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修。”
“容修。”
“容修!”
“容修!!”
“……”
宽阔鼎沸的展演空间里,也不知是哪一片的歌迷先带的头,起初只是零星几声低喃,渐渐地,如涟漪般荡漾开。随后,分散在各区域的小服务生们也极有眼力劲儿,紧跟着呼唤起了自家驻唱的名字。
羊群效应从众心理也好,被热血气氛感染也罢,或者只是被咄咄逼人的la激发了“同情弱势”的高尚情操——由一些死忠常客带头,众人的呼唤声越来越大,气氛轰动,声波激荡,千人会馆齐声呐喊的场面,可想而知。
“张南赵北文东武西”被戏称为“容家四小天王”,他们带着兄弟们,一开始游走在人群里还绰有余裕,此时身陷在激动的歌迷里不由有些发愣——仿佛回到十年前,这场面,这呼声,还真是令人怀念。
喧闹的气氛似乎并未影响到容修的思考,他左耳戴着多宝的耳机,里头是那首歌的原唱,他和乐队正在进行紧急沟通。
而事实上,livehouse的常客很会玩,出现这种火爆气氛并不稀奇,要是开火车什么的将会更热闹。
甚至在ferryno.6的大门外,也能依稀听见会馆里的喧闹声。
此时,井子门的次干道中段。
蒸汽朋克风格的6号渡口矗立在拥堵的路边,虽说小渡家大门紧闭,但还是隐约地传出热闹的呼喊声,不少堵在半路挪不开步的司机都听见了。
“早知道就不开车了,停在艺人广场附近的车场,步行过来,就当遛弯儿了,不是很好吗?”
周国槐坐在奥迪车后座,开着车窗,望向不远处的目的地,语重心长地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这样不对,连两步道儿也懒得走,恨不得上个厕所也要开车去。”
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教育着下属,不禁想起傍晚遇见的小伙子,看人家那体格!
助理小王和司机小徐:“……”
奥迪又往前挪了一个车位。
只剩不到五十米了。
能清楚地看见夜店招牌上的英文字母。
ferryno.6club
首都,这座城市每天都以这种直接的方式,提醒在这里生活的每一个人:我是国际化大都市。
在此之前,周国槐和容修道别之后,与在艺人广场等他的两个下属集合,因为还有一段路要走,两人见老领导气喘吁吁,就提议去取回了车。在老周“我赶时间”的催促下,小徐自觉精明地抄了近路。
不成想,在胡同里三绕两绕,开出来就堵住了。
堵了半个多小时。
周大导演:“哎呦,快点啊,他可是咱家那个臭小子推荐的‘厉害驻唱’,如果错过了演出,这一天我野狗似的退休大爷生活不是白过了吗?啊?!”
小徐握着方向盘直抖腿:“……”
不对,也不算白忙活。周国槐想了想,悄眯眯地低头,点亮手机,打开微信,突然“呵呵呵呵呵”笑出了声。
小王打了个哆嗦:“……”
麻麻,窝们领导放个年假之后有点不正常!
十分钟后,奥迪终于开进小渡家对面的停车场,周国槐抢先下了车,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店门口。
门外的迎宾小伙本想把老人家拦在门外,但他稍微犹豫了一下,嘿嘿笑着为周老爷子拉开了隔音大木门。
——反正就算进来了,也只能站在二门口,再往里走,肯定是进不去的,唉,怎么办啊,咱家今晚爆满了呢!
嗯,完全出于炫耀心理,让老客人见识一下大场面,迎宾小哥坏心眼地开了大门,完全不知道这位老先生是谁。
大门一开。
“轰——!”
几乎如雷鸣的一声声,老周感觉自己的耳朵快震聋了。
然而,这里竟然还不是内场?
小王和小徐紧跟着进来,三人傻站在空荡荡的等候大厅,旁边是售票处,眼前还有一个巨大的隔音双开二道门。
隔着那两扇厚厚的大门,能听见歌迷们的吼叫声。
年轻人太疯狂了。
周国槐吞了吞喉咙,下意识地摸了一下上衣兜里的速效救心丸。
嗯,还在。
老实说,这种时髦的娱乐场所,周老爷子是第一次光顾,以前只是听人说过,也没过多在意,他顶多去过ktv和慢摇。没想到,儿子口中的“livehouse”居然是这种“惊天地泣鬼神”的小型演唱会,他一直以为是酒吧那种环境。
此时,周国槐仍然穿着老头棉袄和京城布鞋,整个人都十分接地气,他深吸一口气,左右拉着早已惊呆了的小王和小徐,大步来到售票处,语气里带着一丝焦急:“你好,三个人……”
“大爷,门票售罄了,您来迟了哎。”售票小哥不好意思地说。
周国槐:“……”
“不差三个人吧?”小王说,“能通融一下么?”
