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皱起眉头,夏术问:“你是昨日中午看到的林氏,在那之前,林氏可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程阳茫然的抬起头,低叹一声,道:“我早上从卧房里离开时,月如还仔细的替我穿好衣裳,一切如常,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事关自己的生死,程阳自然不会说假话,夏术心里不免有些失望,又安抚了程阳几句后,跟惊蛰就要从牢中离开,却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句:“等等……”
夏术挑了挑眉,转过身问:“怎么了?”
“我记得月如好像是有些奇怪,说什么我们夫妻一场,本就是缘分之类的话,那时我还以为她是害羞了,但现在想一想,却有点儿像是在交待后事,难道月如早就知道自己会死?”程阳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睛却亮的吓人,一张俊美的脸庞显得既憔悴又扭曲,两手死死抓住木制的栏杆,指节都露出青白之色。
镣铐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司马清嘉看着程阳这幅模样,突然问:“难道你是觉得林氏再提醒你什么吗?”
程阳老老实实地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月如不应该就这么死的不明不白的,她浑身赤裸的躺在主卧的青石板上,衣不蔽体,脑袋又被贼人给割去了,死无全尸,这样怎么能入的了轮回,转世投胎?”
他看着夏术,知道眼前这位郡主娘娘的夫君是锦衣卫的千户,查案的本事不小,要是能有他帮忙,想必这案件的进展也能快一些。
“郡主,还请您帮帮我,我死了没关系,但月如的尸身一定要找全,否则成了孤魂野鬼在这世上游荡,我又怎么忍心?”
林氏丢了的那颗头不知到底被凶手藏在了何处,虽然她坚信程阳没有杀人,但刑部尚书跟程阳素昧平生,在程阳满身嫌疑的时候,哪里会信他?
“我会尽力而为。”夏术说完,也没再在刑部大牢中多留,毕竟此处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她今日借了惊蛰的身份入了这大牢中,本就是不合规矩之举,要是呆的太久了,让小姑娘受了寒气生了病,夏术心里头恐怕更加过意不去了。
三人走出刑部大牢,外头的阳光有些刺眼,夏术小手挡着脸,拉着惊蛰的手,轻声道:“难道林氏早就知道自己会死,才会当着程阳的面交代遗言……”
夏术想了想,也想不通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将惊蛰送上马车后,她冲着司马清嘉笑了笑,道:“清嘉先回忠勇侯府吧,我还想去一趟林家。”
司马清嘉皱了皱眉,娇媚的脸上满是不赞同,一把拉住夏术的手,轻声道:“去林家作甚?即使尸首还在林家,但他们家死了女儿,正是最难受的时候,你现在上赶着想要进门,为程阳洗刷冤屈,林家人会怎么想?你虽是郡主,但要是落得一个以势压人的恶名,终究不妥……”
“那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程阳出事。”夏术缓缓拉开司马清嘉的手。
“程阳案交到刑部手上,自然有刑部的仵作验尸,咱们只要收买了那个仵作,跟着他一块去林家,仔细查验一番尸首就成了,何必大摇大摆的过去,闹得人尽皆知?”
听了司马清嘉的话,夏术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跟在司马清嘉身后,看着她冲着身边的小厮说了什么,那人就离开了,过了不到一刻钟功夫,小厮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回来,冲着司马清嘉道:
“小姐,刑部的仵作的确是今日验尸,小的找到了一个仵作,给了他十两银子,他答应两个人进去。”
夏术眼神一亮,开口道:“既然如此,就让我跟召福一起过去吧,召福会武,也不会出什么幺蛾子……”司马清嘉也想着跟过去,但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对验尸一窍不通,就算跟过去了也没有什么用处,反倒碍事的很。
这么一想,司马清嘉便点了点头,自己找了一家茶楼,优哉游哉的在茶楼上喝着茶,而夏术跟召福主仆两个则在马车上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灰褐色短打,又在脸上涂了泥灰,这才去找了那个刑部的仵作。
那仵作姓赵,因为收了小厮的银子,这才打算带着两个人进到林府里,看到眼前这两个小子,嘴上无毛,想来根本就不会验尸,也不知道非要混进林家做什么。
“你们两个待会跟我进去时,可得老实着些,不能随意乱走,否则要是出了什么事情的话,林家恐怕不会饶了你们!”
