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止数完七个数,目光定在了张让的身上,微微勾唇道:“原来这位翰林也参与了。今日之事,有伤国体,若是不能查清,圣上必会动怒。”
张让本就担心得罪了陆止,被陆止找麻烦。现在听陆止这么说,心里顿时紧张了起来。
陆止果然给他小鞋穿了!在场这么多人都参与了,偏偏只盯着他说这话!
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要把所有事都扣在他的身上吗?合着那么多人动手了,最后变成他一个人有伤国体,惹圣上动怒了!
张让此刻心里又是恼怒,又是懊悔。早知后面还有这等麻烦,还不如刚才不要强出风头!
陆止看到张让惶惶的模样,便知道这不过是一个外强中干的人。没有头脑,不够冷静,情绪用事,很容易用这种人达到目的。
他放心地继续问道:“不知你们如此大动干戈,到底所为何事?”
张让求助地看向掌院学士李东华,然而李东华微垂着眼皮看着地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根本看也不看他。
这令张让心里更加慌乱了。掌院学士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掌院学士是苏党的人?
若非如此,他张让好歹是翰林院的人,万一说错了什么,翰林院上下恐怕也要倒霉,李东华怎么能一点也不管他呢?
张让犹豫着看向陆止身边的几人,想从他们的态度里得到一些提点,想用目光向对方求助。
可是一个个看过去,御史薛瑞,大理寺少卿方有固、左佥都御史王一辑,一个个都是没有什么表情地看着他,眼里却都是一副老谋深算的精光,看得他心里更加发慌。
再看同为翰林,此刻却身为协查的云史文,此刻正用一种似笑非笑的样子瞧着他,张让就更是心里有火。
他看不上爱掉书袋的云史文,他们俩在翰林院一向不对付。也不知道女帝是怎么想的,翰林院那么多人不派,偏偏派了这么一个只会掉书袋的漂亮草包,看来今天也是指望不上了。
身边的同僚,一个个的也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张让咬了咬牙,暗想有什么大不了,真要是被奸宦陷害了,将来史书也有他一笔。就算死了,也是他更值!
他心里有了主意,说话便也有了底气。此刻他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什么也不怕说,阴阳怪气地道:“这事陆公公应该清楚啊!”
张让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看向陆止的目光里都多了丝玩味。
张让这是说,这件事与陆止的师父陆怀有牵扯。事情的整个儿来龙去脉陆止都肯定是知道的,现在是揣着明白在装糊涂。
现在这一刻,方有固是最高兴的。他觉得张让这人简直就是个宝贝,又冲动又无脑。
他真是盼着张让一鼓作气,加把劲儿,亲手把苏家的盖子捅开。只要把苏阁老的事拿到台面上说,苏家的盖子就真的捂不住了。到时候程党上下齐心,还怕弄不死苏家吗!
到那时女帝怪罪下来,也都会怪在挑事的张让和无能的陆止头上,和他反正是没什么关系。
王一辑的目光暗暗在陆止和张让的脸上寻梭了一下。
陆止不会真的这么没用吧,还没说几句话,就要把苏家谋逆盖子挑开了?而且他怎么有种感觉,陆止是在推着张让把这个盖子掀开呢?
否则那么多人不问,为何偏偏要问张让?
薛瑞也有点紧张。
其他和苏党关联密切的人更是紧张,此刻都恨不得掐死张让,让他闭嘴。
全场最气定神闲的,除了云史文就是李东华了。
李东华身为掌院学士,前朝就在翰林院供职,就是再清流也是在翰林院待了一辈子了,更何况这几年又做了掌院学士,哪能不知道此刻的暗流汹涌。
他不管,是他根本就不愿意管。他做这个掌院学士都是不情不愿,一向只管洁身自好,其他的只要能过得去就行。要是过不去也无所谓,能把他从掌院学士这个位置上薅下去更好,他乐得有点清闲。
若是他愿意管,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翰林大打出手的事了。
陆止看着一脸挑衅的张让,连脸色都没变一变。
他疑惑地笑了笑:“我今日早朝方知发生了如此不成体统的事,此番前来正是要调查发生此事的因由。也是为了彻查此事,故此才会问你,你怎么反倒说我清楚呢?我若对此事清清楚楚,岂敢不立即禀报圣上?”
“哼。”张让心里暗骂了陆止一声无耻和装相。心里被他努力压制的正义之火,又因为陆止的搪塞而熊熊燃烧了起来。
他自诩正义,虽然早已过了弱冠之年,眼中却仍是非黑即白的世界,哪里懂女帝、程苏二党以及司礼监等等的诸多博弈。
张让瞅了瞅在场的其他协查,心中暗笑他们胆小如鼠,不敢挑明陆止心中的小算盘。
这些人怕权奸阉宦,他可不怕,他又盯着陆止,中气十足地道:“陆秉笔,我们今日大打出手,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家国社稷,是为了世道清明,是为了天下百姓!苏家权倾朝野,结党营私,干了多少恶事,坏事!弄得朝野上下苦不堪言,各地百姓民不聊生!”