“这……通融?不,真的不行,里头爆满……没地儿下脚的那种……”
“你家生意真好啊。”小徐喃喃地说。
“那是!”
就在这时候,门内传来的呼唤声变大了。
“容修。”
“容修。”
“容修!”
“……”
隔着一道门,听起来闷闷的,但还是能听清楚。
“!!!!”
周国槐睁大眼睛,恨不得竖起耳朵,愣了好半天。老爷子的头发因为疯跑了一天而略显凌乱,看上去相当狼狈,像极了来抓贪玩的儿子回家的家长。
售票小哥对这种“家长型”的顾客颇为关注,还稍带了点排斥,生怕他会冲进去闹事。
两个人面面相觑,像是相持不下。
“大爷……”售票小哥小声。
周国槐这才回过神:“容修?容修啊,他们喊的是容修?”
“啊,是呀!您也知道我们家驻唱?就是容哥。”售票小哥的语气里满是自豪,“我们容哥在井子门有名呢!”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周老爷子表情似哭似笑,似惊似喜,以致于瞧着十分狰狞。他原地打了个转,忽然驻足,垂眼默了默,片刻之后,仿佛下定什么决心般地,从上衣兜里掏出钱包,抽出一个薄薄的小本,那是一个工作证,表情一敛,沉声道:“孩子,我是首都电视台的,想见见你家的驻唱小伙子,我叫周国槐,和容修是朋友。”
“……”售票小哥一时没反应过来,着实呆住了,无意识地伸脖子瞅了瞅老先生递过来的工作证,猛地瞪大眼睛。他想起,开工之前在员工休息室,容哥讲起下午遇见的那位周国槐老先生,再看证件上的资料信息,不禁大叫一声,一拍大腿:“啊!周老师?原来是您啊!”
周国槐挺了挺胸,“嗯。”
售票小哥眼珠儿咕噜一转。
小服务生们刚才还在私下讨论呢:容哥身为晚辈,不愿意攀结权贵,对周老先生更是不上心,大家都以为大导演的这条人脉可能要断,都惋惜扼腕不已——毕竟人家是那么大的领导,就算再看好,也不可能上赶着来和小辈攀交。
没想到,周老先生居然……亲顾茅庐,礼贤下士,主动登门来找容哥?
?!
售票小哥:“!!!!!”
红兆。
大吉。
上上签。
——只有容哥好了,小渡才能好;小渡一旦好了,大家就都好了。
这逻辑没毛病,是6号渡口的小服务生们背地里一致认定的事。
周老来了!
这是天降机会啊,一定要替容哥抓住才行。
只见售票小哥身姿一挺,神色一肃,崇敬地看了周国槐三秒钟,忽然又笑嘻嘻犹如店小二,颠颠从售票处后头跑出来,亲自接待老领导:
“瞧瞧,您来检查工作,还买什么票啊?您是老文娱工作者了,咱家请都请不来的贵客呀!
“周老师,请这边走,我们容哥一会就要登台了,他今儿晚上还念叨您呢!
“老师,下次您来了,一定要先打个电话,我们容哥亲自接待您,还可以给您留个好位置!
“别别别!千万别!我要是卖了您门票,我们苍老板一定会开除我哒!
“这边,快请进。”
周国槐:“……”
哎哟,好热情哦。
两人你推我搡,老周手里拿着手机,硬是要扫个码,却拗不过身强力壮的售票小哥,只好“这孩子,这孩子”地咕哝着被他推到了二道门前。
莫名省了六百块钱。
售票小哥连连给迎宾兄弟使眼色,两人用力地拉开了双开大木门。
*
舞台后头的暗影里,乐队成员们围着容修,连李黎明也在当中,他们在容修语速极快的交代下,咬牙跺脚地死记硬背,在容哥小声说“在演出过程中,不管自己出了什么失误,都不要慌乱,一定要相信伙伴”的时候,大家互相交换了一个坚定的眼神,双拳紧握,重重地点了点头:“容哥,合作了这么些天,我们明白的。”
“多注意我,看我信号。”容修笑了笑,“行了,开工。”
“等等!容哥,等等!”李黎明忙道。
“怂什么?”大伟瞪眼睛。
“靠,谁怂了?我们少了一个步骤。”
李黎明小声说着,忽然对大家伸出了手。
这位自幼对“摇滚乐和流行歌曲”充满diss的古典钢琴高材生,此时此刻,就像球场上的运动员一样,环视了一下他的金属乐队伙伴们,他说:“战斗要有仪式感,对,这次不是演出,是战斗,一起加油?”