赵仵作警告了夏术跟召福两个,将验尸需要的工具都装进了木匣子里头,背上身上往林府的方向走。
因为赵仵作的是刑部派来的人,即便林家人不愿意让自己女儿的尸身再受摧残,也不得不将赵仵作给迎进门,否则案件不查个水落石出,月如的大仇又怎能得报?
夏术低着头,偷眼打量着的林家的布局,发现林家虽然是商户,但这一座宅子却修建的十分雅致,颇有几分苏州园林的韵味,跟京城里其余的宅院大不相同,素墙青瓦,绿柳成荫,在这种地方生活,怪不得能养出来林氏那种擅丹青的美人儿。
想到美人儿凄惨死状,夏术心里头不免暗自叹息一声,实在是有些想不明白,林氏明明只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内宅妇人,根本没有跟人结仇的机会,谁会下这种狠手,不止要了她的命,甚至还残忍的割下了林氏的脑袋,带着那颗头不知所踪。
走进灵堂里,因为林氏的死状实在太过凄惨了,灵堂里并无旁人守着,赵仵作走上前,伸手将尸体上盖着的白布给掀开了,露出了一具纤细的女子躯体,脖颈上空空荡荡的,只留下了碗口大的疤痕,看起来十分渗人。
好在夏术当了这么多年的仵作,见过的尸体不计其数,虽然初时看着有些别扭,但看习惯也就那样,想到林氏一张娇美的脸,夏术甚至还觉得有些可惜。
林家人给林氏的尸身穿好了衣裳,赵仵作骂骂咧咧的嫌林家人多事,又把那层衣裳全都给剥了下来,赤条条的不带一丝遮掩,这具女尸呈现在夏术眼前,尸体上已经长了尸斑,身段儿虽然纤细,但再也看不出林氏还活着时的风采。
召福的胆子也够大的,抻头瞅了几眼尸体,即使那尸首没了脑袋也不害怕。
赵仵作伸手碰了碰尸首的腿窝,发现尸体的腿伸的笔直,因为此刻尸体僵硬的厉害,身上皮肉无论怎么碰,一般不会变形。
这具尸体在程家发现时,是仰着身子正面朝上的,按理而言,这样的尸首腿窝应该微微朝下弯曲,但这具尸体却全然不同。
夏术眼神闪了闪,知道林氏并不是死在那间新房里,而是被人杀死后,挪动尸体到了房中,就是为了栽赃嫁祸程阳!
这哪里是跟林氏结了仇,分明是跟程阳结了仇,否则为什么会想出这么穷凶极恶的法子将女子杀害,还特地挪到了主卧中?
抿了抿嘴,夏术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林氏的身体,从没了头的脖颈缓缓下移,从头到脚夏术都看了个遍,女尸体表并无外伤,看尸斑形成的状态,应该也是昨个儿中午出的事,时间能对的上,但地点却出了岔子,毕竟当时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新房的青石板上面都是血,那些血量多得很,也不知道凶手是从哪里弄来的。
赵仵作此刻已经检查到林氏的会.阴处了,嘴里头不干不净道:“还是个大小姐呢,这才嫁人几天,就被折腾成了这幅德行……”
夏术跟了易清河多年,两人之间做过了不知多少回,对男女之事也了解的很,现在听到赵仵作嘴里的话,心里头不免有些讶异,眼神往那处瞟了瞟,却想不通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了尸首之后,除了确定林氏是因为被砍下脑袋而死,凶手并没有在新房杀人外,再也没有其他的线索。
夏术跟召福帮着赵仵作将尸首的衣裳给穿好,从林家离开后,跟司马清嘉见了一面,又给程眉送了信儿,问问她程阳是否跟别人结了仇,这才回到易府去。
吩咐丫鬟备好热水,夏术刚一回屋,就直接脱了身上的衣裳,泡在热水中,用晚九做出来的花皂好好的洗了数遍,觉得身上全都洗干净了,这才换了一桶水,泡在里头歇了一会儿,等到水有些凉了之后,这才用细棉布擦干身子,懒懒的倒在床榻上。
丫鬟们将屏风后头收拾干净,又给夏术端上了一碗银耳汤过来,里头加了一点碎冰,这天气吃起来倒是颇为爽口,她一边用小勺舀着送到嘴边,一边仔细回想验尸的过程。
那具尸体十分纤细,体表除了已经被砍断的脖颈外,并无其他的外伤,身上有行房的痕迹,毕竟林氏跟程阳新婚燕尔,小夫妻两个感情好也是自然,这一点倒也没什么。
即使现在证明了新房并非杀人的第一现场,而是抛尸的地方,但依旧无法还程阳一个清白。
夏术想的入神,没有注意到易清河走了进来。
男人站在门口,看着小脸儿粉嫩嫩的小女人,身上穿着浅黄色的褙子,里头配着纹绣出水荷花的兜儿,奶白色的皮肉莹润光洁,比起凝脂也不差什么。
易清河的眼神深幽了几分,走到夏术身边,突然开口:“你在想什么?”
