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顾了一周,突然瞥见角落里放置的一把凤尾琴,想来这把琴也是为了夜宴而准备。
没有犹豫,暮云朝顶着巨大的阻力一步一步朝角落走去,胃里翻江倒海,她的眼中只剩下那把凤尾琴。
“叮——咚——”
有琴声传出,悠扬清脆。
手指艰难地拨在琴弦上,总算是发出了声响。
第一个音符弹出后,阻力似是小了一些,第二个音符弹出后,阻力又小了几分,随着她曲子的弹奏,压迫感也正在逐渐消失。
直到那以内力相较的二人终于撤了力,场内众人缓缓恢复,暮云朝的琴音也未断绝。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她,红妆女子垂眸专注地弹着琴,额间花钿因方才的压迫不知何时掉落在了何处,两鬓步摇流苏在夜风的洗礼下叮叮作响。
随着女子淡淡勾唇,抬眸莞尔,双手按在琴弦上,一曲终了。
余音缭绕,被风带去了远方。
广陵散,驱心魔,定神智。
“陛下可否听小女一言?”暮云朝起身,走回方才所站之处。
南宫麒良久回神,点头不做言语。
“昌国如今形势不容乐观,不便多做无力的抵抗,倒不如应了寰沣国这门亲事,以解燃眉之急。”暮云朝此话其实正合南宫麒之意,只是他不知要如何给最宠爱的女儿一个交代。
“你这话什么意思?本公主不嫁!我不嫁!”骊公主靠在那俊朗公子怀中,瞪着暮云朝。
想必这位公子,就是绥远将军公孙则了。
“这位姑娘果然懂事理,”卞夷走了过来,傲然开口,“以如今昌国的实力,想要跟寰沣对抗,无疑是以卵击石,除非你有千千万万个南宫未昌!”
南宫麒犹豫了半晌,终是沉重点头,“朕,应允。”
骊公主像是受到了天大的打击,她不住摇头,泪水夺眶而出,“父皇!我不嫁!说什么我也不嫁!”
“够了!”南宫麒怒喝,“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了!卞大夫,你千里迢迢赶来永安城,便留在宫中歇息几日可好?”
“多谢陛下美意,只是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不便逗留,这便告辞了。”卞夷弓身,行过一礼便打算离开,却似突然想起什么,“寰沣国的聘礼本与我一同前来,我却先行了一步。算着日子,兴许一月后便能够送来,届时会有重兵前来迎接公主。”
他顿了顿,又道,“方才陛下不知何时置办二皇子与这位姑娘的婚事,依在下看来,倒不如与骊公主的喜事一同办了。如此,陛下爱女虽离开了,却得来一儿媳,岂非双全?”
卞夷一言,当真是惊扰四座。
暮云朝气得上下牙床直打架,可南宫未辰却开心极了。
“如此甚好!”南宫麒一语定局,此事再无回转的余地。
她本想施行缓兵之计,却不料被一个大夫搅了局。
她本以为只要应下寰沣国的提亲,日后再想法子便可,却不料这婚期来得这般之快!
这要她如何在短短一月之内,找到令寰沣国甘心收回聘礼的法子?
暮云朝啊暮云朝,你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卞夷满足地离去,来如风去亦如风。
他离开后,南宫麒无力地挥挥手,遣散了众人,他则只身一人进了正殿。
暮云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孤寂凄凉,一代帝王,他操控着那么多人的生死荣华,却独独掌控不了自己女儿的终身大事。
“兵行险招,短短一月,你想做什么?”熟悉的声音自耳底响起,暮云朝回眸,便对上那双深邃的眸子。
心头一颤,这个人,竟然懂得她心中所想!
“你若助我,兴许有机会!”南宫未昌又道。
“你就这么信我?我不过一介女流,可没有三皇子这般的本事。”
南宫未昌笑,只是这一刻的笑容里,竟没有半点轻佻之意,有的尽是对一个人的全然相信。
暮云朝再颤,这茫茫浮世,竟能有一个人,看懂了她全部的心思!