乐队成员们不禁愣了愣。
容修眼中漾开一丝笑意,抬手搭在他的手上:“加油。”
然后是多宝,大伟,贝斯……
“加油!”
“嗯!不怕,天塌了一起扛就是了。”
“加油!”
“容哥,我们不会给你丢脸的!”
这是年轻的小伙子们第一次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快感——很带劲儿的那种,紧张、兴奋而又感动,仿佛心口涌出一股热血,为战斗,为争脸,更为伙伴。
这就是band。
乐队各就各位。
*
售票小哥把周国槐三人安顿在吧台,吩咐芭蕾给他们拿了啤酒。
小徐要开车,拿了瓶矿泉水喝。周国槐也不喝,把瓶酒递给小王,小王也不客气,干脆一人拿三瓶,先灌下一瓶,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压下在下班时间还要听老领导教训的郁闷气。
小王小徐跟周老导演很多年了,两人虽然都叫“小”,其实都不小了,两人一个四十二,一个四十五,只是在周国槐眼里,还是年轻人呢。
“少喝点。”小徐小声说,“明天还要早起上班。”
小王咕哝着:“没事儿,酒量大着哩。”
“还以为自己三十岁?”小徐说。
“啊,是啊,我十八,还没过青春期。”
“……”
还青春呢?
儿子都快青春期了。
想当初,大学刚毕业进了电视台,家人朋友各个儿羡慕自己找到了好单位,结果呢,混到四十好几,还是一事无成啊。
小王和小徐小声感叹了一会,很快舞台上有了一点动静。
两人并没在意,本来就是陪“想一出是一出”的老领导来看热闹的,二人有些不以为然地放低了音量,继续感叹时光飞逝,人生无常,却被坐在吧台另一边的周国槐狠狠地瞪了一眼,吓得赶紧闭上了嘴巴。
*
镁光灯柔和,挺拔劲瘦的男人从舞台后方的阴影中走出,那张脸一点点地被光晕笼罩住。
观众池安静下来,工作人员拿来话筒架。
“没想到,身为井子门的新人,也能收到对家的战帖……”舞台上灯光柔和,容修挺拔地站在话筒前。
这句话刚出口,他的嗓音就引来场内女歌迷们的尖叫,前排有个青年大喊,“容哥,不惧他,你是最棒的!”
“但是——”
容修顿了顿,垂眼环顾着人头攒动的会馆内,他的目光移动得很慢,扫过台下每个区域的观众,几乎让每个人都以为,他正在看自己。
会馆内一片寂静。
忽然,他抬眸望向人群后方,字斟句酌地说:“我认为,被高手挑战,是我的光荣。身为摇滚人,rocker,我尊重每一位对手,并且,为他能够在众多强者中选择了我、把我当成了他的对手,而感到万分的自豪。”
“……”
话音落定,千人场内一片寂静。
歌迷仰着头:“……”
啪——
“啪啪!”
掌声来自主题墙的方向,是苍木,赵光韧闻声,从怔愣中回过神,紧跟着啪啪地鼓掌,他眺望高远舞台,目光中满是骄傲。
对,这就是我们家的驻唱,这才是摇滚人的素质啊!
“好!说得好!摇滚不死!rocker最团结!”
啪啪——
哗!
掌声涌动,观众们一齐鼓掌:“加油啊!容哥!”
“输赢都不要紧,我们是来看你哒!”
“说得好容修!你是最棒的!摇滚不死!rocker团结!”
