得见她点滴下滑的声音。
他小心翼翼地去碰她的手,想让她别压到自己的血管。
刚刚碰上她,少女的衣袖下滑,那截纤细的手腕泛着血痕,是用黑色签字笔划出来的,还没来得及洗掉,黑色墨水和血色混杂在一块儿。
纤瘦得仿佛只剩下骨头。
脆弱不堪。
薄知聿撇开眼,他只觉得有什么难以压抑的要从眼眶中席卷而来。
他轻抚着她手腕的伤口,指腹停在她脉搏跳动的地方,那里是如此的鲜活且具有生命力,好像人间四月天,万物温和。
薄知聿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富有正常人类多样感情的人,小时候他们在看着虐待猫狗的新闻心疼的时候,他母亲教他这叫做“适者生存”;他卑劣地被人当做狗踩在地上的时候,他母亲又说“这很正常”。
在他“正常”的三观里,生与死向来只是一堆反义词。
他喜欢一次次在极速赛车的过程里让身上激素飙升,或者是在蹦极、高空跳伞的极限运动,在无数个危险到命悬一线的时刻,他只觉得这才能让他体验到死亡的意义。
可现在。
看到迟宁的这瞬间,他才明白为什么要活着。
只要她好。bïmïġë.nët
怎么都好。
可她不好。
到底……怎么才能让她好。
能让他去换吗。
周围太安静,迟宁的呼吸声近若无物。
这个问题,或许永远不会有答案。
/
迟宁住院一个礼拜,额头上的伤口贴了纱布,她的心理医生不是柏云圣,是原先最早的那位医生给出的建议是住院,但迟宁不想。
休学这么久,对她来说已经是比抑郁更严重的事情了。
她还得学习,还得拼命地去拿第一名。
心理医生只是频繁地对她叹气,迟宁满脸笑意,似乎她才是那个在诊治病人的角色。
回家之前,柏云圣反复地对薄知聿叮嘱:“一有不对劲就要申请住院,你可以把她现在的症状当做‘回光返照’,迟宁脑海里所有的声音都在喊她‘去世’。她的生活,药品都要严格把控,你可以把她当成婴儿照顾,一个小时都别离开……最好,还是让她住院。”
薄知聿垂眸看向那边的小姑娘,她还穿着漂亮的白裙子,长发披散在耳后,肆意地站在阳光下,笑意单纯清丽。
自成一道风景线。
薄知聿还没收回眼,耳边突然传来女人的声音。
“阿聿!云圣!”
柏云圣去看:“苏瑶?你怎么过来了?”
苏瑶今日穿着红色调为主的旗袍,鞋跟踩得作响,耳坠却基本不摇晃,优雅又成熟。
“我表妹,小朋友胃一直不舒服,今天刚好抽空带她来看。妤真来,叫哥哥。”
林妤真一直低着头没敢说话,这回点到名字才怯生生地抬头,声音如蚊:“哥哥们好。”
“小孩儿怕生,见谅。”苏瑶笑着说,“阿聿呢,怎么来医院了?”
薄知聿没心思闲谈,烟灭掉,桃花眸都没掀起来,又冷又傲。
“走了。”
“慢点。”
男人生得妖孽,浓烈的五官深邃立体,眉眼含情,身形板正颀长,哪怕是随便一个动作都引得人遐想无限。
可他对谁都是这副漫不经心还不屑一顾,除了突如其来的暴躁还是暴躁,每次都像末世电影的无人生还。
可一遇到她。
男人微俯着身在跟面前的小姑娘说话,看表情都能猜得到这语气有多耐心温柔。
只有遇到她。
他眼里才有光。
“表姐——”林妤真扯了扯苏瑶,“薄三爷跟迟宁在一起了?”
苏瑶睨她。
“放心吧,会分手的。”林妤真不屑道,“迟宁这种人最会装了,她抑郁症很严重,巴不得自己早死。刚才的柏医生不就是心理医生吗,她肯定又犯病了。如果不是她有抑郁症,怎么会考了MIT还留在国内上高中——”
苏瑶眼睛睁大:“你说迟宁有什么病?”
/
薄知聿给迟宁请了专业的看护,他亲自面试的,是三十来岁的女士,说话温声细语,照顾起居之类也很细心,只会在他不在的时候出现。
他并不想让迟宁体验到那种坐牢一样的束缚感。
治疗后,迟宁食欲还可以,虽然吃得少,但最少不会再吐出来。
她去洗头洗澡出来,房门口男人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等着,她吓一跳,好笑道:“我不会走丢的,没必要洗澡也看着。”
“不是怕走丢。”
“嗯?”
“怕你害怕。”
这些天,她总会一点小事就开始惊慌失措。
迟宁并没有要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走到旁边:“现在不会啦,我打算明天去学校上课。”
“这么快?”
“已经很慢了。”迟宁说,“再不去要被骂了。”
薄知聿顺手拿过毛巾,让她坐着给她擦头发,几个字轻飘飘地。
“谁敢?”
迟宁只是笑,“我自己来吧,不然总感觉我在让你伺候。”
薄知聿挑眉,应得可骄傲了。
“我就乐意伺候你,懂?”
“……”
他是怎么用这么拽的语气,说这么朴素的话的。
迟宁被他逗笑了,也没有再去抢毛巾。她就乖乖地坐着,看着镜子里的男人耐心地给她吹头发。
他显然业务很不熟练,吹风机的温度怕烫到她提前调了好几次,手边的动作偶尔会搅到她的头发。
然后她都还没开始喊疼,他就开始皱着眉头:“是不是弄疼了?”
“……”
迟宁弯着眼:“不疼,继续。”
他想说算了:“要不——”
迟宁故意找茬:“你这伺候人不到位啊,哥哥。”
最后俩字咬字特别重,就是在气他。
薄知聿也被逗笑了。
他俯身靠近她,压迫感逼仄而来,视线却紧紧在盯着镜子里她的,语气轻佻:
“阿宁想看我真正伺候人的时候?”
她本来身形就瘦小,现在更是轻而易举地比他拢在怀里。男人灼|热的体温从睡衣上肆无忌惮地蔓延,暧昧悄然铺满。
迟宁耳朵最容易红,藏都藏不住。
薄知聿最开始也只是想逗她,但下一秒,少女乖软的声音清晰传来。
“嗯,我想看。”
“哥哥,你想怎么伺候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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