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雨泽说让我去死的时候，超过半数的保镖就悄悄把手伸向了枪柄。
很快，被杨雨泽和段大兴带来的术士也开始不动声色地挪动脚步，短短几秒之中就封死了我们三个人的退路。
整个客厅只有少数几个高手没动，但是他们的态度也显得暧昧不明，既没有出声呵斥杨雨泽，也没有参与对我的封锁，这种态度才最让人觉得棘手。
我倒背双手看向了杨雨泽：“你的话说得挺溜嘛！我怎么不知道，嘴被抽歪了的人还能侃侃而谈呢？”
杨雨泽前前后后挨了二十多个耳光，前十个嘴巴抽下去，他还能说出话并不奇怪，后十个嘴巴打下去，他就算还能说话，也不会像现在一样谈吐清晰。
杨雨泽厉声道：“我会腹语怎么啦？展卿，你别转移话题！你说，到底打算怎么做？”
我淡淡道：“就算你会腹语吧！你是怎么隔着五六米的距离，越过两三个人看到我手里那张纸条的？”
“我……”杨雨泽强辩道，“鬼魂会给你留纸条吗？留下纸条的人肯定是你的仇家……”
杨雨泽话没说完，海叔忽然毫无征兆地出手往他身上抓了过去。杨雨泽显然没想到海叔会忽然出手，来不及躲避就被对方一爪撕开了身上的衣服。
海叔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往杨雨泽衣服里探去，等他再收手时，手里已经多出了一只惑鬼。
海叔冷声道：“杨雨泽，你实在太令我失望了！你虽然不是第一流的术士，却绝不会轻易被惑鬼缠身，甚至说，这只惑鬼根本没有将你附体的本事。”
“从他钻进你的衣服，你就知道有惑鬼想要借刀杀人。你呢？你不但没有出手斩鬼，反而任由他躲在你衣服里发声，甚至还帮他做了掩饰。”
海叔声音暴戾道：“你恨展卿，但是你别忘了，你现在逼他，就等于是在逼你自己。展卿一旦跟我们翻脸动手，就算我们能把他拿下，这里有一半以上的人也会因此送命。”
“谁能保证，展卿死后，鬼怪不再向我们动手？到了那个时候，凭着一群重伤在身的人，还怎么跟鬼怪周旋？你想连自己一块儿害死？”
我不得不说海叔是个老江湖。他明面上是在训斥杨雨泽，实际上却是在说话给我听。他在告诉我，如果我想要出手对付杨雨泽，那么自己也得付出代价，这个代价，无论是他们还是我，都承受不起。
海叔看我没有反应，又厉声道：“现在，过去给展卿道歉，等从这里出去之后，自己去刑堂领罚吧！”
杨雨泽被海叔训斥得冷汗淋漓，但是，让他跟我道歉，却绝没有那个可能。
海叔给了我一个台阶，我就没有必要在这件事儿上跟他纠缠。毕竟，身陷危机，还是应该以大局为重。
我岔开话题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不想去争论什么对错，怎么破局才是关键。各位有什么意见？”
海叔皱眉道：“你是悬镜司的人，我们跟着你走。”海叔看似在退让，实际上却是老谋深算。他先表态，等于把我推到了台前，他自己却能进能退。至于说，青锋堂的人会不会听我的话，我们心里都很有数。
段大兴也淡淡地说道：“我们也以你马首是瞻。”
我看向枫林时，后者却开口道：“现在，我们有两条路走，一是留在李家故居里与鬼魂继续周旋。按照你所描述的梦境，重瞳厉鬼的本体很可能就在李家后面的水井当中。下井毁掉对方尸骨，我们至少也能先赢一半儿。问题是，井下究竟有没有对方的尸体，我吃不准。”
枫华看向我道：“我敢肯定，井下藏着尸体，而且不只一具，甚至还有最近刚死的尸身。至于说，重瞳厉鬼的尸体在哪儿，得挖开井才能知道。”
我摇头道：“重瞳厉鬼的尸身就算在井里也没用，毁了她的尸身也伤不到她的本体。我觉得上抱虎岭才是关键。”
枫华是盗门高手，看身手善于盗墓，哪里藏着尸体、哪里有密室密窖，他都能一目了然。他能一眼看出客厅里被人挖出了深坑，我们在坑洞上站了一个多小时却丝毫没有察觉，就足以证明他的能力。
但是，说到风水，他却比我差了很多。
很多人觉得盗墓贼都是风水高手，其实这点只说对了一半。
盗墓贼看风水，不是为了给人下葬，而是为了找到大墓的准确位置。所以，他们只会看，不会动手布置风水局。遇上高深的风水局，他们一样束手无策。