远处的岳琥也愣住,目光复杂地遥望着舞台,有一瞬间他觉得,好像和台上的那个人视线对上了,连忙避开了目光,侧头瞟了一眼身边的同伴们。
贝斯手的情绪似乎也被感染了:“哥,我觉得,他说得真好,确实是那样。”
“咳,哼,哗众取宠。”岳琥低头咕哝。
大伍呆呆地看着老大别扭的表情:“……”
吧台的高脚椅上,周国槐已经从芭蕾的口中得知了整个事情的原委,一直皱着眉头,对la如此无法无天的挑衅、砸窑的“不法行为”十分不满,但是在容修的一番话之后,心中的愤懑竟然一点点淡了,再细细一想,忽然烟消云散,一身轻松。
是啊,人生难得一知己,更难得的,是一辈子的对手。
多少强者,在对手死后,觉得高手寂寞。
洪七公和欧阳峰,一生视对方为敌,然后一起死在华山绝顶。
周国槐看了小徐和小王一眼,慢吞吞地说:“台上的这位小伙子,你们也看一眼,记住了啊,他是我的王炸——我要在退休之前,不,在进棺材之前,叫地主,明牌,加倍,和我的老对手们,好好的较量一番。”
小王&小徐:“!!!!!”
雾草?
王炸什么鬼?
两人瞪大眼睛,齐刷刷望向舞台。
舞台上。
“刚才,la带给我的音乐,让我产生了一些共鸣,我想在这里,也和在场的众人分享一下我的感悟。”
容修的视线扫过在场的歌迷,轻声说:“我知道,你们也这么认为,我们还年轻。”
歌迷们:“……”
“啊啊!要唱一样的?”
远处的岳琥:“??????”
操?
妈的,那是我的拿手菜啊,你特么唱你自己的不行吗?
嗯,大家都是翻唱,是明摆着要硬钢?
完全出乎众人预料,场内猛地响起呐喊声和掌声。
“容修!干得好!”
“就唱这歌!”
以前la和无穷动比现场,都是拿出自家乐队的本命风格,你唱硬摇,我唱朋克;你唱重金,我唱英伦。但是,被挑战者不仅接了战帖,还打算和挑战者唱一样的歌,而且是对方最拿手的,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
容修微微地朝舞台下方颔首,往后退开一步,侧过身,慢慢地抬手,解开了身上黑色收身西服的扣子,衬衣也解开了第三颗扣子,深v露出了性感的胸膛。
“啊啊啊!!”
“噢!”
舞台下的女歌迷们尖叫着,男歌迷也起哄,那群不着调的观众简直要疯了。
远处的苍木揉了揉额头:“让保安过去两个,在舞台下面维护秩序。”
赵光韧小声:“狼群在呢,就在第一排。”
苍木:“?!为什么?”
赵光韧煞有介事,笃定地说:“今天局里可能秘密大干,上头来人了,帮咱们护场子呢。”
苍木:“?????”
舞台上,容修从大伟的手中接过红酒高脚杯,捻着那支没点燃的香烟,在鼻尖轻轻嗅了一下,烟嘴儿放在了唇间。
灯光组变换色调,仿佛七十年代的外国老酒馆。
男人叼着烟,转过身,面朝着舞台下乌泱乌泱的人群,左边嘴角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似笑非笑,看起来邪坏邪坏的。
电吉他的旋律响起。
几乎在这一瞬间,在场的歌迷都听出,和刚才岳琥播放的粗犷硬朗风格不同,同样的一首歌,这个前奏竟然有着浓浓的布鲁斯味道?
等等,这真是同一首歌吗?
《我还年轻,我还年轻》[注]
男人的歌,男人的无奈,男人的彷徨。
布鲁斯摇滚是怎么回事?
岳琥听到小渡家的乐队开头旋律一起,也不禁愣了愣,他双臂抱胸,笑着望向舞台上。
那小子帅到是够帅的,但是,没一点儿社会经验,就想把“男人的歌”唱出味道?
还真是年轻啊,像是在鸡蛋壳里长大的。
暖色调的灯光下,衣衫邋遢的男人仿佛身处于异国他乡的乡村老酒馆,他潇洒地叼着烟卷儿,手中捻着半杯红酒,薄唇对着老式电容麦克风。
然后,那微微带着磁性的轻烟嗓,慵懒而又随意地,在布鲁斯轻快的旋律中,轻轻地哼唱了第一句——
“在这个世界里,寻找着你的梦想,
“你问我,梦想在哪里?
“呵……
“我还年轻。
“我还年轻。
刚开嗓,直接就把远处的岳琥震住了!
