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朝双眉紧蹙,却无几分底气,“那女人方才与我说,若想救小琛,便去往寰沣国。虽不知她有何目的,但短期内,小琛应当无性命之忧。”
自始至终,南宫未昌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他转身便走,步入深巷中。
暮云朝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心底一阵抽痛。
二人心中十分清楚,那女人的武功极为高强,倘若她有办法将毒素逼出体外,又何须忌惮?
况且,无论如何,陈琛被掳走,全赖他们保护不周。
南宫未昌的身影越行越远,逐渐掩没于深巷尽头。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色,在这一刻染上了几抹阴暗。
几人回到衙府修养,一人一间客房,拒绝了婢女仆人的照顾。
月儿跟着暮云朝进了屋,欲查探她的伤势,却被她拒绝了,“有白绫相护,我伤得不重。月儿,你去看看小羽和陆信,他们似是伤及了肺腑。”
月儿无声点头,默默退了出去。
暮云朝望了望窗外,见天色阴暗,大有风雨之兆。
心底隐隐有些担忧,她没有思索太多,推门而出。
刚一出府,便觉狂风猎猎,寒意直往衣领里钻。
暮云朝攥紧了衣领,一时间却不知该去向何方。
犹记得上次来时,大街小巷人流不息,百姓们的脸上皆挂着满足的笑。
而如今,上丰谷却全然没了生气,俨然一座死城。
暮云朝抬首望了望天,见天色越发阴暗,太阳已被乌云掩盖,她心底一横,随意选了个方向,便寻了去。
走进那条冗长的深巷,狂风肆虐地更甚了,卷起尘土枯枝,无情地打在暮云朝的身上。
当枯枝划过脸颊时,她竟不觉得疼痛。
望着前方狭窄而幽长的道路,暮云朝蹙了蹙眉,竟想起了昌国皇宫之中,曾囚禁了她娘亲数年的浮生殿。
暮云朝身子一颤,竟不敢继续朝前走。
她紧紧抱着双臂,下意识便要转身。
此时,黑云压城,带着沉闷的气息。
暮云朝走出深巷的那一刻,天边突然闪过一道金色的光芒,而后便听雷声阵阵,堪比地动山摇。
暮云朝又换了方向,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下,落在她的头顶、身上。
片刻之后,风势渐渐削弱,雨势却渐长。
雨水顺着她的头顶滑下,滑过她的脸庞、脖颈。
当冰寒侵袭之时,她的身子猛地颤了几颤。
雨水的温度,可真低。
大雨倾盆而下,不过片刻她便被淋了个透彻。
她反倒松了领口,双手垂落,目光无神,看向远方。
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中,她竟走进了昨夜遇见母子二人的那条街道。
鹏鹏天真的童颜,女人绝望的眼神,在这一刻涌上脑海。
暮云朝垂下眼睑,雨水自她眼睫滴落。
她复又转身,不愿再继续前行。
刚转过身,却隐约听见一阵马蹄声响起,很模糊,兴许是她听错了。
正欲抬脚踏上来时路,身后却蓦然传来一道嘶鸣声,果真是马。
暮云朝身子一顿,倾耳去听,在暴雨的侵袭下,她无法辨别出有几只马匹,却听见了一阵极轻极轻的脚步声,是人。
心底有些激动,暮云朝连忙转身。
但见街道尽头处,与她遥遥相对着,一人六马正缓缓行来。
南宫未昌牵着六匹马,却并未骑在马背上,而是徒步行走,任由风雨肆虐。
见暮云朝站在暴雨中,浑身已然湿透,南宫未昌不由加快了脚步。
片刻后,他行至暮云朝身前。
没有半分犹豫,南宫未昌脱下外袍,替暮云朝遮挡着雨水。
二人相视而望,任暴雨倾泻,任寒意侵体。
“去驿馆的路上,我始终在想,若今日换做是我的孩子,我必定不会拿他做诱饵,不会让他去冒这个险。”南宫未昌的声音穿过风雨,飘进暮云朝耳中。
暮云朝没有回话,她伸手覆上南宫未昌遮在她头顶的手臂。
肌肤相贴,却是冰寒入骨。
暮云朝没有收回双手,反倒更用力地去握住南宫未昌。
她抬眸,雨水顺着幽蓝外袍滑落,不再侵袭她的身体。
南宫未昌苍白的脸上满是雨水,身子单薄,脊背却挺得笔直,目光深邃地望着她。
暮云朝又紧了紧手掌,一股温热的力量进入南宫未昌体内,直冲他胸口而去。
南宫未昌受了严重的内伤,怕是唯有暮云朝知晓。
此番,她输送内力给他,替他稳住心脉,替他疗伤。
风雨中,二人再无交谈。
却始终相望,谁也不敢移开目光。
这一刻,她知晓他的心,懂得他的意,体会得到他所有的坚韧。
