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司百熊做事隐秘,原以为不过是要查私造海船,才一同押陆怀回去问话,料想陆怀说清楚事情,表明了身份,也就被放出来了。哪能想到,陆怀被抓进去之后,竟会被司百熊搞出了一桩牵涉谋逆的大案来!
公文案卷递到了司礼监,锦衣卫才得了信儿,想拦下,已是晚了。
正静待旨意,没想到这会儿却又得到消息,这案子竟然来了个乾坤大调,彻底和陆怀、陆仲德没有关系了。反而变成了顺天府衙刑房主事刘德,大胆陷害府衙主官,蓄意污蔑为之。
司百熊这种种反应,种种动作,倒真是够快的了。陆怀也是真行,不仅没有计较,反而被司百熊送回城外时,还能与司百熊相谈甚欢。
这个小小的前内官,倒是盯着的时间越长,越觉得有意思了。
沈青白心间思量沉沉,不由也是觉得,若有机会,他还真想好好地会会这个陆怀了。
鱼羡听沈青白那么一说,很快也转过了脑筋来,不由暗叹了一口气。
满朝文武隐忍不发这么久,还不是都在等一个口子?等一个可以撕开苏家,踩着苏家,为他们的荣华富贵当做垫脚石的口子!
现在这事儿,终于让司百熊捅出了一个窟窿来。那捅这个窟窿眼的原因,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到底是司百熊,还是一个小小的刑房主事,又有谁会真的去在意?
就算司百熊想要设法去捂住,去遮掩住这个窟窿,也是晚了,满朝文武都不会让这个窟窿眼重新闭上,他们只会想办法越捅越大!
鱼羡不由慢慢皱紧了眉头,有些纠结地看向了沈青白:“大人,那接下来,咱们怎么办啊?现在苏家同党还没个头绪,这窟窿再被捅开了……”毣洣阁
“这事儿现在可已经沾到陆秉笔的身上了,这司礼监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人,还能不闻风而动?他们一动,那外朝的官员们,只会更加上蹿下跳,手段用尽,接下来只怕是群魔乱舞,乱上加乱啊!”
这些日子里,盯着这些各有心思的大臣,已经耗费了不知多少人力,这都怕有没盯住的呢。这要是再乱起来,就怕漏网之鱼更多啊!
沈青白脸色冷峻地盯着桌案上的案卷,许久之后,重重地冷哼了一声,黑如冷玉的双眸里,却是闪动起兴奋的光泽来:“越乱越好,彻底乱了,才更好暴露出破绽!”
沈青白略微思量了一下,让鱼羡附耳过来,低声对鱼羡道:“你多派几个靠得住的人,给我盯着司礼监的头头,有一个算一个。盯住他们,朝臣的动向,我们就等于掌握住了一半。”
若按前两朝的规矩,锦衣卫照理归司礼监节制。但一朝有一朝的情况不说,便是在一个朝代里,不同君王理政期间,情况又都更有不同。
在本朝,锦衣卫指挥使卫真,袭公爵位而领职,又深受女帝和命帝的器重。
锦衣卫副指挥使沈青白,亦是家世煊赫,同样深受两位君主的信任,是以明面上,虽然也受司礼监监管、节制,实际上,很多时候却是自成一派,甚至可以反过来牵制司礼监。
鱼羡当差多年,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现在局面已到了更紧要的关头,这个时候,自然是更要听受上面器重,更简在帝心的上司的安排了。
鱼羡马上领命,重重抱拳,低声应了一声:“是。”
沈青白挥挥手,鱼羡随即退下,加紧安排。
宫中。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圆房中。
王圆值了一天一宿的班,这会儿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王圆的大徒弟王恭跟着进来,麻利地去为师父捧来了便服,想要伺候王圆换上,不想却见王圆坐进椅子里,摆了摆手,眉间也是思虑沉沉,看起来是心事重重。
王恭略微低头思忖了一下,将便装放到了一旁的凳子上,去为王圆倒了盏暖茶,递到了王圆的手边。
王圆看了徒弟一眼,轻叹一声,接过茶盏,却是未饮一口,直接放到了手边的小几上,对王恭吩咐道:“去沏两壶好茶,多备几套茶盏,一会儿会有许多客人到。”
王恭微微眯了眯眼睛,应了声:“是。”下去把王圆的指令,吩咐给师弟们,才慢慢走回王圆的身边侍立。
他躬下.身,低声问王圆道:“师父是觉得,苏家的事儿已经摁不住了,下面的人会开始有所行动了?”
“何止是下面的人?”王圆沉下了脸色,素来是笑面的方脸上,都多了几分肃杀与凝重:“你不觉得,便是我们这里的人,上上下下都已经开始动起来了吗?”
王恭心底一动。
其实这事儿,也是早可预料到的,谋逆大案牵扯到陆怀,陆怀又是陆止的师父。他们师徒俩,虽然费尽脑筋,总算没让这事儿被捅到陛下眼跟前儿,可是这事儿既然沾上了陆止,又岂能是轻易便了的?
陆止年纪轻轻,便被一路拔擢,不过几年光景,便成了炙手可热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女帝身边最受器重的人之一,怎能不教人眼红发热?尤其是那些年资比陆止深,伺候的日子比陆止久,又自诩人脉地位,本比陆止高的老人儿。
不过……
王恭微微有些怀疑:“这些人,不会这么心急吧?”
