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阁。
祝阳羽坐在窗前,望着窗外宜人景色,眼底却是一片冰寒。
她已与几位祭司达成共识,将在两月之内,彻底除掉谷主。
这般煎熬难忍的日子,终是要结束了。
她与这墨魂谷,终要做个了结。
却突然,心头猛地一痛,似是有人拿着利刃,在她的心上狠狠剜了一刀。
疼痛难忍,撕心裂肺。祝阳羽的额角渐有汗珠溢出,她紧咬下唇,眼眶却不由红润。
“丘哥哥……”她低喃,两行清泪自眼角滑落。
“待宿主死后,凤凰蛊会在子丑交替之际,发挥其效用……”百里丘无声轻叹,“小羽这个孩子,终究是我欠她良多……”
暮云朝静静地听着,终是明白了前因后果。
祝阳羽为百里丘所做的一切,令她动容。
“百里丘,你既会读人心,却为何不知小羽将这凤凰蛊种在了你的身上?”暮云朝问。
百里丘眸光微敛,轻声答,“这世上,有三类人的心思是我读不得的。一是尚且年幼心智未开的孩童,二是武功高强的星皇,那最后一人……便是小羽。虽不知为何,但她的心思,我确是读不出。”
南宫未昌轻笑出声,伸掌拍在百里丘肩头,“无论如何,你还活着,便是万幸!”
百里丘回之一笑,桃花眼眸里多了几分光彩。
暮云朝依旧是热泪盈眶,百里丘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忽而,前方传来阵阵脚步声,在这空旷的山洞中,显得格外响亮。
三人心惊,立即起身,望向黑漆漆的前方。
下意识地,南宫未昌与百里丘,将暮云朝护在了身后。
随着脚步声的靠近,三人的警戒也升至巅峰。
南宫未昌抓着巴乌,前方人影的形态渐渐清晰。
“方才,是何人奏乐?”来人开口,声音沙哑且低沉,透着无边无尽的寂寥,是个男子。
他渐渐走进,向着三人而来,无半点不善。
“你们是何人?怎会在此处?”他又问,容貌渐渐清晰。
干净的容颜,虽不算貌美,却令人觉得十分舒适。一袭青衫,手执玉箫,俨然一位隐居深山的世外高人。
然那满头白发,却与他年轻的容颜极为不符。
见三人满面的敌意,男子勾唇轻笑,道,“不必紧张,老夫不会伤害你们。老夫只想知道,你们与玉风,有何关系?”
老夫……玉风……
暮云朝凝眸,上前两步,拱手揖礼,“前辈,您认得玉风?”
提及玉风,男子眼底有光亮溢出,是为大喜,“玉风现在何处?他与蝶儿可还好?你该不会是他们的女儿?”
暮云朝怔住,有些茫然。
眼前这人,倘若认得玉风,又怎会不知他早已在六十年前,便没了性命……毣洣阁
“前辈,十分抱歉,我们与玉风前辈,从不相识,更无半点瓜葛。”暮云朝垂眸,低声道,“玉风前辈他……早已离世。至于月前辈,她隐居世外,一切安好。”
“玉风……过世?”男子身形一颤,满面惊骇。
“过世……”他喃喃低语,“是啊,六十年已过……倘若他还活着,又怎会忘了我还在此处?”
感受得到男子的悲戚,三人对视一眼,却不做言语。
“不对!”蓦地,男子抬眸,眼底闪过一分凛冽之意,“你们若不认得玉风,又怎会吹奏他的曲子?”
“什么?他的……曲子?”
暮云朝眨眨眼,转而想起什么,遂勾唇,无奈地笑。
如今一切都有了合理的答案。
难怪她初次见到姻缘舫时,便觉有几分怪异;难怪那玉风能够研制出船舵;难怪师父与月幽蝶等人,会在每年的八月十五放灯赏月……
还有那月风苑中,高耸的玉石像上雕刻着的四句诗词:长眉连娟,微睇绵藐。色授魂与,心愉于侧。
那不正是司马相如的《上林赋》?
有关于21世纪的记忆再度涌上脑海,暮云朝无声轻叹。
诸多的迹象皆暗示了玉风的身份,可她却后知后觉。若不是那八卦阵与阿拉伯数字数独九宫格,她兴许仍未察觉。
却原来,六十年前叱咤江湖的星皇之一、绝世天才,竟与她一般……也是个穿越人!