夏术吓了一跳,忙伸手拍了拍饱满的胸脯,瞪了男人一眼,嗔道:“你吓着我了,你这人走路怎么连点儿动静都没有,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我眼前,万一真被你吓坏了,你要怎么赔我…..”小女人一张嘴就是一串儿,听着她娇气的抱怨声,易清河心里头舒坦极了,拉过一张圆凳坐着,问:
“我听说你们今日去刑部大牢了?”
夏术知道这事儿肯定瞒不过易清河,毕竟锦衣卫乃是皇家死士出身,一个个本领高强又十分忠心,发生在易清河眼皮子底下的事情,他要是还察觉不出来的话,这千户也就不必当了。
“程阳的妻子林氏没了命,被人割断了脑袋,尸体扔在新房里,嫁祸到程阳身上,现在那孩子被关在刑部大牢里,他哪里受过这种苦……”
突然夏术好像想起了什么,猛地坐直身子,双目灼灼的盯着易清河,一字一顿道:“刑部的人、不会屈打成招吧?”
易清河一顿,接过小女人手里头的汤碗,放在一旁的小桌上,省的这银耳汤要是洒在床上,黏黏糊糊的不好收拾。
“可能会,也可能不会,毕竟程家是皇商,有不少银子用来打点,刑部应该不会做的太过……”
“可是林家也不缺钱呀?他们家是京城最大的米铺,即便身家比不上程家,但也差不了多少了,现在没了女儿,心里头肯定气坏了,说不准日日盼着程阳掉脑袋,给林氏报仇呢!”
越想夏术眉头就皱的越紧,浑身气力就好像被抽干了一般,倒在褥子上,抿着唇,好半天才道:“你说是什么人跟程阳结了这么大的仇,非要用这种手段害他?”
薄唇微微勾起,易清河道:“结仇?为什么非要结仇,难道不结仇的话,那人就不能杀了林氏,嫁祸给程阳了?”
夏术坐起身子,拉住易清河的手,道:“你是没见到林氏的尸首,实在是太惨了,整个脑袋都被割下来了,现在不知道到底被凶手藏在哪里,而那具尸体则在林家的灵堂中,因为案子还没了结,也不知道停灵过了之后,能不能出殡,否则这么热的天,要是还将尸体放在灵堂里,要不了几天就会生蛆了,那肉也烂的厉害,连皮带肉的一块一块的往下掉,到时候说不准就得用麻袋将尸体给装好了,否则缺一块少一块的,也不好下葬……”
易清河沉默了一会,道:“你可以不用说的这么细致。”
夏术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小脸儿微微泛红。
轻咳一声,夏术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易清河,问:“夫君,你觉得此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这话时,小女人的声音又娇又软,跟含着块儿糖似的,脸上露出谄媚的笑意,但她五官生得好,这样看着不止不难看,反而带着几分娇俏。
“首先,你确定人不是程阳杀的?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跟他才见过几次?程眉是个狠角色,将易家折腾的家破人亡,她亲生弟弟当真是个没用的?
其实,那具无头女尸究竟是不是林氏?人没了头后,就无法辨认相貌,即使身形相似,也有可能不是同一个人。
最后,你说新房里头有大片大片的血迹,而那里又不是杀人现场,那到底是谁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尸体送到新房,还能带过去那么多的血,不让别人发现?”
听了易清河的话,夏术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她是个仵作,就算验尸的次数不少,但在破案这方面却并不精通,易清河说的这几点她都没有考虑过,尤其是程阳,因为他是程眉的弟弟,而夏术又跟程眉交好,下意识的就认为他说的话是真的,相信程阳不会杀人,但刑部也不全是酒囊饭袋,程阳的嫌疑最大,这一点是没错的。
雪白贝齿轻咬红唇,夏术现在是一点儿头绪也找不着,她轻轻晃了晃易清河的胳膊,软声问:“那我该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的看着程阳去死?”
