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蛋脸的那名玩家这一上午都是心惊胆战过完的,随着下课铃一路来到食堂,望着前面不远处林枝的背影。
林枝没有进食堂门,反倒一直往前走。
他犹豫了一下,下定决心追了上去。
游戏前情提要唯一明确提起过的人物只有“受诅咒的学生”,而这一点稍微打听一下,听两句八卦就能知道学校里被大家共同认定身带诅咒的就是林枝。
昨天才第一天,其他人或许没注意到,但他注意到了:他早上死去的那位室友,正是林枝的同桌。
他正好坐他两后排,看得清楚。
谁靠近她,谁就要倒霉。
这是他从其他学生口中的八卦里听来的,他那位室友因为坐在林枝旁边,结果就出事了。
他坚信室友出事跟林枝有关系。
一上午的时间都没有其他玩家来找过林枝,也就是说,只要他能亲自确定这一点,这场游戏里最后的评定他就能领先一大截。
鹅蛋脸心口砰砰直跳,追着女生来到走廊尽头,整个人完全没入长廊的阴影里。
两人的距离已经近在咫尺,他猛地伸手抓住女生的肩膀。
林枝回过头。
她剪着短发,刘海很长,阴影下一双眼睛冰冷死寂。
周围温度很低,鹅蛋脸莫名打了个哆嗦,此刻却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在乎这点异常:“张陵是不是你害的?”
张陵就是那位早上差点跟他贴脸的死亡玩家。
林枝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想要离开。
可她一个女孩子力气哪里比得上成年男人,鹅蛋脸两只手死死抓着她的胳膊:“是你害的对不对?因为你的诅咒,他和你做了同桌所以才死了!”
林枝蓦然浑身一颤,发狠地挣脱了对方的桎梏:“滚!”
鹅蛋脸没想到她能一下子爆发那么大的力气,错不及防被推得退了好几步,正想上前,女生身后的门却陡然开了。
校医撑着门:“吵什么呢?”
鹅蛋脸停下脚步。
他们有人设要求,不能做出与身份太过相悖的事,惹游戏里的npc怀疑最终倒霉的还是他们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林枝进了医务室,没再追上去。
林枝去医务室是为了换药。
她昨天在运动会上摔伤的脚此刻还肿着,伤处已经过去一天时间,校医上好药后给她包扎了一下,又嘱咐了两句非常没营养的话就放她走了。
林枝一出医务室,就再一次看到了商夏靠在墙壁上看走廊外的蝴蝶,闻声转头:“好了?去食堂还是回教室?”
“食堂。”林枝下意识答完,才意识到问题,“你怎么在这里?”
商夏一直将她扶到食堂,方才回答道:“岑别西让我过来的。”
林枝眼眸倏地一瞪:“……是他?”
当然不是。
他总不可能承认是他自己跟踪她去的医务室。好在有岑别西这块幌子,正好供商夏扯过来当借口:“不然呢?倒是你,和他吵架了?”
林枝:“没有。”
商夏:“那你否认那么快干什么?”
林枝垂着头,一言不发。
商夏不着痕迹地扫了她眼。
这场游戏开始没多久,规则还没摸出来,八卦倒是听得不少,虽然暂时没搞清楚那些八卦和副本名“谛听”有什么关系,但用来试探足够了:“其实我一直挺搞不懂你们之间的事的。”
“岑别西对你什么态度,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况且学校里天天传你们之间的暧昧,连老师都有所耳闻,你犯不着在这里跟我说你不知道。可你知道了,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反应?”
食堂正是一天中人流量最大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人此刻停留的居然恰好在座位其中一角,周围人来人往,反倒令这一方天地里的声音显得愈发清晰:
“说你对他有意思吧,你明明不想跟他待在一起,不喜欢别人提他和你之间的事,甚至恨不得跟他划清界限让他永远都不要靠近你才好。可说你对他没意思吧,”商夏弯下腰,低声道,“这句话你自己说得出口吗?”
林枝手指一根根揪紧了衣摆。
“看样子是说不出了。”商夏弯起眼眸,“林枝,你也不讨厌他啊。”
“那你为什么那么讨厌他靠近你?”
师瑜坐在教室里,一心一意拆牛奶盒子。
中午教室里的人基本都跑光了,商夏的讲述停在鹅蛋脸跑去跟林枝对峙以后的部分,像是在等对方出声,可对方拆牛奶盒子拆得专心致志,等来的只有一片漫长的沉默。
最后是林成涣打破沉默:“死掉的那个玩家和林枝是同桌?”