按照李家故居的结构上看，当年给李家布置风水局的人，用的是个“泄”字局。简单地说，是把家中的“气”泄到门外。
通常来说，风水师给人布置风水局，都不会采用“泄”字局。毕竟，“气”看不见摸不着，房子的主人不知道自己的屋里什么时候聚集着什么气，风水局也不可能智能到把霉气泄出去，只留下喜气的程度。
所以，泄字局，说白了就是一种不存气的风水局，无论是喜气还是煞气、霉气，统统泄到外面一点不留。
风水师自己家里用泄字局却不是新鲜的事儿。风水师不能靠风水起家是术道铁律，但是，风水师却有沾染煞气、霉气的可能性，尤其是亲手指导雇主下葬的时候更是如此。
于是，有些风水师干脆就在家里弄了个泄字局，只要能把气驱逐出去就行，不借风水之势，但也不存晦气。
李家的布局正好是个高明的泄字局，把家里的气给泄得一干二净，就算水井这样容易沾染阴气的地方也一样。
那个少女在水井下面借助阴气成为鬼怪的可能性非常低，甚至可以低到忽略不计的程度。
枫华听完我的判断之后，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我也觉得抱虎岭才是关键。要我说，贾琢下手还不够狠。既然已经杀了人，怎么不连他们的魂魄一块儿散了？”
枫华嘲弄道：“你拿着地图走到抱虎岭需要多长时间？重瞳厉鬼到抱虎岭又需要多长时间？她可以从容不迫地等着你们赶到那口井的位置，再找你们报仇。你当时把他们魂魄全都打散不就没事儿了。”
贾琢低着头不肯说话，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这时，门外却忽然传来一声冷笑：“抱虎岭是死地，谁去谁死！”
我转头看过去时，却看见被我埋在路边的保镖盘着双腿坐在院子当中，他搭在膝盖上的两只手上分明还挂着两枚染血的棺材钉。
对方沾着泥土的面孔清清楚楚地映在我眼中时，尸身背后的大门上缓缓垂下了两只写着“奠”字的白布灯笼。
昏黄色的灯光仅仅在一瞬之后就变成了幽幽惨绿，半边院落瞬时间被绿光覆盖。尸体恰巧坐在一黄一绿两股灯光中间，就像从幽冥当中探出面孔的鬼魂，看着人群露出一丝冷笑：“以前，一起喝酒的时候，你们不是都说要同生共死吗？几天不见，我想你们了，特意点了两盏灯笼过来找你们。”
“白灯引路？谁特么跟你走！”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之后，几个保镖同时拔出枪来，对准那具尸体扣动了扳机。十多发子弹命中尸体之后，盘坐在院子里的尸身“砰”的一下躺在了地上。
几个保镖刚一收手，那具尸体就慢慢坐了起来，已经发黑的血迹从对方被摔开的脑袋上蜿蜒而下，渐渐冲开了残留在他脸上的泥土。
尸体嘿嘿笑道：“不用怕！其实，死亡并不可怕，只不过是疼上那么一下而已，很快也就不疼了。你们现在跟我走，还能落下个囫囵个儿的尸首；要是去了抱虎岭，嘿嘿……”
尸体冷笑未落，我就抖开折叠弩，连发三箭往对方头上打了过去。两支弩箭一前一后地贯穿了对方双眼之后，第三支弩箭也穿透了对方眉心，从他脑后破颅而出。
尸体终于倒在地上不动了，门口的两盏白布灯笼却忽然绿火爆燃。惨绿的火团乍起之后，蓦然一分为二，像是两只瞳孔重叠的眼睛，赫然挂在了半空当中。
我抬手两箭往灯笼上射了过去，呼啸的箭支穿过火团之后，把两只冒火的灯笼给钉在了大门上。两扇带着火光的大门蓦然向外敞开时，碧绿色的灯光也顺着门前一直铺向远处，乍看之下就好像有人把黄泉路给接在了门口，专等着我们踏上黄泉之路。
多数人下意识地往后挪动脚步时，我却几步赶到尸身附近，伸手把尸身给拽了起来，前后翻动了几遍才说道：“不是控尸术，死人真的找过来了。”
枫华再次说道：“从这里到抱虎岭的路上，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有谁不打算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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