“……”
这个嗓子……
“我操!这特么的,自带效果器?”大伍脱口而出。
不,岳琥惊讶归惊讶,但他更为关注的,并不是嗓音,而是这首自己的本命歌……容修刚刚笑出声了吧?
这个自嘲的调调是怎么回事?
在场的歌迷几乎都听过这首歌。这是la岳琥最拿手的的国语摇滚,嘶哑的嗓音,粗犷的风格,唱出了“老硬汉”的不甘和热血——正因如此,引起了井子门一批摇滚大佬的共鸣,而得到了老家伙们的承认。
岳琥屏住了呼吸。
太好听的轻烟嗓。
不过,不少在上次演出有幸听到容修唱歌的歌迷,都发现这次他的嗓音和之前略有不同,说白了,没那么哑,少了点惆怅,像在……
他在调侃?
岳琥:“????”
他想干什么?
对,就是这样,岳琥诧异,在井子门的驻唱们都注重各种演唱功底的今天,舞台上的那个男人,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嗓音和技巧。
想起师父大犷说过的那段话——
有一种歌手,只要一开嗓,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自信让他丝毫不用注重他的技巧和音准,乃至于能够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舞台表现力上。
用灵魂唱歌,用身体表达。
每一次登台,都是一场华丽音乐剧。
容修一身随意慵懒,在浅吟低唱:
“他们都说,我们把理想都忘了,
“在那轻狂的日子里。
“我不哭泣。
“我不逃避。
吧台那边,小王和小徐早已停止了聊天。跟着老领导做综艺节目这么久了,耳濡目染的,多少也有一些了解。
两人听到歌声,不可思议地看向舞台,甚至没有注意到,一旁同样不可思议的周老导演。
万万没想到。
果然老领导的眼光很毒辣啊!
王炸!!!
小伙子不仅嗓音吸引人,长得好,而且……
小王和小徐笑着对视了一眼,想起刚才感叹的话题——他们和周国槐进来迟了,并没有听到岳琥播放的现场视频,没想到,容修所说的“共鸣”竟然是这个。
梦想。
时间。
唉,我还年轻呢。
摇滚布鲁斯的轻快节奏中,舞台上的小伙子,唇角勾着不经意的调笑,轻浅的,宛如随意哼唱一般的嗓音中,甚至带了点洒脱和无谓。
然而,那两片薄薄的嘴唇,吐出的歌声,却在一字一句地扎着你的心。
男人轻嘲地,慵懒地,反复地说:我不哭泣,我不逃避。
“我还年轻。”
他唱。
“我还年轻。”
“呵。”
轻声一笑。
敞开的西装,开三颗扣的衬衣,他对着麦克风,没有多余的肢体动作,只是懒懒地低吟着。
布鲁斯,即蓝调,人们都知道blues是忧郁的意思,可是,节奏布鲁斯却是欢快的。
在布鲁斯味道浓郁的摇滚伴奏中,男人的轻烟嗓,轻轻浅浅地,萦绕在空寂的livehouse偌大的空间。
爆满的会馆内,歌迷们没有一个人闲聊,都在静静地听着。
明快的金属旋律中,那个英俊的男人在舞台上,左手烟,右手酒,舌尖上蔓延的是轻狂和潇洒,眼中流淌的,却是挥之不去的倦怠与无奈。
他用稍带着调侃的、轻佻的腔调,唇角挂笑地唱:“……我还年轻,我还年轻……我不想在未来的日子里,独自哭着无法往前……”
不知道为什么,叫人觉得苦涩。
明明是轻快的布鲁斯摇滚旋律,却听得有点心痛,难过得无法呼吸。
整天忙忙碌碌,为生活奔波,学习也有太多不如意。
在最该为梦想努力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余力去拼。
也没有时间。
我还年轻。
白天疲惫到极致无奈,夜里自省到挖空自己。
十年之后。
二十年之后。
直到白了头,回首逝去的青春,才愕然发现,不是梦想没办法实现,而是没来得及实现罢了。
没由来的唏嘘。
最后只能轻笑一声:“没关系,我还年轻,我有的是时间。”
——这大约是我们最无奈的笑话了。
明快的旋律反复翻涌,戏谑的唱腔似乎正在酝酿着某一种情绪。
间奏时,电吉他大伟也叼着烟,他的香烟是点燃的,一边大剌剌地弹奏着轻快的主音旋律,一边晃悠到容修的身边。
两人像在老酒馆里偶遇的老酒友。容修侧头看着他,大伟则是笑嘻嘻地把大脑袋凑过去,想要给对方唇间的烟凑个火儿。
容修站在原地没动,微笑着看他,小幅度扬了扬下巴。
大伟怂怂地退了半步,像是憋闷了,发泄在电吉他上,间奏的音调竟然持续走高,越来越高!