商夏就坐在师瑜前面那位女玩家空出来的位置上,自然地接了下去:“是啊。”
他有点好笑地掀唇:“突然去跟林枝一个关键npc对峙,应该为了游戏进度或者综合排名吧。在明知道接近那个npc会倒大霉的情况下硬要接近,也不知道是想死还是不想活了。”
夏夏你还记得你自己刚刚还有意接近过她吗?
你不仅套近乎还撩过人家。
撩完还不认账,渣男。
商夏把后来在食堂的事讲了一遍,省略了自己的发言,着重讲女孩听到问话后的反应:“她回答的原话我没法复述,但大致意思是,岑别西要是受不了她大可以离她远一点,毕竟她又不是苏灵鹊。”
林成涣听到这么一句话,下意识皱眉。
商夏:“我路上拦过几个人,问了他们苏灵鹊这个名字,可他们都说不认识这个人。”
林成涣:“听名字苏灵鹊像是个女孩子,学校里的学生说不认识,那说明她不是这所学校的人。但是很明显林枝知道她,而岑别西显然也知道她。”
商夏:“假设他们两个的过去都有过苏灵鹊这个人,且这个人和岑别西关系匪浅,那么最大的可能,苏灵鹊是岑别西过去的小学初中同学或青梅,上高中才分开了。不负责任地猜一下,苏灵鹊可能还是他的白月光,而林枝是后来居上,甚至是货不对板的替代品。”
林成涣:“这些其实都不重要,系统给出的前情提要里明确提到过受诅咒的学生,这相当于显性题干了。从其他人话里来看这个受诅咒的人指的就是林枝。要搞清楚这个所谓的诅咒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林枝摊上,才有机会完成主线任务。”
商夏:“只完成主线任务评分太低了,背景挖掘才是重头戏。”
林成涣:“主线任务完成才能活着离开。”
商夏掀了眼皮:“谁跟你讨论能不能活命了?”
林成涣语气沉下来,语气里隐隐带上师长教训学生的命令式:“连命都保不住,评分就是好高骛远。”
商夏原本支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桌角的那只三头千纸鹤,闻言两根手指将纸鹤捏在手里,对折,又对折。
好好的千纸鹤就这么被捏成纸团,他唇边仍是笑着,就是眼底漏出一丝轻嗤:“不是谁都是连保最基本的命都做不到的废物。”
好飒……也好狂好自大啊,一看就是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
商夏他有胆子有实力不怕副本里那些鬼,凭什么要跟一群普通玩家只顾着苟命啊,他愿意追求高评分有什么不好?要是人人都跟林成涣一样那你还看个屁的直播。
我进来想看的是校园主题恐怖故事,为什么现在线索挖出来讲了个狗血爱情故事?
谁说神域游戏里只有恐怖风了?走走轻松路线不好吗?
一天不到死了两个人,你跟我说这是轻松路线我真是满头问号。
歪题了各位,都到这个份上了他们的塑料盟友关系怕是要崩了吧。
师瑜慢慢地把吸管戳进牛奶盒的封口,抬眸就看见那只被得惨不忍睹的千纸鹤,沉默了几秒,没忍住:“能保住。”
商夏手一顿:“嗯?”
“系统唯一给出和人物有关的线索只有受诅咒的学生,和副本里学生提供的信息可以吻合,靠近林枝的人会遭到血光之灾,这一点在死掉的玩家身上也体现了。”
“对门寝室里那个脖子上一圈淤青被掐死的?”商夏道,“他作为林枝的同桌,曾经的确跟林枝靠得近,可只有他一个随机性太大了。”
师瑜:“易笙笙室友。”
商夏一时没想起来这个名字是谁,随后才转身朝身后那张课桌上一看:“早上坐你前面还想跟你组队那个女孩?她怎么了?”