而他,只是深深地凝望着她,他不去猜想她的心思,不去理会马匹的躁动。他知道,眼前的女子,是他这一生的归宿。无论刀山火海、天地倾覆,他都势必会护她周全。
上丰谷的这场大雨,接连下了两个日夜。
百姓们都躲在家中,故此没有遭受风暴侵袭。只是房梁漏雨,潮湿寒冷。
在外淋了暴雨,暮云朝毫无悬念地,生了病。
月儿不舍昼夜地照顾着她,祝阳羽等人的伤势也在渐渐好转,衙府中的仆人自是不敢怠慢,每日里好吃好喝伺候着。
倒是陈县令,每日辰时前来问安,脸色却愈加憔悴。
大家心知肚明,却无人敢再提起陈琛。
待风雨停歇后,暮云朝的病情也大有好转,几人不再耽搁,马不停蹄地上了路。
一路行去,才发觉并非上丰谷,边关数城皆遭恶人侵袭,已有数十户人家的孩子被掳了去。
明阳城、郡宁关、扶丘城的情势稍好些,虽也丢了孩子,百姓们却不似上丰谷那般闭门不出,只是街头上再也瞧不见年幼的孩童。
几人赶至扶丘城,寻到拓跋仲宇,打探消息。
见到南宫未昌后,拓跋仲宇眉头轻蹙,眼眸之中写满了担忧。
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南宫未昌以眼神制止。
无奈之下,拓跋仲宇只好另辟蹊径,道,“皇上,您此行远去两月之余,如今自夕岚国归来,理应先回永安城,处理朝政。”
南宫未昌面上无甚变化,反问道,“近日强寇侵犯,百姓们尚且年幼的孩子被恶人掳走,你可知这背后有何阴谋?”
拓跋仲宇一声长叹,摇头道,“他们究竟什么身份,末将也未曾查出。只知他们抓走的,皆是城中三岁大小的至阴童子。”
“至阴童子?”暮云朝觉得惊异,“何为至阴童子?”
几人对视一眼,却是祝阳羽作答,“暮姐姐,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男儿,便为至阴童子。”
暮云朝眉头一蹙,又问,“拓跋将军,那你可有查到他们抓走男童的目的何在?”
“未曾查到,”拓跋仲宇摇头,万般无奈,“那些人行事严谨,武功高强,末将曾与其中一人交手,却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不过,也并非全无收获。”
听了这话,几人眼中皆溢起光亮,殷切地望着拓跋仲宇。
“末将无意间听闻,他们要找齐千名至阴童子,方可达成目的。”
千名?
暮云朝心头一动,转而对上南宫未昌的目光。
二人眼底皆有喜色流露。
想要虏获一千位三岁的至阴男童,这并非易事。
看来,如今已被掳走的孩子们,暂且还无性命之忧。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还有时间去调查,去解救。
在拓跋仲宇的盛情邀请下,一行人在扶丘城修整一宿,第二日再前往曲阳。
入夜后,拓跋仲宇敲响了南宫未昌的房门。
彼时,南宫未昌正伏在桌案前,提笔写着什么。毣洣阁
烛火的映照下,将他刚毅的轮廓衬得平和了些许。
似是猜到拓跋仲宇会来寻他,南宫未昌没有半点意外。
“皇上,您当真不先回永安城?”拓跋仲宇蹙眉,出声问道。
南宫未昌犹在写写画画,不曾抬眸,却开了口,“上丰谷陈县令的孩子被人掳了去,朕要先替他找回孩子。”
拓跋仲宇挠了挠头,竟有些焦灼,“皇上,孩子们暂且不会有性命之忧,况且有暮姑娘等人,必定能够救回陈县令的孩子。皇上,如今皇城……”
“朕知道你想说什么,”拓跋仲宇话未说完,便被南宫未昌打断,“皇城中有何变动,朕心里一清二楚。可如若朕连一个孩子都保不住,又有何能去守护天下苍生?”
拓跋仲宇一怔,“可是皇上……”
“无需担忧,”南宫未昌直起身,将方才所写所画折起,交给拓跋仲宇,“劳烦将军替朕跑一趟,将这封信交予郦公主。至于其他,朕自有定夺,将军无须这般忧心。”
拓跋仲宇怔楞地接过那封信,心头一颤再颤。
此番,他终是再无言相对。
自南宫未昌的眸中,他看见了沉稳的光芒。
将信件塞进怀中,拓跋仲宇恭敬地退下了。
行至屋外,拓跋仲宇仰头望着夜空,心底一阵释然。
不过一个眼神,他便全然相信了这个帝王。
即便离开两月,无人传信,这个帝王却是了然于心,将一切都握在了掌中。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盛世春华更新,第二百二十四章:至阴童子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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