“如此滔天权势他还不肯满足,气焰嚣张,竟想要欺君罔上,谋朝篡位!试问这样的逆臣贼子,不该人人得而诛之吗!打一架又算什么,张让恨不能亲手诛逆,以报天子!你岂能因私废公,只因你的师父卷入其中,便牵头阻拦此事曝光于天下!”
张让一番话正气十足。
听得在场之人却是倒吸一口凉气。
人人都是如张让一样猜测陆止的,认为他主动请缨调查,是因为他的师父陆怀卷入其中。可是没有真凭实据的事儿,如何能如此言之凿凿地公开说出来呢!
不过,也有很多人都很兴奋。
苏家的事儿被捂了多久的盖子了,终于光明正大地掀开了!
方有固若不是在官场沉浮半生,城府已练得极深,此刻差一点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亲口问张让问题,继续引导张让说出更劲爆的事了。
可是他是想既把苏家的事捅到明面上,又不要让别人注意到他。
只要场面还在往他期待的方向上走,那么他能不开口就不开口最好。
反正还有比他着急的人呢。谁更慌乱,谁就更容易出错,现在上风站在倒苏一边,他在关键时刻插上几句,把控住方向就好。
他的眼底暗暗浮现出几丝笑意,优哉游哉地将视线落在陆止的身上。
他相信,眼下这个场面,由不得陆止遮掩了。
其他人也都将目光落在了陆止身上。
与苏党相关的人尤其紧张。他们现在甚至已经将陆止当成了自己人。别管怎么说,陆止和他们一样,都是不希望这事被挑开来公开说的。
可是现在这个场面,张让明显是要不死不休了,豁出去也要把事情摊开来说。陆止恐怕也骑虎难下了,不知道陆止能有什么办法,拦住众人不要去讨论顺天府衙的案子。
那个案子刚递上来,便撤换了案卷,显然是真有其事,司百熊意识到了不妥,才急忙遮掩。若是查下去,可就完了!
陆止却依然四平八稳,张让的话,甚至未能让他的脸色稍有一变。
“我师父卷入其中?你说顺天府衙递来的案子?”
他问的那么顺畅,那么自然,那么不带犹疑,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方有固的震惊,带着惊喜。王一辑却是惊吓。
陆止是不是傻了!怎么张让都没提具体的案子,陆止还一步到位地点到这个案子上了呢!
王一辑表面是程党的人,在司礼监中却和张锦礼走得近些,而这一切,都是女帝授意的。实际上他是女帝埋在朝中和司礼监人身边的一步暗棋。
这一次在表面上,他是因为司礼监的推荐,被推上了这个位置。在方有固眼里,他的到来是个好事,是暗中让程党多了一份助力。bïmïġë.nët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次来协查,是因为女帝想要让他来协查,想要让他在侧面辅助陆止,按下苏家这件事。
他本来想着,只要对付方有固,或者其他暗中是程党的人推起的波澜就行。哪想到陆止竟然主动出击,直接就要将盖子掀起来。
王一辑大惊之下,也搞不清楚陆止的身份了。难道这小子表面上是女帝的人,实际是程党的人?
他心里飞速思索着眼下该怎么办,就听陆止又和张让一问一答了下去。
张让道:“不错!”
陆止道:“那就请司大人来问话吧。”
陆止已给身边的小太监使了眼色。
小太监领命而去。
这下整个翰林院大堂的人都被惊住了。
王一辑更是被要被陆止的举动吓傻了。
明明就算点到了这个案子,也可以拖着慢慢问。
先慢慢悠悠地翻翻案卷。
把案卷从顺天府衙调过来,顺天府衙也会磨蹭一阵子。
调来案卷之后,陆止慢慢看一遍,再让他们这些协查的人慢慢看一遍。
要是火候掌握的好,就这看一遍就能把一天的光景耗没。
明天再讨论讨论,又能秏一天一天半天的,然后让顺天府衙的人来问话。先问问衙役,再问问主事,再问问师爷,慢慢再问司百熊。
托的好,十天半月都能拖。
陆止是不是疯了,直接就要问司百熊!这个三品大员一来,事情马上就大了!那苏家的事,还不是一下就摆到了明面上!
陆止这小子别真是程党的人吧!还是他想脱离他师父的牵连,连女帝的意思都顾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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