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晴低着头做饭,厨房油烟袅袅升起。她听丈夫说:“关门,油烟味太熏人了。”
声音阴沉。
她一声不敢吭,悄然地把门掩了。
“还是有味。”他说,声音更沉,还带着暴躁。
她寻觅一阵,发现是头上的油烟机忘了开,烟顺着门缝漏了出去。她哆嗦着手,按下按钮。
按了一下,没有打开。她慌张嘚嘴唇发颤,连忙按了一下,两下,三下......
油烟机轰隆隆响起的时候,连客厅里只有电视剧里咿呀唱着“破金笼......”的声音都被掩盖了,她松了一大口气。
“哗”——厨房隔间的门板被拉开了。
丈夫站在门口:“很吵。”
“又臭又吵,”他动了动鼻子,“都是菜味。”一眼看见岸上的猪肉,“你今天花了多少钱?”
语调冷静。
被他的目光盯着,她说不出一个字,脑子里一片空白:“小龙今天放假,说、说要吃红烧肉......”
“你给儿子买文具了?”
“他、他老师催得急......”
“为什么不问我?”
“一点小钱而已......”
话音刚落,鼻梁上剧痛,一击重重的拳头砸在她的面上,眼前发黑。
“就知道花我的钱。”
“花钱。”
“花钱。”
乱拳,脚踢。语调先是冷静,慢慢越来越快。
金星乱窜,头上,身上一阵阵的剧痛,很快,昏头转向,蜷缩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她恢复意识的时候,锅上的油烧得滋滋作响。感受面上落下一滴又一滴的滚烫的眼泪,丈夫抱着自己:“晴晴,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是没有控制住自己......你原谅我......原谅我......我要是以后再犯,我就去死......”
耳边,他像个孩子一样哽咽着,声音分外柔软多情,又慌乱:“我给你涂药,我带你去医院......”像当年结婚前他对自己温柔小意一样。
她感觉自己被放在冰冷的地上,很快,药膏被拿回来了,他极其小心轻柔地擦药。
这是家里常备的药膏。
她的意识慢慢清明。
看到她睁开青着的眼眶了,他慌乱而柔情地学着以往宽慰她的万能理由:“晴晴,小龙他马上就读高中了,他马上就要读高中了,你原谅我......”
李晴蠕动双唇,慢慢有了一些力气坐起来,对他说的唯一一句话:“油快炸坏了。”
门外的拍打声渐渐弱下。
“你是不肯原谅我了吗,小晴?”
李晴说:“油快炸坏了。”
“你不原谅我?”他的面色上的柔情像一层假皮骤然被揭开,暴躁骤起:“你不原谅我!”
啪。她被扇回了地上,头重重磕在地板上。
疯狂的拳打脚踢又传来,等打得力气都没了,尹亮看着瘦小的李晴躺在那一动不动,脑子里一片空白,又空白又愤怒又慌张,逃避一般,拉开厨房门:“药没了,我去给你买药!”
李晴慢慢爬起来,她想:他说的对,小龙也初中了。
当初,他们夫妻两个都全职工作的时候,小龙刚刚出生,老板因为她怀孕而变形逼她辞职,而家里的老人身体弱。没有办法,她只有辞去工作,抚养小龙。
那时候,丈夫一派柔情蜜意,他们夫妻俩深夜畅想,想小龙好好读书,争取将来爬到更高的社会地位,因此给小龙从小就尽量上最好的幼儿园,最好的小学,一路读上去。
但夫妻双职工,是基本没有办法顾全孩子学习的。加上她这时因照顾初生的小龙,已经耽误了几年工作,与社会已经有些脱节了,于是,她干脆听了丈夫尹亮的话,就此在家当全职太太。
失去了经济来源。
她每天的工作重心,就在小龙和丈夫身上。多年来,她尽心辅导下,小龙一路成绩优异。
可是丈夫却渐渐变了,从七年前,他第一次动手打了她,她为了哇哇大哭尚且年幼的小龙忍耐下来,原谅了他后,这样的情形就越来越严重。
不过,他有一点说的对:小龙长大了。
李晴把油锅关了。她拿起本来要切肉的菜刀,放在板子,慢慢地磨了起来。
油仍在锅里滋滋炸着。
尹亮买完药回来了。
他打开门的一霎,一锅热油扑面而来,紧随其后的是一柄被磨得雪亮的菜刀!