“这场游戏玩家十个人,岑别西寝室有三个,对门寝室四个;还剩下三个都是女生,我猜她们应该都和林枝一个寝室。早上易笙笙说的也证实了这一点,她们寝室也死了一个人。既然她们曾经同寝,说明死者曾经也和林枝靠得很近。”
师瑜看向林成涣:“你昨天说你曾经因为林枝去过医务室,和林枝只有一墙之隔。”
林成涣下意识道:“是。”
“你们三个都曾经近距离靠近过林枝,接近她会出事这条线就是真实的,这应该也是这场游戏最明显的一个死亡条件。”
林成涣下意识道:“可我没死。”
师瑜咬着吸管回道:“因为那只鬼是团影子。”
林成涣一怔。
师瑜道:“三个人遇袭,他们都死了,只有你活下来。这说明你和另外两个人在这场游戏里的经历肯定有不一样的地方。就你们的描述来看,唯一能找到明显的经历不同就是当时你身边有商夏。另外两个人都是早上被室友发现了尸体,说明他们出事的时候身边没有别人;只有你当时弄出了动静,商夏赶过去,所以你没死。”
“你们全程没有和那只鬼产生过正面冲突,这未必代表鬼实力不强,否则它不大可能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杀死两个人,还那么轻松就让你毫无反抗能力。可游戏才刚刚开始,同样不大可能出现必死之路,那只鬼既然力量强大,就说明它的限制同样非常大,要逼退它也很容易,容易到商夏一赶过去甚至什么都没来得及做那只鬼就消失了。”
“商夏过去的时候手上拿着灯。有了光,本体为影子的鬼当然没了。”
商夏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桌沿,脑子里想的却是昨天白天他路过医务室扶林枝回教室的事。
寝室晚上开着小夜灯一直有光,如此一来他同样近距离接触过林枝,可夜里那只鬼并未对他下手,也能得到解释了。
林成涣:“可是这和诅咒有什么关系?”
师瑜眼看商夏终于放过折腾千纸鹤了,垂下眼眸:“换个问法,是它和林枝有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苏灵鹊。”
林成涣有点跟不上他思维跳跃的程度:“那个和岑别西可能有一段过去的女生?这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师瑜咬了会儿吸管,视线落到窗外,和对面的教学楼:“苏灵鹊可能不在了。”
???
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同一时间,林成涣也问出了这个问题。
师瑜吸着盒子里的牛奶:“注意过三栋教学楼的教室分布吗?高三的教学楼只有十个班,但高一高二两栋楼都有二十个。”
林成涣微怔:“为什么人数差那么多?”
相差十个班级,就代表两个年级相差了近五六百个学生。
“教室有五层楼,空着三层未免太浪费,所以问题出在高三那一届。”商夏反应倒是快,“难不成这所学校高二升高三学生都要死一半?”
林成涣:“……要真有这种学校,根本不可能继续开着,早该倒闭了。”
师瑜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换个思路,不一定非要中途出事导致人数骤减,也可以是那一届从一开始就人少。”
“比如三年前那一届招生时生源匮乏。”
两人皆是一愣。
师瑜:“要致使一个高中接下来一年的招生人数大幅度下降,刨除学校主观因素,要么前一年学校的高考成绩产生严重滑坡,要么那一年在校期间发生了什么事导致家长对学校产生了严重的信任危机,从而放弃将学生送入学校。”
教室里没有多余的人,他的声音也没有刻意压低,悄然落在午后窗前。
“刑事案件,比如熔炉;社会新闻,比如豆腐渣工程建筑坍塌造成学员大规模伤亡;政治问题,比如校内人员涉及不正当交易被曝大换血;猎奇言论,比如某个学生曾经在校跳楼自杀。”
他抬眸看了眼身形凝滞的两人:“只用一年时间就恢复过来,说明程度不算深,造成的影响也接近于轰动一时,但后续家长们再想起甚至都不会有多少后怕,自然也愿意将儿女送进来。第一第三种排除,第二种暂时找不到可以证明其存在过的痕迹,就只有第四种,某个学生在学校跳楼自杀过。”
半晌,商夏率先出声打破了沉默:“为什么一定要用学生跳楼自杀举例?”
或者说,为什么那么肯定这所学校曾经发生过那么一起跳楼事件?
师瑜将空牛奶盒子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拿过桌角那只三头千纸鹤,慢条斯理地展开,折痕上显露出字迹。
商夏看着角落里的水印,突然想起,他昨晚无聊时从寝室角落堆积落灰的校刊,同样有这个水印。
这是不知从那一页上撕下来的内容,涉事的学校和人员姓名都被打了厚码,而纸张上的标题黑体加粗,印道:“加强学生的心理健康教育,杜绝跳楼悲剧再度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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