说实话,虽然今日去林家验尸的那个赵仵作也不像是个没本事的,但夏术就是对他不太信任,总觉得这人能为了十两银子将她跟召福带进林家,说不定会为了钱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来,程阳案可是死了一个人,稍微有半点儿不妥,程阳的小命儿恐怕恐怕就保不住了。
虽然大业朝崇尚儒家思想,即使是死刑犯,若是家中独苗的话,也可留下子嗣,再行刑,但他到底是程眉的亲弟弟,程眉现在还怀着身孕,日日为程阳担心,恐怕自己的身子也会有碍。
看着小女人皱成一团的小脸儿,易清河道:“其实也不是没办法,只要让程眉在府里好好查一查,看看谁有机会将尸体放在新房里,再让程阳见一眼那具尸体,确定死者到底是不是林氏,事情就好办多了。”
夏术点了点头,知道现在已经没有别的方法可选了,只能按着易清河所说的,慢慢查出来。
坐在夏术身边,易清河将人抱在怀里,看着小女人这幅心不在焉的模样,鹰眸微微幽深了几分,夏术这一整日都在为程家那个小子奔波,即便知道小女人对程阳没有什么旖旎的心思,但易清河心里头还是不舒坦。
男人紧紧抿唇,狠狠在夏术嘴上咬了一口,疼的夏术眼泪汪汪,刚想控诉,就被易清河压倒在身下,之后就说不出别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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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清早,夏术就起来了,收拾妥当后直接带着召福去了程家,走进程眉房中,看着女人眼底下的青黑之色,夏术不由皱了皱眉,拉着程眉的手,道:“你现在可是双身子的人了,就算不为你自己考虑考虑,也得为孩子想一想,程阳的事情虽然棘手,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咱们查下去,肯定会还他一个清白,在找出真相前,你得保重身子。”
程眉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知道夏术是为她好,当即眼眶微红的点了点头。
夏术今日来程家是有事要交代,便将昨晚易清河说的话复述了一遍,问:“眉儿,你觉得到底是谁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尸体送进去,发现尸体时实在晚上,凶手只能在下午到夜里之间,将尸体搬进房中,那时候天还没黑,你们府里头人来人往的,伺候的丫鬟奴才也不在少数,稍不留神就会被人发现……”
“程阳的院子外头一直有守门儿的丫鬟,那天他们说屋里头根本没进去过别人,除了程阳。”毣洣阁
说着,程眉的脸色更难看了,两手死死攥着锦帕,手背上都迸起青筋了。
“院子里一共几个丫鬟守着?”
“有两个丫鬟一起,这两个丫鬟都是程家的家生子,又是自小一直伺候在程阳身边的,我从来没有亏待过她们两个,应该不会做出那种吃里扒外的事情……”
“知人知面不知心,眉儿,你派人去查一查那两个丫鬟,说不定能查出来点蛛丝马迹。”
夏术歪着头,有些犹豫道:“其实最好让程阳见一见那具尸首,确认一番那个女子到底是不是林氏,万一不是的话,案件说不定就有转机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程眉明显有些诧异,死的人要不是林氏,还能有谁?那具尸体程眉曾远远扫过一眼,虽然没了脑袋,但身形却与林氏一模一样,应该不会有错。
“之前刑部的仵作去验尸的时候,曾经看过死尸的密处,说了一些不堪的话,林氏是林家捧在手心里的娇小姐,总不可能做出这种不堪的事情吧……”
看着夏术吞吞吐吐的模样,程眉不由愣住了,她抿着唇,说:“这种事情还是得去问问程阳,他们两个是夫妻,床笫之事我哪里会知道?”
夏术也清楚是这个道理,却有点不太好意思说,之前那具尸体她虽然看的仔细,但她到底是个女人,验尸时总归有点避讳,不会让那赵仵作一般,做出那种下流的事情。
“除了去问程阳外,林氏身上有没有什么胎记之类的东西,这样也好辨认些?”
“胎记?”程眉摇了摇头,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脸色突然一变,道:
“林氏的纤足小的很,你看尸体时,有看过那尸首的脚吗?”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断案娘子夫君请留步更新,第66章 林府验尸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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