时空的错乱她无法解释,但那首曲子,却绝非玉风所创。
“呵……”暮云朝摇头轻笑,心底有暖意流淌,“若说关联,我与玉风前辈,来自同一个地方……”
亡灵石阵,八卦九宫……
想来当年玉风布下此阵,便是为了造福之后的穿越者。
这也算是,他对同命运者的心意与恩惠吧。
若日后千年万年,仍旧无人再穿越来这世界,那这亡灵石阵,便当真无法破解。
“姑娘,你究竟是何人?”男子蹙眉,言语之间多了几分警惕。
暮云朝抛开思绪,只觉浑身上下一阵轻松,痛意渐渐消弭,她笑道,“前辈,虽不知您为何身处此地,然这山洞外便是玉风前辈布下的亡灵石阵。传言中,此阵凶悍可怖,无人能解。然我与同伴却安然破阵,更能在此与您相遇。由此足以证明,我便是玉风前辈,创下此阵法的意义所在。”
男子闻言一怔,他仔细打量着暮云朝,狐疑地问道,“你能看懂那石块上的图案?”
“自然看得懂。”暮云朝笑答,“不知玉风前辈可否与您说起过,那山外的石阵,名曰‘八卦阵’?”
“八卦……阵!”男子大惊,“姑娘,你当真是玉风的远亲?”
“远亲?”暮云朝挑眉,“若要这么说,也算是行得通。”
男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底的打量之意消失无存。
而后,他正了正神色,拱手道,“老夫尹星河,见过三位小友。”
“尹前辈?”南宫未昌甚是惊异,“您便是尹前辈?”
尹星河这才将目光转向南宫未昌,亦有几分疑惑,“你认得我?”
南宫未昌立即摇头,转而拱手,“晚辈南宫未昌,曾听尊师孔舒提起过您。”
“孔舒是你的师父?”突闻故人之音,尹星河又惊又喜,“你师父现下如何?可还安好?”
“师父一切都好。”南宫未昌勾唇轻笑,遂抓过暮云朝的手掌,道,“尹前辈,此女名叫暮云朝,乃左丘之徒。”
“左丘……孔舒……”
两位故友的徒弟便在眼前,尹星河心底是又惊又喜。
六十年,已有六十年了……
他已有六十年没有与人说过话了……
不,十一年前,他还见过一人!
尹星河带着笑意,转而望向始终沉默不语的百里丘。
却在看清他的容貌后,猛然一惊,“你……你是当年的那个孩子?”
百里丘蹙眉,一颗心扑通乱颤,似有什么真相……呼之欲出,“前辈,晚辈百里丘,乃桃花庄庄主,还请前辈言明当年之事!”
“想不到十一年过去,你竟能长得这般大!”尹星河转身,轻叹道,“你们随老夫来,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三人没有犹豫,跟随在尹星河身后,向山洞前方行去。
尹星河一边走着,一边娓娓道来。
“六十年前,慕容山庄作恶多端,以慕容世云为首的五位星皇兴风作浪,戕害黎民百姓,罔顾天下苍生。那慕容世云乃世间绝有的奇人,刀枪不入,武功高强,无人能与之抗衡。他想要成为天下的霸主,却又无一国皇室血脉,便企图以武力逼迫百姓臣服……”
提及慕容世云时,尹星河的嗓音带了些许颤意。
难以想象,倘若六十年前玉风未能将慕容世云禁锢,那如今这天下……岂不是皆处于水火?
“玉风与蝶儿,郎情妾意,一双壁人。二人珠联璧合,以善、礼、仁、义行于江湖。知晓慕容世云的野心后,二人不忍看天下苍生落入贼人之手,便集结了诸位星皇,欲设法除掉慕容世云……他想出了法子,最终却因蝶儿落入敌手,未能实施。这亡灵石阵,便是他耗费心血所创,他一生的智慧都集结于此,包括要如何对付慕容世云……”
几人行走间,那流水声又大了几分。
前方似有溪流,潺潺不休,好听极了。
“尹前辈,您是说……在此处,有着对付慕容世云的法子?”暮云朝惊问出声,难抑心底的激动,“是否需要将慕容世云引来此处?”
尹星河摇头,“如今外界情势如何,老夫全然不知晓。不过依你之意,那慕容世云似是还活着。可玉风却早已离世,苍天无眼……苍天无眼啊!”
“前辈请放心,那慕容世云虽还活着,可他被玉风前辈禁锢在慕容山庄大殿之中,永世不得踏出半步!”
言语间,几人终是走出了山洞。
但见前方枝繁叶茂,绿意盎然,竟别有洞天。
一道瀑布自山顶倾泻而下,在前方汇成一汪湖泊,湖水叮咚,欢快地流淌着。
湖泊被山壁围绕着,上望不见夜空,唯有一道缝隙,那是瀑布源头。
下望不见深底,湖水清澈,在这严寒之地非但不曾冻结,更有袅袅白烟升腾,散着阵阵热量。
温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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