眼看着热油即将泼中的时候,一股轻飘飘的粉雾将那热烫至极的油挡住了。整个铁锅穿过粉雾,落地。
听到身边传来滋滋滋的声音,几滴热油溅到脖子上,尹亮吃痛,却听到砰地铁锅落地声。
他回头,看见李晴茫然地坐在地上,那把菜刀咚地一声,掉在她身旁。
他看到地上的一泼滋滋滋的热油,和掉落的菜刀意识到了什么,后怕涌上心头,所有的愧疚慌张消失无踪,暴怒的情绪狂涌而出:“好啊,好啊!你给我进来!”就要去揪她的头发,把李晴拖进去。
这时候,已经是黄昏了,晚霞照得天地间都有点红光,淡淡的粉雾不明显地浮着,它们穿透了单元楼楼梯的窗户,也弥散进了楼层。
本来每一扇门都打开了,本来对这件事已经见惯不惯的邻居的门,每一扇都打开了,所有人都站在门口,或者上楼,下楼,远远地盯着他。
他们每一个人脸上都挂着怒气,所有声音同时响起,似乎一个人在说话:
“尹亮!你怎么能打人呢!”
楼上的邻居下来,楼下的邻居上来,对面的邻居全家都出来了。
不同的面孔,不同的容貌,不同的声音,一点一点,向他逼近:
“你怎么能打人呢......”
粉雾越来越浓,所有人的面容都浸没在雾气中,似乎千人一面,万人同声。
“关、关你们什么事!”尹亮被吓了一大跳,就要拽着妻子往门里缩。
谁知,他的身子被无数双手往后拖,有人扶起了李晴,粉雾有意识地温柔地擦过李晴的脸,她怔怔地跌坐在地上,看着尹亮被禁锢住。不明白那阻止了自己报复尹亮的古怪雾气在做什么。
脸上蠕动过一阵湿润温暖,很快,粉雾擦过的地方,她所有的伤痕都消失了。
这古怪的雾气,竟然不是来帮尹亮的?
她怔怔地望着那些被粉雾钻入身体操纵,如提线木偶的邻居们,嘴里发着明显一个语气的断断续续的声音:
“滋......禁止......禁止......暴力......”
“好人......和睦......”
“最近,我们市?我们市明显社会风气变好了呐!”
大树下,几个老大爷悠然地坐在躺椅上,摇着扇子,吹着凉风。
“怎么个变好法?”
见这年轻人合眼缘,笑眉笑眼的,第一个大爷摇扇道:“以前这街上,每天黄昏呐,总有哪里来的小年轻吵架、打起来,还有混混。你看现在,多清净。”
第二个大爷说:“哟,连那家也不吵吵了,以前总是一家人鸡飞狗跳。现在也不闹离婚了。”
第三个大爷说:“哈哈,可不是。东街以前放高利贷的,总是吓唬要对谁动手,打人的,现在都不这么干喽。”
赵静静被扒光了衣服,抱着头抱着头,蹲在废弃女厕所的墙角。
其他路过的女生,看了这一幕赶紧装作没看见走开。
赵静静长得不起眼,身体瘦弱,但是家境一般,又学习一般。
一次,她无意中说了几句话,惹恼了班里有一个大佬当男朋友的“校花”,她们姐妹团一向得老师喜爱,又家境富裕,一向高高在上,得知自家姐妹被她“顶撞”过,就经常轮流堵她,欺负她......
所有人都知道,所以,她在班里被孤立了。没人敢帮她,否则,也会被姐妹团带着的男生女生整......
赵静静自己也想:忍就好了,抱着头,忍......要不然,那些混混比她们还难对付......
她抱着头,正准备等各种拳打脚踢如暴雨般落下的时候,却看见窗户里涌进一丝雾气。
奇异的是,它是粉色的。
慢慢地,雾气越涌越多。
姐妹团为首的少女正准备一脚踢向赵静静下.体的时候,却被身后的姐妹扯了一下衣服:“蓉蓉......”
“干嘛?”叫蓉蓉的少女不大耐烦。
“你、你回头看一下......”
她不大耐烦地回头,却被吓了一跳:
身后,不知何时粉雾弥漫,几乎遮蔽了校园。
废弃女厕所外,站满了学生。乌压压的一片人头。每一个人脸上的笑容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滋......禁止......禁止......暴力......”
“好人......和睦......”
“这现象听起来挺诡异。”一位资深者道,“但不像坏事。也未必跟文本有关吧?”
褚星奇笑道:“本地人确实觉得是好事呢。”
郝主任道:“虽然没有检测到文本能量,但不能那么快下定论。”
“自从‘心愿’和‘三王墓’之后,国家对于这种反常式的社会现象就监控得很严密,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正这时,郝主任接到了一个电话,听了没几句,登时面色古怪起来:“......虫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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