容修斜睨大伟一眼,懒懒地拿开唇间的烟,举起高脚杯,对场内众人敬酒。仿佛在和多年的老朋友一起回想过去的时光,嘴唇缓缓地接近话筒——
副歌的一刹那,轻烟嗓再次发声,嗓音竟然跟着电吉他的旋律,突然之间拔高了。
高了一整个八度!
猛然地,就从之前的低吟浅唱,随意而又慵懒地,唱出了振奋人心的力量!
“给我一瓶酒,再给我一支烟,
“说走就走,我有的是时间!
“我不想在未来的日子里,
“独自哭着无法往前。
“……”
和岳琥的挣扎嘶吼不同。
他的副歌依然是慵懒的,随意的,潇洒的,无所谓的。
为什么?
因为决定了啊!
说走就走,已经下定决心了,所以不用挣扎,朝着自己的目标,一直往前走就是了。
因为真正的悲哀,不是梦想没有实现,而是不想去梦。
蓦地拔高的嗓音,金属伴奏喷涌,将整首歌推到让人热血沸腾的高度!
让人的心脏险些停止了跳动!
什么布鲁斯,什么风格,电吉他和爵士鼓的旋律节奏似乎一直是这个调调,改变了的是主唱的唱法,从布鲁斯的味道转成了硬摇,而且丝毫不显突兀。
“给我一瓶酒,再给我一支烟,
“说走就走,我有的是时间。
“你问我,未来在哪里?
“我还年轻。
“我还年轻。
歌声撕扯到了高处,仿佛打开了一扇大门,寻找到了出口,之前轻快中的压抑感一下消散,眼前豁然开朗。
远处,丁爽察觉到,自己举着手机录像的手,竟然在不由自主地发抖。他连忙看向身旁的同事们,大家都在暗戳戳地录制视频,而正对着舞台的摄像机支架上,高端设备也录得好好的。
梦想。
未来。
多么俗气的词,却又是多么奢侈的一个词。
——我还年轻。
这句话,六十岁的周国槐,也不知在夜深人静中暗示过自己多少遍,看着自己刚刚成年的老来子,有时候他甚至想对老天爷求一句:再多给我一点时间,我还年轻呢。
“给我一瓶酒,给我一支烟,
“说走就走,我有的是时间。
二十七八岁了,重组乐队,真的能重回当年的辉煌?
竟是连考虑也不想去考虑。
无所谓。
只想快一点见到伙伴们,只要大家在一起就好。
因为——
“我不想在未来的日子里,
“独自哭着无法往前。
音乐回归到最为纯粹的模样,只有产生共鸣感,才能拥有打动人心的力量。
老周看着舞台上的小伙子,狼狈地抬起双手,用力地揉了揉脸,幽暗中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指尖的湿热。
就在刚才,容修在那一瞬间迸发出来的情感,让他有一股热血在胸腔之中喷涌出来——
想再努力一次,趁还年轻,不能放弃。
老子还没退休呢!慌个毛啊?
这个念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
单纯的,直白的,不像从前那样掺杂着不甘的情绪与自我暗示,而是不容置疑的,自然而然的,抱着无所谓的心情,只想闷头努力,一直努力到生命尽头罢了。
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不论得失,不论胜败,既然已经决定了,朝着向往的,一直走就好了啊,还整天愁苦个什么劲儿呢?
就像容修唱的,在年轻的边缘挣扎,在自由的尽头凝望,在荒芜的草原上流浪,只为梦想。
周国槐的眼前,像是敞开了一道大门,眼前的整个世界都宽广了。
呼吸也畅快。
这次的三天年假,真的没白休啊。
很快的,周国槐发现,感动的不只自己一人。
此时此刻,坐在酒吧高脚椅上的小王和小徐,情绪居然都有些激动,两人失神地望着舞台,老周很明白他们两个在想什么。
观众池里的歌迷们开始合声,一起跟着大声地着唱了起来:“给我一瓶酒!再给我一支烟!”
站在人群后方的岳琥脸色不太对,转头对兄弟们说:“走!”