王圆微微合了合眸,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有句老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可是心不急,也抢不到宝。有些人,憋都要憋死了,终于等到了机会,怎能再多等上一时一刻?”
王恭觉得师父说得也有道理,宫里本就是拜高踩低的地方,僧多粥少,有人倒霉了,那些眼巴巴盼着位子的人,现在岂能不抓紧时间落井下石,踩上一脚,赶紧给自己制造机会?
王恭现在只是好奇,师父会帮谁,会想站到哪一队里?
陆止在司礼监之中,根基浅薄,又不拉帮结派,左右笼络。其他几个秉笔,或是已在司礼监多年,树大根深,徒子徒孙众多,或是八面玲珑,广结派系。谁不想趁着陆止倒霉这个机会,提拔自己人上来?
陆止势单力薄,肯定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这些人为了在这场较量之中,抢到更多的赢面,肯定也会分门结派。他们这一支,都跟着师父,学佛家与世无争,鲜少参与进各类纷争之中。平日不与他人结怨,基本是和各家都井水不犯河水。
只是大战之下,你不投靠别人,别人说不定就要反过来整你。只靠自己这一支的力量,恐怕是难以自保。
司礼监现在除了他们和陆止,另有两李一张,三个较为有势力的秉笔。两李年资最久,徒子徒孙最多,一张左右逢源,广有人脉,大有取两李而代之势。
王恭琢磨了一下,低声在王圆耳边道:“师父,您说咱们要站哪一队呀?是不是还是选稳妥些的‘两李’比较好?”
这两伙人,遇事经常拧成一股绳,否则一张也不会冲击得那么辛苦。努力多年,不仅在关键时刻,没能压过两李声势,反倒让陆止这个年轻后辈,后来居上了。
他们要是站在一张那一队里,与两李相抗,大概会让局面陷入僵持。若是他们站在两李的队伍之中,那很可能,便可快速致胜,到时陆止一倒,空出来的位子,自然便由两李和他们这一支里,选人顶上。
那他们这边,至少也就有了三分之一的机会。他作为王圆这一支座下的大弟子,机会怎么说,也会比别的师弟们,大上许多吧?
他今年虽然也就二十出头,可陆止年纪也不大啊,真要论起来,他在宫里伺候的日子,还比陆止多上一年呢!
王圆转过头,盯着王恭的眼睛,仔细看了看,默然片刻,却是露出个弥勒般的笑容来。
王恭让王圆这个眼神看得,有点胆战心惊。王圆看似是把他的心思看了个清清楚楚,可若是真看清楚了,知道了他有意上位秉笔的心思,怎么会还是这般的慈祥笑容呢?
王恭感觉猜不透师父的心思,一时害怕,不由跪地,重重给王圆磕了个头。
他不主动说自己想了什么,也不说自己到底是为何跪下磕头,王圆也不点破他,只是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沉沉而严肃地对他道:“我们谁的队也不站。若真要站,我们便也只站在陛下的队伍里。”
王圆看到王恭低着头,似是不解,微微笑了笑,轻轻拍了拍王恭的脑袋,道:“你以为陆止要倒。可是今日轮值之时,陆止进来禀报事情,你可看到今上对他神色有异,或是待他与往日有异?”
“这……”王恭仔细回想,确实不觉得有什么异常。轮值之时,已是早朝之后,女帝对那消息,必定也已有所耳闻,若真要厌弃陆止,想必也不会不表现出一丝异常来。
王恭恭敬地又磕了个头,无比虔诚地对王圆道:“徒儿愚钝,还请师父赐教。”
“这一茬,陆止可能会倒,但也可能不会倒。就看别人使坏,他怎么接招了,接的漂亮,自然无事,可稍有差池,便可能万劫不复啊!”王圆老谋深算地笑着道。
“给他使坏……难道是……”王恭低下头,仔细想了想,忽而眼前一亮:“您是说,这些人都会借着今天的事儿,继续往他师父身上使坏,逼他出手,引今上厌烦憎恶?”
“师父总算没白疼你,到底还不笨。”王圆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王恭招了下手,让他起身。“这事儿我们无需出手站队,今上喜爱陆止,便是把他搞下来了,斗垮了,也会在今上心头记上一笔不快,我们何必去做那惹人厌烦的人呢?”
他在王圆耳边,心贴心地道:“这一场风波里,我们只需做好四个字。那就是‘顺水推舟’!你是师父当儿子教养的,安心做事,有好事,师父自然会想着你。不要毛毛躁躁,反而坏了自己的机会。”
王恭心间一动,马上再次跪地,恭恭敬敬地又给王圆磕了个响头:“徒弟谢师父栽培呵护!”
说话间,一小徒弟轻轻敲门,快步入内禀报:“师父,张秉笔来求见您老。”
王圆微微一笑,让王恭起身,理了理衣服,也站了起来,低声在王恭耳边道:“想做那讨厌之人的人,这不就来了吗?” 笔迷阁为你提供最快的宦官离宫之后更新,第 196 章 第一九六章 攻击陆怀免费阅读。https://www.bimige.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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