卯时。
第一缕阳光透过云层照射在大地,未能驱赶阵阵寒意,晚秋的气息弥漫了整座永安城。街道两旁的梧桐树稍星星点点缀着一抹白,家舍炊烟袅袅升起,却很快被寒意侵袭。
自梦中醒来,暮云朝睁眼,入眼是檀木屋顶琉璃瓦,淡紫色薄纱暖帐。有香气扑鼻而来,扭头便见楠木桌上置了一顶香炉,香烟袅袅,在空中卷成一个又一个的圈,随后飘远散去。
闭眼,再睁眼,恍若隔世。
难得的安逸令她全身心放松,穿过纱帐看着阳光透窗而入,一缕缕照进屋中,明黄的温暖的光晕在眼角散开。
勾唇,其实这样的生活,也挺好。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求这般的安逸。
随着“吱呀”的开门声,眼角的光晕逐渐淡去,方才的一片宁静祥和被打破,微微挑了挑眉,有些不悦。
“姑娘,您醒了!”铜铃般的清脆嗓音响起,来人是个宫人打扮的姑娘,脸上带着笑意,身材娇瘦,长相颇为甜美。
她将纱帐掀开后收起挂在床的两边,流苏斜斜垂下,遮住了她的半边脸,这景象竟格外迷人。
她伸手拂开流苏,明媚的眸子中透露着喜悦,双颊上两个酒窝浮现,笑容里两颗尖尖的虎牙若隐若现。这个姑娘虽不算绝美,却也精致非凡,若是精心打扮一番,保不得会倾国倾城。
“暮姑娘,奴婢名叫月儿,日后您的饮食起居,都由奴婢来服侍。”
暮云朝坐起,方才那一丝丝的不悦已消失殆尽,“月儿?你可有姓?”
“奴婢姓李。”她恭敬地答。
暮云朝点头,这个月儿看似瘦小,眸中却有一股机灵劲,且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间都隐隐透着一股高贵,想来她的身份,绝非普通宫女这么简单。
“月儿,看你长相不俗气质非凡,家人是做什么的?为何要进宫当宫女?”不管怎么说,对于这个月儿,暮云朝是满意极了。
“回姑娘,奴婢的家人在奴婢还小的时候就不在了。”月儿脸上始终挂着笑意,可眼眸深处却有一抹心酸,“奴婢进宫,只是为了能够好好活下去。”
为了能好好活下去……
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心愿,却要付出多少。
隐约能够猜到,月儿许是名门世家之后,她的亲人在她小的时候惨遭不测……生在乱世,仅仅只是想要活下去,都成了奢望。
如今昌国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常年征战令他们早已没了奢望,又如何好好地活下去?
南宫未昌一心护国,可凭他一己之力终究无法扭转昌国的倾颓之势。
夜宴之后,暮云朝弄清了永昌大陆的局势,这才发现昌国的情势竟远比她想要中还要糟糕。
如今昌国身为永昌大陆国土面积最小的国家,不但兵力孱弱,国库空虚,更遭多国夹击,四面楚歌,形势不容乐观。
北方的寰沣国不时挑起边疆战乱,东有夷却国虎视眈眈,唯有寰沣以东的弗禹国,一直按兵不动。
之所以按兵不动,不过是忌惮昌国的战神三皇子!
可若有朝一日三国联兵,那昌国的灭亡,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可即便昌国有个南宫未昌,他却仍旧分身法乏术。昌国兵力孱弱,若寰沣强行攻打,亦是必胜之势。随后再攻下夷却国和弗禹国,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又为何要假借提亲的名义来拉拢昌国呢?
这其中,究竟有什么是她暮云朝还不知道的关键?
“姑娘为何面露愁容?可是奴婢伺候不周?”月儿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扯回了暮云朝的思绪。
淡淡一笑,竟然在生人面前晃了神,若是月儿有心要加害她,那她此刻岂不是已经见了阎王了?
“月儿,日后在我面前,你无需自称奴婢。我不过是绣娘的女儿,你的出生,怕是比我还要尊贵些呢。”
月儿莞尔一笑,摇头道,“姑娘莫要取笑月儿了,您可是皇上钦定的二皇子妃,这身份啊,尊贵着呢。”
提到二皇子妃,暮云朝心下有些不悦,却未表露。
香气阵阵扑鼻,令人心旷神怡。
“对了,这鼎香炉是何时放进屋中的?”暮云朝看着桌上的香炉,她分明记得昨夜睡下时,屋中没有这鼎香炉。
“回姑娘,这鼎香炉是月儿半个时辰前取来的,这香是宫中上好的龙涎香,有提神醒脑之功效。姑娘若是不喜欢,我这就取走。”
“放着吧!”暮云朝淡笑。
看来这些日子是真的太过疲累,加之腹部伤口还未痊愈,连寝屋中何时进了人她都不曾察觉。
待伤养好后,真得好好练功了。否则叫她那个怪脾气的师父知道了,不得扒了她一层皮!
“月儿,你去准备准备,我稍后要去见骊公主。”
那夜若非她的一句话,南宫麒不会轻易应允了寰沣的提亲,骊公主现在想必是恨透了她。
以免节外生枝,扰乱了她的计划,她必须前去与骊公主说个清楚明白。
就算那骊公主不信她暮云朝的话,可她三哥的话,她总是要听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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