“啊?哥,”大伍茫然看向他,“现在走?不合适吧?”
“妈的!别哔哔!快走!”
岳琥双眼通红,没理大伍,推了他一把,让他赶紧拿上自家设备,转身问贝斯手,问他:“现场录下来了吗?”
“差不多。”贝斯手说。
“走!”
岳琥脸色像黑锅底。
这踏马的还怎么比?!www.bïmïġë.nët
同一首歌,搞出两种风格,两种唱法,那小子……
在舞台上也太帅了吧?
妈的。
上镜之后,明显是自己吃亏了啊!
好看了不起啊?长得丑,怨我啰?
其实这只是一方面,关键是对方唱的风格,让岳琥有点拿不准了。
完全是魔改了啊!
岳琥大步往门口去,拿出手机一边给师父大犷发微信,一边嘟囔:“去雀儿胡同,找师父看看视频,妈的,我怎么感觉不太对劲儿呢?”
大伍:“????”
岳琥:“愣着干什么?麻利儿的!”
舞台上,容修站在镁光灯下,微微地侧头,眼角瞟向人群后方,轻轻一挑眉,注视着背着吉他跑到大门口的岳琥。
岳琥像是感应到什么,猛地回过头,狠狠地瞪了容修一眼。
远远的,两人对视了一会,岳琥用唇语说了一句:“你给我等着瞧。”
说完拉开大门就走了。
刚出大门,就听见身后传来观众池里的歌迷合声,以及哈哈的笑声:“走啦?!哥再来啊!”
喊话的是丁爽。
岳琥:“……”
妈的,这次不算,不公平,下次比别的!
小渡家的乐队成员们:“???”
操?
这就走了?
舞台上的容修则是连提词器也不看了,随意卷起的袖子,敞开的衬衣领口,叼着烟,拿着酒,完完全全一副吊儿郎当公子哥儿的姿态。
吧台这边,周国槐从高脚椅上站起身,看向小王和小徐,“我们也走吧。”
“可是……”小王小徐不情愿地站起身,“再听听,听完吧?”
“再不走就走不了。”周国槐望向沸腾的观众池。
就在这时候,毫无预兆地,容修忽然在舞台上走动了,他拖着麦克风架子,一边懒懒地唱着,一边来到吉他手大伟身边。
两人一起对着麦克风唱了两句。
然后,容修由走到贝斯手旁边合唱两句,最后来到架子鼓旁边,和多宝一起唱了两句——
在此期间,三人都和容哥交换了眼神。
大伟挤眉弄眼——琥哥他们为什么走了?
容修轻笑——随他去。
贝斯一脸惶恐——他们是不是会人去了?
容修眨眼——投降了。
多宝双手发抖——看他临走的眼神像是要报复啊!
容修挑眉——随时欢迎。
嗯,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是什么?
不是在大街上看见衣不蔽体的人视而不见。
而是先给他一件衣服穿,等他适应之后,再把那件衣服给他扒下来。
容哥坏的嘞。
像一只慵懒而又高傲的贵族猫,容修拖着麦克风架子,走到舞台最边边,距离观众最近的地方,歌迷们霎时间混乱起来。
这是什么神仙小哥哥,魔改的摇滚太好听了!
他唱歌的时候,是不是在笑啊?
看不清楚。
有人爬上金属围栏,大声地跟他一起唱:“给我一瓶酒!再给我一支烟!”
容修:“说走就走……”
歌迷:“我有的是时间!”
歌曲到了尾声,容修随意一抬胳膊,把之前一直叼着的烟,扔到了台下。
舞台下“轰”地一声炸开了!!
开始疯抢,pogo,撞击,尖叫……
“容修……”
“容修!”
“安可!!”
“容修!”
“安可!!”
“……”
主题墙下,苍木从沙发上站起身:“……”
苍木失神地望向舞台上举着高脚杯的男人,身为死忠,他太有经验了——
糟了。
爱豆玩嗨了,骚气全开了?
还能控制住吗?
赵光韧则是呆呆地望向员工通道的方向:“……”
这怎么开场?
刚才是有人砸窑,歌迷集体向后转,根本没法开场。
现在……
接下来要演出的第一支特邀乐队,本来已经在员工通道口准备好登台了,就在赵光韧看过去的时候,主唱突然骂了句“我操”,黑着脸一转身,带着乐队回休息室了?!
赵光韧一脸懵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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